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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黑云像一张翻过来的兽皮,覆在南山口上。

风自北而来,先掠过白石坡烧剩的灰,再从枯河滩的泥皮上刮起一层细白的盐霜,末了钻进营帐的缝,带着潮、火与药的混味,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每个人的胸腔里轻轻按了一下。

陈宫醒得很早。他不点灯,先坐在暗里听风。风里有两种鼓:一种在远处,虚;一种在近处,实。虚鼓从许都方向来,像心跳被隔着一层皮;实鼓在南山口外,像铁槌敲在湿木上。他心里第一念不是“敌至”,而是“风正”。北风吃火,南风送烟。第三杀落在城里,第四杀该在野外见形——他昨夜在郭嘉的字里行间听见过“等风”二字,便知道今天的杀,不会在城墙上。

他洗了把脸,取过案上的木匣。匣内只有两样东西:一枚“军府副签”的小印,和一段用红绳缠起来的编目。编目是昨夜趁乱写的:钱铺复兑、盐行开半口、城内禁告、营外禁令——每一条都写成“法”,以他“副签”为准。法是一块木板,丢在水里未必能救命,可没有它,人会立刻沉。

他收起匣,出了帐。

晨雾薄得能看见人鼻尖。营门外,高顺已经整好了甲。陷阵营的枪盾排得极直,铁色在雾里像一段沉默的河。张辽从左翼走来,盔上昨夜的泥还未洗净,臧霸在右,腰后插着新磨的刀,眼里有一层被睡眠抵消不了的红。

“军师。”张辽抱拳,言简。

陈宫点头:“今日不争快。”他看向高顺,“中线仍由你顶住,不许恋战,板要省着用。昨夜的药性未尽,能不冲锋就不冲锋。凡有‘路’可走——不走。凡有‘救’可图——慎之。”

高顺应了一声,眼神平静。

吕布后至。他甲上狐裘未解,戟光压得风都低一寸。他站在三人前,目光挨个扫过,最后落在陈宫脸上:“申时,我先登。”

“可。”陈宫直视他,“但请主公记一句:今日的敌在‘疑’,不在‘阵’。见疑,不可起怒;有人招供,不可立诛。疑生于‘令’之不一,怒重于‘信’之已坏。主公只管‘正面’,背后的风,我来挡。”

吕布眯了眯眼,忽而一笑:“好。你挡风,我劈风。”

——

许都军府,帘外风铃一响一止。黄月英收袖,掌按罗盘。盘面血色光点今晨并不活跃,它像一只被泥沼拖住脚的兽,偶尔蹬跳,却立刻被一圈圈细细的纹理缠回原位。她在盘沿轻点三下,三处细灯分在东郡、南山口、清河渡。灯与灯之间,有一条被她昨夜画上的极浅的线,像用指甲在沙上划的痕——这条线叫“风”。

郭嘉靠在枕上,唇色发白,眼里却亮得像方才出土的铁。“等风。”他低声道,“风到,杀起。”

“第四杀,名为?”黄月英问。

“公台之心。”郭嘉笑意不显,语气却温:“城,是第三杀的囊;人,是第四杀的囊。公台是吕布军中之‘心’,令出于其手,疑生于其肩。今日,杀的不是公台之身,而是公台之‘心’。心一动,刀就钝;心一裂,令就散。”

他指向盘面最下角,那是一枚与众不同的小灯,黄月英昨夜才安上,标注的是“言路”。郭嘉道:“子明入市,鸩出城;渊、惇持锋,仁为背。今日的‘风’,不只吹旗,也吹话。话要先吹进耳,再吹进心。吹到他拿不稳印,签不稳字。那时,‘心’就杀成了。”

黄月英不言,只把袖口束更紧一点。她知道他要做什么:用最细的针穿最要害的线。

——

巳时前,南山口外。风起。

夏侯惇率骑压至,黑甲起伏如铁潮。夏侯渊在右翼稍后,弓弩阵低伏,拒马、绊索半隐半现。曹仁的旗影在更远处,像一块沉静的石,只等一声暗号,便会向某个看不见的缺口一撞,把整面帘子撞出一个口子。

