天空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铅灰色，仿佛一块浸透了污水的脏抹布死死捂住了这片天地。这不是雨云，而是数万修士与妖兽行军时搅动的灵压浊气，沉重得让星璇盟护山大阵残留的光点都无法升空，只能像断了翅膀的萤火虫般凄惨地坠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腐烂泥土、陈旧血腥以及某种化学药剂刺鼻味道的恶臭。风是停滞的，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沙砾，磨得喉管生疼。
星璇盟第一道防线，这道由合金与符文岩石混合浇筑的城墙上，此刻死一般寂静。
张磊站在指挥台上，他的左臂——那条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机械义肢，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过载。他的神经中枢直接连接着整个防线的火控系统，庞大的数据流像洪水一样冲刷着他的大脑皮层。
“副盟主，热成像显示，距离接触还有三千米……两千八百米……”观测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磊没说话，他只是死死盯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一条黑色的细线正在蠕动、变粗，像是一群贪婪的行军蚁正在吞噬大地。
“这帮天道宗的孙子，还真是看得起咱们。”张磊吐掉嘴里那根早已嚼烂的草根，草根上带着丝丝血迹。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神火营”战士们。这些曾经只是修真界底层散修，甚至凡人的家伙们，此刻正一个个紧握着手中那些造型怪异的武器，满脸汗水，却眼神凶狠。
那是被逼到绝路后的狼性。
“兄弟们，”张磊的声音通过喉部的扩音符文，沉闷而有力地在阵地上回荡，“咱们盟主还在闭关。那扇门后面，是咱们星璇盟的未来，也是咱们能不能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活像个人样的希望。老子就一句话——”
他猛地抬起机械左臂，指着前方那如同海啸般涌来的黑色狂潮。
“只要咱们还有一口气，就别让这帮杂种跨过这道墙！谁要是怕了，现在滚蛋，老子不怪他。但要是留下了，待会儿谁要是敢尿裤子，老子第一个毙了他！”
没有人动。只有拉动枪栓和法宝充能的嗡鸣声，汇聚成一片肃杀的钢铁合奏。
视界尽头，敌人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怎样的地狱景象啊。
冲在最前面的并不是正常的人类修士，而是成千上万具早已腐烂、却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尸傀。有的尸体上长着三个脑袋，有的四肢被换成了妖兽的利爪，甚至有的腹部被剖开，里面塞满了时刻准备自爆的毒囊。它们不知疼痛，不知恐惧，唯有对生者血肉的无尽渴望。
而在这些尸傀身后，是天道宗身穿血色长袍的执法队，他们驱赶着这些怪物，如同驱赶着一群待宰的猪羊，唯一的区别是，这群猪羊会吃人。
“距离一千米！”
“八百米！”
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简直让人窒息。地面的震动顺着脚底板传导上来，震得人心脏狂跳。
古不言那个银白色的液态金属球体，此刻正蠕动着爬上了整个防线最高的一座塔台。这座塔台原本是用来观测星象的，现在却被这货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力点。
此时的古不言，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身穿袈裟的金属和尚造型，光溜溜的脑袋上甚至还用激光刻了九个戒疤。他身下压着的，是一台被帆布遮盖的庞然大物。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古不言的声音通过全频段广播响彻战场，那是一种充满了电子合成感的庄严，却又透着一股子让人想打人的贱气，“施主们远道而来，贫僧无以为报，特地准备了一场超度法会。”
天道宗前锋的一名金丹长老冷笑一声，手中令旗一挥：“装神弄鬼！全军突击！踏平星璇盟，鸡犬不留！”
“吼——！！！”
尸傀大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速度骤然加快，如同决堤的黑水，瞬间跨过了五百米的警戒线。
张磊的机械眼瞳孔瞬间收缩成针芒状，他在通讯频道里嘶吼出声：
“动手！！！”
古不言嘿嘿一笑，猛地一把掀开了身前的帆布。
那是一挺拥有十二根枪管、通体漆黑、每一根枪管上都密密麻麻雕刻着“爆裂”、“穿甲”、“极速”三重符文的超级转轮机枪。
