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铁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清晨的风有股潮味。

从城隍庙后的井口漫上来,像黑夜没擦干净留下的一道湿痕。

半地下的石室里灯还亮着,沟槽式“符文砖”连成第一圈暗线,油光在壁面游走,像一条正被引出的细蛇。

案上两本账册摊开,纸页边缘被翻得起毛,铜墨的味道混着昨夜封过的“百草骨”,苦里带腥。

郭嘉站在案旁,指背轻轻敲着书脊。他没说话,只看。荀彧在对面立着,素氅衣下摆落灰。他只咳了一声,便也不再出声。两人之间,只有纸叶窸窣与井下铁锤的节拍。

账册的墨迹并不整齐,那是有意为之。真正懂账的人,知道“整齐”最容易死。若要活,就要让数字像人群一样,看似杂乱,可你若在高处一看,立刻能看见流向。

“像丝。”郭嘉终于开口,“细得看不见,摸的时候又在。”

荀彧凝目,“奉孝昨夜叫她去割了人手,拿回的,是这两本?”

“还有几件小事。”郭嘉把两本账册合拢,拇指在页边滑过,像是手里拈着尚未缫出的蚕丝,“但足够开始。”

“开始做什么?”

“缫丝。”他说,“把钱路抽出来,拧成线,再织成网。”

荀彧沉默片刻,低声道:“钱路之网,能护人,也能困人。”

“所以要记住谁是人,谁是蛇。”郭嘉抬眼,“文若放心,我记得。”

荀彧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知道这位病弱的军师看似轻语,落子却重。重不在刀,重在那条看不见的线一旦拧紧,便有人喘不上气。

石阶上响起极轻的脚步。

鸩来了。她换了一身粗布衣,腰间只是一柄不起眼的短刀,耳后那片黑羽压得很平。

她把东西一件件放到案上:断手已处理干净,布包里的血气被她用盐压住;旧枕按郭嘉吩咐换回,枕芯缝口处藏着如米粒大的铁砂;王家祠堂折断的一截檀香,灰边整齐。

“按次序说。”郭嘉道。

“第一处,”她的语气很平,“常和行二楼。披肩人手腕被取。账册两本。段掌柜亲眼见我从檐下过。他很怕。怕得不敢追。”

“第二处,祠堂。空棺里有木契三枚,皆旧年冬月。折香一支,余三支点燃。无其他人。”

“第三处,南门驿舍。枕已换。旧枕有油香,不像城内。像海上来的货。味道薄,沾衣不散。”

荀彧闻言微蹙,“海货?”

“像胡椒,但不是。”鸩想了想,“更锐一点。鼻腔会被刺一下。”

郭嘉把枕芯里那点铁砂倒在瓷盏里,指尖在砂面轻轻一搓。

金属发出极轻的摩擦声。他又嗅了嗅旧枕角落,眼神略动,“海风沾过的油。江淮以南才有这么新鲜的味。”

“兖州的钱路,走到了水上。”荀彧道。

“走水更快,沉得也更快。”郭嘉轻声,“正好织网。”

他把账册重新打开。

第一页空白处,钤着一个常见的私印,刀法生涩,像是扛活的匠人自己刻的。下首是几笔小字,写着某日某处某人收付。字不全,数不齐。可郭嘉把两本对照了半盏茶,便把一支朱笔蘸墨,像把一根极细的丝从某一行间缝里抽出来。

朱笔落处,是一个小得几乎要看不见的圈。又一笔,连上一行的“绕”。再一笔,从另一册的页角挑出。荀彧站得近,看得清。

他忽然生出一个古怪的错觉:纸页下的墨迹不是写出来的,是被他用手从地底某处牵了起来。

“这三处,是同一只手。”郭嘉点着圈与绕,“但用的是三只不同的笔。”

“这就像蚕的吐丝。”他说,“一头的口,能吐出许多道同样的线。若不知道系在同一只口上,便会以为是三只蚕。可它们只是一只。”

“谁的口?”荀彧问。

郭嘉把朱笔在砚边敲了敲,“先不急着认‘口’。我们先认‘叶’。”

“叶?”

“蚕要吃桑。”他合上册子,“钱要吃人心。一处钱路,要找它吃的叶子。吃什么叶,长出来的丝就是什么味。闻味,比认口快。”

荀彧点头。他懂了。钱路见不得光,可味道藏不住。盐有盐的腥,铁有铁的涩,商贾的投机有一股热烘烘的甜,官吏的贪污则像冷掉的汤,表面有一层油,轻轻一吹就偏到一边。

“所以叫‘金钱的味道’。”荀彧低声笑了一下,“奉孝果然偏爱比喻。”

“比喻不是为了好听。”郭嘉也笑,“是为了让做事的人记得住。”

他说完,转向鸩:“你昨夜在常和行动手,披肩人何许?”