风一到,城里的人便会听见比鼓更响的东西——消息。

第一条消息在城西钱铺门口炸开:“军师已出营,郡丞收印!”消息带着“军府副签”的影子,像在每个人心头轻描了一笔。于是队伍被推着往前挤,铺门板被推得发响,掌柜惶惶不敢开。第二条消息在盐行里炸开:“赈盐改征,军士优先!”一盆半撒出去的盐立刻被认作“徇私”。第三条消息在郡丞衙前炸开:“都尉收人,查‘假令’!”人声潮起潮落,如风掀浪。无信之城,自行添柴。

卫峥没去看。他换了一身青布衣,系了个极普通的束带,站在城东一间书院废弃的门廊下,看着几名“书吏”给上半个城的小茶馆送“唱本”。唱本只有一页,写一段笑话:说某县丞每发一纸令,便须在尾巴上再补四个字,“本官不算”。笑话一出,茶馆里哗笑,笑完了,叹。叹完了,问:“那咱这城里头,谁算?”这种笑话,不伤人,只伤心;不伤心,只伤胆。胆伤,便不敢信——卫峥知道,杀“心”,要靠这种轻轻的刀。

他回身,拐进一条巷子。巷口,一辆小车停着,车上铺着麻袋,袋角露出角,一看便知是盐。车后坐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女眷,怀里抱着孩子。她身旁,放着一只木匣,匣盖半掩,露出一角“红绳”。卫峥手指在那一角上轻轻点了点,对车把式道:“到北门,见‘军府’牌,便交。”

“交谁?”把式低声。

“交信。”卫峥笑,“交给看得见的那只手。”

——

午时,南山口风更劲。吕布已披甲上马。他把赤兔的鬃毛拢了一把,目光在阵前划过。张辽抱戟立左,高顺立中,臧霸守右。一切如昨,一切又不像昨夜——昨夜的火烤在身上,今日的风吹在心里。他抬手,正待令行,忽有两骑飞来,箭羽犀利,先后落到帅前。

第一骑来自郡丞衙门,封皮上有“军府副签”,短短一行字:“郡中‘义举使’与都尉争执致死一人,城将乱,请缓出锋,由军师自回收印。”“缓”字重得像一块石。第二骑来自南山口后路,封皮上亦有“军府副签”,字却不同:“北门有‘军府截盐’,疑为敌伪,勿理,速破口,勿回。”

两封同印,意旨相反。

陈宫接过,两次看。两封都不是他的手。他眸光一冷,随手把第二封抛还给差骑:“回话:‘军府’没有‘截盐’,凡‘截盐’者皆为贼。军府只认护城。”

差骑领命退去。陈宫又看第一封,指腹在“缓”字上顿了一下,沉声道:“城内死人,须有人担;‘缓’不可写在前,写在后。”

吕布盯着他:“什么意思?”

“缓,不是停。”陈宫迎视,“主公先登不改,然公台须回城以令。你刀护阵,我字护城。两处都要有‘能够捉住的东西’。”

“你回?”吕布眉峰一挑,笑意极薄,“你敢把背留给我?”

“这句话该我问你。”陈宫也笑了笑,“你敢把阵交给我?”

风把两人的笑撕成细碎。吕布忽地一摆手:“休说。开鼓!”

鼓起,三军动。吕布不再看陈宫,戟尖前指,赤兔踏硬底如踏石梁,直抵南山口正面。夏侯惇在对阵顶端抬刀,单眼里是一丝亮。他认得这股力——天下第一锋不会变。他把刀往下一压,骑阵齐下。铁与风撞在一起,声音像两座山厮磨。

陈宫立在鼓后,忽闻背后有喑哑一笑。回头,鸩不知何时到了,青衣一拂,手里捻着一枚小印——“军府副签”的翻版,与陈宫怀中那枚几乎无别。

“娘子。”陈宫淡淡。

“军师。”鸩微微一福,眼尾的笑像刀尖挑过指背,“今晨封了三口盐缸,一封‘赈’,一封‘征’,一封‘止’。你要哪一封?”