而在枪身的侧面，贴着一张用朱砂写就的黄纸符箓，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大字：南无加特林菩萨。
“六根清净贫铀弹，一息三千六百转，大慈大悲渡世人！给爷死！！！”
古不言狠狠按下了红色的发射钮。
“嗡——！！！”
电机启动的瞬间，发出了如同一万只马蜂同时振翅的恐怖啸叫。紧接着，火光炸裂。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那不是枪声，那是布匹被撕裂的声音，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电锯切过骨头的声音。
十二条长达百米的火鞭瞬间抽向了尸傀大军。
甚至不需要瞄准。
冲在最前面的那几百具尸傀，在接触到火鞭的一瞬间，就像是被丢进绞肉机的烂番茄，瞬间炸成了一团团腥臭的血雾。不管是坚硬如铁的僵尸皮，还是附着在表面的低阶灵力护盾，在这种每分钟射速高达六千发、每一发子弹都经过附魔处理的金属风暴面前，脆弱得简直像个笑话。
与此同时，防线上一百零八座自动哨戒炮同时开火。
那一刻，星璇盟的山门前仿佛升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一堵由子弹和死亡构成的墙。
“噗噗噗噗！”
肢体横飞，头颅碎裂。那些原本狰狞恐怖的缝合怪，此刻却成了最可怜的靶子。它们成片成片地倒下，就像是被收割的麦子。黑色的污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在地面上积成了一条小河。
“这……这是什么法器？！”
天道宗的那位金丹长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撑起的灵力护罩上不断传来密集的撞击声，那是流弹击打在护罩上的声音，每一击都震得他气血翻涌。
他从未见过这种攻击方式。没有灵力的波动，纯粹是靠着极致的速度和某种不知名的金属弹丸，硬生生靠动能撕碎了一切。
“不许退！后退者死！给我冲上去！他们的暗器肯定耗费极大，撑不了多久！”长老挥舞着长剑，斩杀了两名试图后退的弟子，疯狂咆哮。
然而，回应他的是古不言更加疯狂的笑声。
此时，安装在机枪塔上的那个大功率广播喇叭突然换了画风。原本肃杀的战场上，竟然响起了一段节奏欢快、充满了市井气息的电子录音：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赤九渊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我们没有办法，拿着法宝抵工资！原价一百多两百多的法宝，通通二十块！通通二十块！赤九渊你不是人，还我血汗钱！”
这荒诞的广告词配合着每秒钟都在收割生命的机枪声，构成了一幅极具黑色幽默的魔幻现实主义画卷。
不少正在冲锋的天道宗弟子听到这词儿，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把自己绊死。
“混账！混账啊！！”那金丹长老气得七窍生烟，这简直是对天道宗最大的羞辱，“执法队！祭出‘血魂幡’！给我挡住那些暗器！”
数十名筑基期巅峰的执法弟子齐齐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几十面猩红的大幡迎风招展，无数冤魂厉鬼从中冲出，化作一道厚重的血色屏障，试图挡住那狂暴的金属风暴。
“哟呵？还要反抗？”古不言那个金属脑袋歪了歪，电子眼中红光一闪，“张磊，给他们上点硬菜！”
“收到！”张磊冷酷地咧开嘴，手指在控制台上重重敲下，“火箭营，覆盖射击！目标，敌方阵眼！”
“咻咻咻咻——”
防线后方，数百枚拖着长长尾焰的微型导弹升空了。这些导弹的弹头并不是火药，而是李啸闭关前特制的“紊乱灵力雷”。
导弹划过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砸进了那道血色屏障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火光，只有一阵诡异的嗡鸣。
“波——”
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气泡被刺破。那些导弹炸开后，释放出了剧烈的、频率极不稳定的灵力波。这股波动与血魂幡的灵力频率截然相反，引发了剧烈的共振。
“啊！我的头！”
“怎么回事？灵力逆流了！”
那些维持大阵的执法弟子惨叫着抱住脑袋，七窍流血。空中的冤魂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反噬其主，将那些弟子啃食得只剩白骨。
血色屏障，破。
失去掩护的大军再次暴露在“加特林菩萨”的慈悲之下。
屠杀，还在继续。
张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他那只机械手抓着栏杆，指节用力到发白，甚至在特种钢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