“指尖有茧,掌心不厚。”她答,“不是长年握刀,也不是常年扫帚的人。袖口有针脚,针脚没有油。不是绣坊人。走路轻。他看窗外的时候,先看檐下,再看屋角。像是经常防人。”

“有读书的味。”郭嘉说。

“有。”鸩点头,“还有钱的味。”

“钱是什么味?”郭嘉问。

她沉吟,低头想,“像铜。潮湿。含嘴里,会涩。”

荀彧看向郭嘉,“她在说你曾经做过的事。”

郭嘉轻轻一笑。少年时他也曾把铜钱含在嘴里,分辨真假。真铜与杂铜不同,咬过后,齿根会有一瞬间的酸。那酸记一次便记住。他点点头,“你记住这股味。以后闻见,就会想到‘网’。”

他说着,从案下取出一只黑色木匣。匣内是一捆被油纸包好、指头粗细的细线。

线不是丝,是细得不可思议的金属丝,表面却用蚕丝绕了两层,远看与常见的织料无异。他抽出一指长,递给鸩。

“天蚕丝。”他说,“不是山里传说里的虫,是我们在工坊里拉出的线。软时可缠,紧时可勒,火里不焦,水里不胀。最要紧,它能‘记’。”

“记?”荀彧挑眉。

“记热,记冷,记酸,记甜。”郭嘉把线端在烛上略烤,线似乎缩了一缩,又复原。

“你把它缠在钱袋上,缠在箱角,缠在枕里;你把它浸过某种香,或者让它靠过某种铁;它会记住。夜里把它铺开,风一吹,你就知道它遇见过什么。”

“像蛛网。”荀彧喃喃。

“蛛网要蜘蛛守。”郭嘉摇头,“我们没那么多蜘蛛,也没有那么多夜。我们要的是,线自己会告诉我们。”

他说罢,把匣子推向鸩:“从今天起,你跟着‘丝房’学缫丝。人手我会给你。你先学‘绕’与‘结’。绕,绕人心;结,结人事。你要学会把一件看似小不过的小事,绕成一个扣。以后我们拉时,只要一拽,这扣会自己开。”

“丝房在何处?”鸩问。

“南市新开的一家绣坊,招牌叫‘青蚕’。”郭嘉道,“掌事的是姜婆,手很老,眼很光。你要先学她的手,再学她的眼。记住。”他顿了顿,“从今天起,明处你是绣娘,暗处你是线。”

“是。”她应。没有再问“为什么”。

荀彧看着她,忽然道:“我有一问。”

“文若请说。”郭嘉回身。

“昨夜放火的三人,你放了其中之一。他会把消息带去更深的地方吗?”

“会。”郭嘉答得很快,“他是‘线尾’。我们先不绞蛇,先放尾。尾会带着蛇往深处游。”

荀彧沉默了一瞬,“若游到民间?”

“便把线拐开。”郭嘉声音很轻,像在屋檐下说话,免得惊了燕子,“有三条线,专拐开穷人:米价线、盐价线、棺价线。我们动别的,先不动这三条。”

荀彧含笑颔首。他懂了。这是界限。钱是刀,也是药。药能救人,刀能切腐。若用刀去割人的饭碗,那就不是刀,是屠。

案上的枕芯忽然滚出一个极小的铜片,薄得像鱼鳞。

鸩伸指头一捏,捏坏了边角,铜屑粘在她指腹上,亮了一瞬。郭嘉取过来在唇边轻触,眉梢一动,“不是兖州熔的铜。锡味太淡。”

“广陵?”荀彧试探。

“或者会稽。”郭嘉把铜片放回,“走水路的私铸钱,往北只为两件事:粮与盐。常和行有两本账,段掌柜便不是鱼,他是网上的一根桩。”

“那我们先拔桩?”荀彧问。

“不急。”郭嘉摇头,“先在桩上打一圈‘死结’。”

他拿过天蚕丝,教鸩如何在两指间绕一个极不起眼的结;又让她学着把结藏在线的影子里。

她学得很快,手指愈发稳。姜婆尚未见面,她的手已开始像一个真正的缫丝人。

“第二步,”郭嘉把笔立在指间,“我们要让‘钱’自己愿意来。网不是光靠拽。要喂。喂法有三:一,放‘利’;二,放‘路’;三,放‘名’。”

“利,我懂。”荀彧道,“高利如饵,商贾趋之。”

“路,是给他们一条看似便宜的捷径。”郭嘉说,“一处仓,一段河,一枚通行印。让他们觉得绕开官路更合算。”

“名……”荀彧接不上。

“名是给面子。”郭嘉笑,“比如某位‘热心的’县丞,某位‘感恩的’坊正,某位‘敬老的’粮行掌柜。你给他一面上好的旗,他会替你把旗插到自家门口。”

“你在教她做生意?”荀彧失笑。

“做生意,才能养兵。”郭嘉淡淡,“以战养战,不只是掠,更是织。”

说话间,一名校尉进来,躬身呈上一封被烙过火的短柬。蜡封印着一个奇怪的纹——像一只展开翅的蛾子,中间一条细线贯过。荀彧眉心微蹙,“谁的印?”