“都不要。”陈宫伸手,“把印给我。”

“这枚是假的。”鸩递给他,指尖一松又一紧,轻声道,“但它有用。用在让谁‘看见’它的时候。”

“看见了又如何?”陈宫收起,袖中印与袖上印撞了一下,发出极轻的一声,“你们今日的杀,在‘心’。可惜我的心不在这里。”他抬起下巴,“在那边。”

他指的是刀光最密之处。

鸩挑眉,笑意不减:“心在哪儿,杀便在哪儿。”她侧身要走,又忽然回首,“哦,对了。郡丞衙前,有一辆车。车上有个匣,匣里有根红绳。你若抽开,里面是一枚‘血书’——说你昨夜在城中私约商会,承诺‘盐换粮’,并在尾签‘宫’字。字是你的。印也是你的。只是血,不是你的。”

陈宫垂目,“血是谁的?”

“一个书吏。”鸩笑得更淡,“手漂亮,命不贵。”

风把她最后一个字吹散。陈宫站在原地,指尖在袖中摸到两枚印,一真一假。两印贴在一起冷得像石。他闭了闭眼,突地对亲兵道:“备马,回城。”

“军师!”张辽闻讯赶来,压声,“此时回城,若有人说你‘避战’——”

“让他说。”陈宫道,“今日不在‘阵’,在‘令’。”

他上马,扯缰回首。南山口那边,吕布的戟正把敌方第三列硬生生撬出一个口子。铁浪在他前后合。他知道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刀太深,退不出,进不得;刀不深,刺不到骨。他又看了眼左翼,高顺的枪墙稳稳顶着;右翼臧霸比昨夜更沉,他有改。他再不迟疑,拍马疾去。

——

城门外,风吹得旗面打着滚。陈宫跨进北门,一脚踏在“义举使”的破牌子上。两旁人声嘈嘈:有人举着“军府截盐”的腰牌,有人举着“赈盐”的木牌,有人举着一沓马票。“军师来了”的呼喊像一块石头丢进锅里,热气哗地冲高。陈宫不看任何一张脸,只看门洞下那辆小车。

小车停在门洞影子里,车把式见他来,立刻把匣子递上。匣盖半合,红绳端端正正。陈宫把匣提在手里,四下看了一眼,忽然笑了笑,回身把匣塞给郡丞:“今夜你家看。”

郡丞吓了一跳:“军、军师——”

“你若开了它,城里就死;你若不开它,城里也乱。你选。”陈宫道,“我不选。我的‘心’,不能被一根红绳系住。”

他扭头,喝令:“开库!钱铺复兑一成,盐行按半口赈。凡持‘军府截盐’腰牌者,先验印,再验人。验不出,按‘盗’论。”

郡丞战战兢兢:“印——如何验?”

陈宫从袖里掏出两枚印,一枚真,一枚假,轻轻一并,“对光,看泥。假印的泥是盐碱调的,真印是朱砂。盐碱遇潮发白,朱砂不变色。灯下三息,谁拙谁巧,一目了然。”

郡丞恍然,忙命人办。陈宫正要转身,一道尖声刺破人群:“军师!有血书!”说话的人把一封信举过头顶,厚厚的蜡印在灯下发出油亮的光。他手抖得厉害,匣盖滑落,红绳兀自垂着。陈宫一眼认出那一角笔画——是他的“宫”字。深浅、顿挫,无一不似。他并不去抢,只向郡丞点首:“封起来,严禁外传。违令者斩。”

“军师!”人群里有人叫,“你若无心,何惧一封书?”

陈宫看那人,平平道:“民心不在一封书上,军心也不在一封书上。你要问我的心,在哪里——在城,在阵,不在你手里这点纸上。”他看向“义举使”的人,“你们若真‘义’,便按我的令赈,不按我的令赈,便是‘夺’——夺盐,夺信,夺命。”

他话说完,远处忽传鼓声一乱。那不是城鼓,是外面的虚鼓——许都方向,用来扰听。城中人听不出虚实,只知“乱”。乱便再乱。陈宫抬头,风把他的发尾吹到耳后,露出一道极淡的旧伤。他忽然觉得胸口里有根线被人提了一下,不疼,却拉着心往外走。

“军师。”亲兵低声,“我们护你回营。”

“不必。”陈宫摆手,“我回南门。”

“南门?”亲兵一惊,“那边——风大。”

“风大,话就少。”陈宫跨马,回身只对郡丞淡淡道,“印不在人,人在印上。若城里再有人拿着新旧两印说话,你就把灯都关了。黑里,人不敢说话。”