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人心里发毛。
天道宗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发动总攻，绝不可能只有这点手段。这些尸傀，这些低阶弟子，根本就是用来送死的炮灰，是用来消耗他们弹药的消耗品！
“老古，省着点打！弹药库存正在急速下降！”张磊在频道里吼道。
“我也想省啊！但这帮孙子太多了！就像是你家厨房里的蟑螂，踩死一只出来一窝！”古不言一边抱怨，一边控制着两台辅助机枪清理着侧翼爬上来的舔食者。
就在这时，战场上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停顿。
那些原本悍不畏死、疯狂冲锋的尸傀，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齐齐停下了脚步。它们身体颤抖着，哪怕是面对机枪的扫射也不再动弹，仿佛有什么东西让它们感受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
所有的尸傀，同时跪伏在地。
在那漫天血雾和硝烟的深处，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节点上。周围密集的子弹雨在靠近他身前三尺的地方，就像是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胶水，纷纷凝滞、坠落。
“那是什么……”张磊的机械眼疯狂变焦，试图看清来人。
那是一个人形生物。
身高接近三米，赤裸着上半身，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上面布满了如同蚯蚓般暴起的青黑色血管。他只有一只左手，原本应该是右手的位置，却是一截光秃秃的、不断蠕动的肉瘤，看起来恶心至极。
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脸。
没有鼻子，没有耳朵，甚至没有眉毛。只有一张占据了半张脸的巨大嘴巴，里面长满了参差不齐、如同鲨鱼般的尖牙。而在那张嘴的上方，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深坑，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目标锁定！能量反应……爆表！系统无法解析！”观测员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警告！警告！能级反应超过金丹期峰值！疑似……疑似元婴级个体！”
张磊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掉进了冰窟窿。
元婴级？
在这个灵气凋敝的时代，除了那几个不出世的老怪物，哪里来的元婴？
那个怪物停在了一千米外。它微微侧头，尽管没有眼睛，但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被一道贪婪、冰冷、充满了食欲的目光锁定了。
它张开那张恐怖的大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却能直接钻进人脑子里的嘶吼：
“吃……饿……”
下一秒，它消失了。
不是隐身，是快。
快到连张磊的高频动态捕捉镜头都只捕捉到了一抹残影。
“小心！！”张磊凄厉地大吼。
但已经晚了。
“轰！！”
防线最前端，一座正在疯狂喷吐火舌的机枪塔突然炸裂。厚达半米的装甲钢板像纸片一样被撕碎，那挺沉重的六管机枪被一股巨力扭成了麻花。
烟尘中，那个灰白色的身影缓缓站直。它的左手手里，正抓着那名机枪射手的脑袋。
那名射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上还保持着射击时的狰狞表情。
“咔嚓。”
怪物像捏碎一颗葡萄一样，轻轻一捏。红白之物四溅。
它随手将无头的尸体扔进嘴里，咀嚼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战场上清晰可闻。
“味道……太淡了……”
怪物咽下血肉，那两个黑漆漆的眼窝转向了主峰的方向，嘴角流下了腐蚀性极强的唾液。
“那里……有更香的……”
张磊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愤怒压过了恐惧。那是他的兵！是他一个个手把手教怎么开枪、怎么保命的兄弟！
“操你妈的怪物！神火营！集火！给我把它轰成渣！！！”
所有的枪口、所有的炮口，在这一瞬间全部调转，指向了那个灰白色的身影。
金属风暴，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