“绵远会。”郭嘉看一眼,摇手让校尉退下,“徐州、东海一带的商会,近两年往北伸得勤快。‘绵远’,取细水长流之意。他们爱做极长的账。”

他拆开短柬,纸上只有一句话:“今日午后,常和行旧库,愿见‘井下之人’。”

荀彧与鸩同时抬眼。郭嘉却笑了,“他们闻到味了。昨夜折断的那根香,就是他们的‘眼’。空棺本是留给走失的‘名’。我们把香折了,他们就知道有人在看。”

“去吗?”荀彧问。

“去。”郭嘉收起短柬,“不以真身。让‘线’去。”

他的目光落回鸩,“午后你进旧库。你只做两件事:第一,‘听’。第二,‘丢’。”

“听谁?”鸩问。

“听钱。”他说,“钱会说话。你靠近那些沉很久的箱子,听里面的铜钱怎么碰。新钱会轻响,旧钱会闷。你把天蚕丝贴在他们的箱角或孔眼。只贴三处。贴满了,线会乱。”

“丢什么?”

“丢一枚‘非此地’的铜钱。让他们以为自己箱子里混了货。人一慌,便露底。”

鸩点头,“我明白。”

“还有,”荀彧忽然道,“你去绣坊之前,先去市口买一包最普通的盐,与一把最便宜的针。今后你若闻到‘盐价线’的波动,就把针扎在盐里。盐若当天发潮,你退。盐若三日不潮,你进。”

鸩看他,眼里有光。她不懂他为何忽然说这件小事,却记得牢。她重复了一遍:“盐三日不潮,则进。”

“这叫‘穷人的风向’。”荀彧说,“米、盐、棺,动不了是线;一动,就是刃。”

郭嘉望了他一眼,笑意更深,“文若在替我安枷锁。”

“你自己说要记住谁是人。”荀彧还以笑,“我替你记,怕你忙。”

“劳烦。”郭嘉拱手。

午后前,城中风声渐起。

常和行的后院像一口扣着竹篾盖的锅,外头的人看不见里头煮什么,只有热气沿着墙檐和砖缝往外溢,带着极淡的铜臭与油香。

段掌柜面如纸,屋里站满了他“以为能救他”的人。那被放走的中间人站在角落,眼神在每一个来客身上舔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落在一位衣着朴素的书吏身上。

那书吏并不看他,低着头,只把带来的短柬递给掌柜,四字一行:“奉井下之人诺。”

段掌柜腿一软,几乎要跪。那书吏抬手扶了他一下,力道很稳。

旧库在地底。下去的梯子很陡,木板被磨得发亮。灯在下方一盏盏点着,像把夜一段一段绑住。鸩穿着绣娘的衣裳,在最后一盏灯亮起之前停住。她不急。她先听。

她听见箱木轻轻的膨胀声,那是潮气刚上来的声音。

她听见铁锁的齿相互咬合,咔嗒一声,像有人在背后咽口水。她还听见钱的碰撞。钱会说话。新钱很吵,像多嘴的孩子;旧钱闷,像骂人不带脏字的老人;夹杂着海风的私铸钱会发出一种轻快的颤音,像一尾鱼在桶里甩尾。

她沿着声音寻过去,指尖抚过箱角,手背的“影纹”微微发凉。她把天蚕丝轻轻一贴,线好像自己吸住了木。

她再贴第二处,第三处。每一次,她都让线从木纹里“钻”过去。线在里面,像一根无形的刺。

她收手的时候,一只影从对面壁后移出来。那影很薄,像蜡烛火焰被风按低。一个慢声慢气的声音在影后说话:“小娘子手巧。手巧的,活得长。”

鸩没有看影。她只看自己的指尖,像是在想那点丝是否贴得正。

“我们只想做一笔安稳买卖。”那声音继续,“昨夜有刀,有香。今天呢?今天只有钱。钱只认数。”

鸩抬眼。她的眼没有情绪,像一口没有风的井,“数要先认人。你是谁?”