他不等答应,策马出城。

——

南山口,申时前后。风正猛。

吕布第三次把阵撬开。夏侯惇的刀背已换成刀锋,单眼里没了冷,只有硬。两人隔着长枪短盾,第一次正面撞到了真。火星在风里被迅速吹散,落到地上立刻冷成灰。吕布的臂弯里有一口暗痛,那是昨夜留下的旧伤被今日的钩索又扯了一下。他不理,仍然压前。赤兔四蹄在硬底上飞,马胸毛尽湿。每一次跃起,每一次落下,都像从水里钻出又压回。

右翼忽有乱声。臧霸那边被“逃民”冲了一线。那不是兵,是拎着盐袋的老弱,十数人,手里举着“赈盐”的布牌,口中喊着“借路”。借路往哪儿?往城里。臧霸第一反应是砍,可刀抬起来,眼里却撞上一张孩子的脸——那张脸上一道盐霜,像刚舔过的白。他手一滞。就是这一滞,夏侯渊的弩第二轮压过去,矢雨把臧霸前沿的两列钉在原地。

“放!”吕布一声暴喝,戟光横劈,把“赈盐牌”当木片打断。老弱散作一团,喊声立止,哭声起。臧霸咬牙回阵。吕布知道——这不是“善”,也不是“恶”,是“杀”。他被迫在刀与盐之间选一次。他没时间骂人,他只骂风:风把盐味吹进阵里,人就开始“想”——想自己、想孩子、想“借路”。阵里一想,阵就软。

左翼,高顺像一块石,稳得让风绕着走。可风绕久了石,也凉。他的兵里尚有人在闷声干呕,昨夜的恶药像手指仍在肚子里拧。他不让他们退,他只把板换慢一点、靠得更紧一点。有人中矢,他去把矢按住;有人脚踝被钩,他把自己的脚往那边一伸,硬生生替他挡了一钩。风把他的发吹乱,他从不去理,只垂眼,看枪头在第几层泥里。

第三声鼓已断续,阵势到了抉择。吕布看了一眼风口,忽然抽身往右一引,硬把自己的刀从最锋处抽出一寸,又斜斜插进臧霸那一线。他不愿认输,他只认“破口”。陈宫此刻若在,必会制他“退”;可陈宫不在——他去城里挡风了。他们各自挡一种风,挡得谁先喘不过气,就看谁先用完“心”。

——

城与阵之间,一条路正被风吹成一条更细的绳。陈宫在路上遇见曹仁。

准确说,是曹仁“让他看见”自己——旗不扬,马不鸣,甲不耀,静得像一块石忽然从地里长出。陈宫勒马,远远一抱拳:“字元让。”

曹仁拱手,沉声:“公台。”

两人隔一条风。风里有盐味,有血味,也有昨夜烧粮剩下的苦味。

“你拦我?”陈宫问。

“我不拦你。”曹仁摇头,“我拦风。”

“风可拦?”陈宫笑了一下。

“拦不住,只能顺,顺到我家去。”曹仁道。他抬眼看陈宫,“你回城,是为印,还是为心?”

“为令。”陈宫道,“印是手段,心是代价。令,才是目的。”

曹仁点头,忽道:“今日你若在阵里,阵会直。你若在城里,城会直。你在半路,阵与城都弯。”他说完这句话,便拨马侧开,给陈宫让出一条极窄的路。那路窄得只能过一人一马,像刀刃一侧的光。曹仁又道,“奉孝说,今日杀‘心’,不是要你的死,是要你的走——走一步,疑一步。”

“他要我的‘走’。”陈宫叹息不见于色,“那我就‘停’。”

他勒住马,站在风里,一动不动。风当胸撞来,甲片发出细响。他像一根插在路上的木桩,不前,不后。曹仁看他很久,最后低声笑了笑:“那我不拦你,是帮你。”他一挥手,旗影无声消失,夜一样把他吞了。

风仍在,路却像一下短了一寸。陈宫掉头,不回城,改走南门侧坡,折向阵后。半途,亲兵追上:“军师,郡丞请示:血书如何处置?”

“封死。”陈宫道,“封到风停。”

“若不停?”

“那就封到下一阵风来。”陈宫的眼里反光一闪即灭,“风从不止,心不可随之。”

——

许都军府。黄月英看着罗盘上的“言路”小灯忽明忽暗。郭嘉闭目养息,忽道:“他停了。”

“谁?”黄月英问。

“公台。”郭嘉笑意极轻,“他在半路停了——不回城,不入阵。停,是他今日最难的决断。”他睁眼,眸色如冰,“所以第四杀,成了一半。”

“只一半?”黄月英挑眉。

“另一半,在主帅。”郭嘉道,“心若不稳,令必不齐。令不齐,主帅便要用‘杀’去补‘令’。杀得对,阵稳;杀得错,心裂。”

他抬手,在盘沿极轻地敲了一下。那一下像把很远的某根弦拨动——南山口的风正从“北”拐向“西”,带着盐霜,在吕布与臧霸之间的缝隙里兜了一个圈。

——

南山口风一兜,臧霸那一线的哭声与“借路”声被吹得更近。队里有人忍不住回头,有人忍不住把盾稍稍放低了一寸。吕布正想着再压一刀,耳边听见“借路”的声音竟像从自己甲下传出来。他一狠,喝道:“臧霸,斩挡路者!”

臧霸应了一声,刀抬起来,落下去——血不是“敌”的,是“民”的。那块“赈盐”的布牌被血贴在泥里,泥上那一小块盐霜立刻被血水化开,露出发黑的泥。泥里,有一只小手。臧霸的眼皮抖了一下。

风把这一下带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有人低低骂,有人低低叹,有人把手握得更紧,也有人手一松。吕布看见了“松”,更暴躁。暴躁不是对臧霸,是对风。他把暴躁按在刀上,刀便更硬——硬到把自己也割了一道。

就在这时,陈宫从侧坡回来。他没进阵,只远远抬手,用力一挥。鼓手会意,虚鼓停,实鼓齐。两种鼓一合一止,阵里的“听”被掐住半口。人一不听,反而清醒了一瞬。吕布借这瞬,硬生生把臧霸那线再扯直。夏侯惇单眼一凛,刀锋一晃,换成了刀背。他不争这一口,他等下一阵风。

“主公!”陈宫隔着风高声,“今日止‘疑’,不止‘阵’!再杀则乱!”

吕布扭头,眼里是火。火里有一丝亮,是“懂”——懂今日的杀不在眼前这几步。他压住刀势,把戟往下一点:“鸣金半刻,换列!”

“诺!”张辽应,臧霸喘,陷阵营像一堵泥上筑的墙,沉沉往前又沉沉往后。夏侯惇闻金退半列,夏侯渊闻金下弩臂。双方像两条在风里握手的蛇,各自留下一点气,也各自收回一点牙。风吹过,带走一些血味,带来更多的盐味。

陈宫这才把马纵近两步。他不说“对”与“不对”,不说“杀”与“不杀”,只说:“今夜,立令:军中不许入城,城中不许出军。钱盐之事,由郡丞总理;阵列之事,由高顺总摄。凡违者——军法!”

吕布盯着他良久,忽道:“你心还在?”

“在。”陈宫答,“但已裂一线。”

他不遮。裂一线,便裂一线。他用“法”去补,用“令”去缠。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可今日能做的也只有这些。风在耳边呼,他忽然想起多年以前,自己还未识吕布之时,在兖州小城里做县丞,第一次主持里甲之争。有个老汉递给他一封“血书”,上面写“某某欺我”,血已干。他当时把血书封起,告老汉:“此血非你家人的。”老汉不服,骂了他一街,后来又来道歉,说是隔壁的屠户教他写的。那时他便知,血书最不可信。今日又见血书,他笑了一下——笑自己也差点忘了。

——

夕阳一落,风转成夜里的凉。南山口两军各自收束,谁也不肯先退得太远。白石坡的火痕还在,枯河滩的泽光被月亮挖亮。高顺点名,能应的仍不多,却比午时多了一列。他对每个应声的人点头,对每个未应的人也点头。张辽把左线挪稳,臧霸在黄昏里给每个兵都发了一小撮盐——不是吃,是让他们含在舌下。含盐,人就不那么渴。渴少了,心也稳一点。

城里,郡丞把所有灯都关了,只留两盏在堂前。红绳的匣子仍在案上,未开。门外有哭声,有骂声,也有笑声。笑声是茶馆里说起那段笑话,笑完了,还是叹。钱铺悄悄开了半个窗,兑出去一小把铜。掌柜第一次觉得,守规矩比乱来更难。

卫峥站在一处屋脊上,看着整座城像一只背着盐的乌龟,慢慢缩回壳里。他掂了掂手中的马票,忽而把它丢进了屋檐下的黑。他对身边的少年低声道:“记住——杀‘心’要慢,快了,就成‘血’。血太多,会把盐也洗掉。”

少年点头,眼里亮亮的,像夜色里的一点火星。

——

许都,军府后帐。黄月英把罗盘上的“言路”灯按暗。郭嘉闭目,像是睡着了,又像只是把眼里的风合住。他低低道:“第四杀,未杀人,已杀‘心’。公台之心,裂而未碎。好。”

“好?”黄月英侧目,“你要他碎。”

“今日不碎,明日易裂。”郭嘉笑,“心若今日就碎,吕布反而会‘醒’——醒来只剩刀。刀有时比心难杀。故此只裂一线,最妙。”他轻轻咳了一声,抬手扶住胸口,“明日,杀‘眠’。让这支军,在醒与不醒之间,过一夜。”

“你给这杀取名可曾想好?”黄月英问。

郭嘉看向窗外,“叫‘失眠之鼓’……不,叫‘夜行之影’也可。名字不紧要,紧要的是——风还在。只要风在,他的心,就会一夜比一夜更响。”

他顿了顿,像把最后一个字压在铜上:“第四杀,收。”

——

夜深,南山口外。吕布独坐营前,赤兔低头咀嚼。他把方天画戟立在地上,手掌抚过冷铁,像抚一只久战的兽。他知道今天他杀的不多,也知今天他没输。他在风里听见许多话,也在风里把许多话关掉。他不爱风,他爱的是直来直去的铁与血。可世间并非只有铁与血,还有盐、钱、书、印,还有一种看不见的刀,叫“心”。

陈宫走来,站在他身后,什么也不说。良久,吕布问:“你心,还护得住我的令吗?”

“护得住。”陈宫答,“但日后要更难。第三杀坏‘信’,第四杀裂‘心’。再后,怕是要杀‘眠’、杀‘望’、杀‘勇’。每杀一项,人就轻一分。人轻了,刀也轻。主公,轻刀不杀人,重刀会伤己。我们要学着换手——偶尔用‘法’,偶尔用‘忍’,偶尔用‘退’。”

吕布没有答。他把手从戟上移开,握住自己的膝。他的眼里火光隐约,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灯。他忽然低声道:“明日,我仍先登。”

“我知。”陈宫道,“所以我今夜把城里的一切都封死。让你明日,只听一种鼓。”

风迟迟不散。风过之处,有盐霜,有灰,有人心里一道浅浅的裂纹。裂纹不痛,睡下时才会疼。营中渐静,只余点点矛头的冷光。高顺在最深的那处黑里,靠着枪坐下,闭目。张辽在他左三步之处,坐着磨戟。臧霸仰面无言,把一撮盐放在舌下,象皮般的手指在膝上敲着三声一息的拍子。这一夜,谁都不易睡。

——

更深后,城门下那辆小车悄悄挪走。红绳的匣子仍在郡丞案上,封未动。郡丞坐在灯下打盹,梦里也是风。他梦见自己举着一枚印,印在风里转,转到最后,印不见了,手还在。他惊醒,摸到那匣,心才慢慢落回去。门外的台阶上,有个孩子蜷着睡着,怀里抱着一小包盐。他睡得很紧,像终究找到了一个不会被风吹走的东西。

——

“风起,心裂;风歇,心痛。”这是陈宫在回帐路上对亲兵说的一句。亲兵记下了,他不懂这话,但觉得它像骨头一样实。

远处,有人把鼓蒙上布。有风吹过,也有鼓声泄出,闷闷地,像夜里有人轻轻叩门。

第四杀,落幕于这样一声闷鼓。它没有把人从马上推下,也没有把城墙砸塌,它只是让最硬的心,裂了一线。明日清晨,那条线会更清晰一点。再明日,它会变成一道缝。

而“缝”,是最锋利的刀喜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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