对面影后的人笑了一声,“问我是谁,便不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只问货真不真,账清不清。”

“那就清账。”鸩淡淡,“昨夜一只手,今日三根丝。后日,井下会有第四根。”

影后那人沉默片刻,像在打量她到底多大,又到底有没有在说笑。他似乎不太确定,便换了个说法,“小娘子,钱是柔的。你们的刀太硬。硬了,会折。”

“丝更柔。”鸩说,“柔的,能勒死人。”

影后那人笑声止住。鸩不再看他。她从袖里摸出一枚薄薄的铜钱,那是郭嘉给她的“非此地”之钱,边口刻法与兖州不同。

她走到一口箱前,箱上贴着常和行的旧印。她把铜钱夹在箱沿与墙缝之间,夹得极浅。任何一个清点箱子的伙计只要稍用力就能把它抖进箱内。

她退后一步,低声说了一句:“你们箱里,混了货。”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那人每一块看不见的肉上。

影后那人呼吸顿了一顿,下一瞬,他身边的人同时动了,几乎是在抢。有人想把箱盖按住,有人想把箱抬走,有人想按住鸩的手。混乱里,有一只手伸向墙缝。那只手的指甲修得整齐,指腹很白,显然是读书人的手。

鸩随意看了他一眼,又挪开。她只看箱角,像只看一处针脚是否齐整。她偷眼看见他的小动作:他不是想抢那枚非此地的铜钱,他想确认“混入”的不是他们自己。那一瞬的细节,被她记住了。

“今日到此。”她淡淡,“后日子时,王家祠堂空棺处再见。”

她转身上梯。脚步很轻,像风上的尘。对面壁后的人没再留她。他也知道,线一旦贴上,扯就会痛。现在不扯,是因为不敢看自己会被扯到哪里。

出旧库,天已偏西。鸩在市口停了一会,买了盐和针,又在一家卖胡椒的小摊前停住。小贩手上有油,油是江上的。她买了一小包,不为吃,只为记味。她没有在摊前多看,面上像凡常买菜的绣娘。她挤在人群里,身影一晃,就被吞了。

傍晚,暗影之阁的石室里铺开了一张新纸。

那不是地图,是钱路的“丝图”。郭嘉执朱笔,荀彧执墨笔,鸩坐在一侧,手里绕着天蚕丝。纸上出现一个又一个小圈,一个又一个绕,最后被连成一张网。网的中央有三处空白,像中空的树心。

“这是‘王家’,”郭嘉点第一处空,“这是‘常和行’。这是——”他停了一下,“‘南门驿’。”

“驿舍?”荀彧挑眉,“为什么是驿?”

“钱不是只在铺子里走。”郭嘉说,“它晚上要睡觉。睡在驿。换枕,不是为了毒人,是为了让线记住他的梦。”

荀彧失笑,“你还会偷梦。”

“偷梦比偷钱难。”郭嘉也笑,“可我们要的不是钱,是方向。梦里往哪走,人就往哪走。”

他把纸角压住,忽然又把桌上一小堆铜钱拨过来。他拿起其中一枚,在唇边轻轻一碰。

荀彧看得出:他在“听”金钱的味。铜味发涩,像一口井里的水石。郭嘉微微皱眉,“不是兖州铸。叶在水上。”

“水上的叶,总要靠岸。”荀彧道。

“我们让它靠到我们的岸。”郭嘉说,“岸一多,船就乱。船一乱,便知谁是船家。”

他放下铜钱,又抬眼看鸩,“明日起,你白日在‘青蚕’学,夜里回‘阁’绕丝。每夜绕一百个‘蛇结’,绕一百个‘人结’。一月后,你的手就真成‘丝房’的人。”

“什么是蛇结?”鸩问。

“紧到勒死人。”郭嘉答。

“人结呢?”

“松到拉得起人。”他说,“你要知道松紧何时换位。刀不是每一刻都要下,线也不是每一刻都要紧。”

荀彧看着两人,心里有一点微妙的平衡感。

他清楚,郭嘉在用“线”的语言教一个女孩成为一把看不见的刀。可他也听见了那三条界限:米、盐、棺。

他在心里记了一遍,又轻轻划了三短道在纸边,像给这张网钉了三颗钉。

夜深前,有人来报。南门驿舍那张靠窗的床,今夜换了人。

换上来的人在江上跑船,姓霍。霍某躺下时枕在新枕上,一夜梦里都是海风。他半夜惊醒,以为窗外起了潮。

其实没有。枕里那粒铁砂受潮,天蚕丝记住了这份潮。

郭嘉闻报,点头,让来人退下。他把天蚕丝在灯下展开,丝端起一层微不可察的雾。那雾不散,在灯火里像一粒淡蓝的光。

“海。”他道。

“江东?”荀彧问。

“未必。”郭嘉收线,“也可能是下邳、广陵。我们不急着猜。让线自己说。”

他起身,走到井口边,靠着石沿站了一会。井下的水声很远,像一个人躺在更深的地方做梦。风从井里上来,带着湿。湿让铜味更明。

他伸手,摸了摸石沿,又把手收回。他在心里说:今天只是起头。‘暗影之阁’立规,‘青蚕’设房,‘丝’以钱为叶,以人心为茧。等到线足够多,我们就把它拧成绳。绳只用一次,用在最该用的地方。

“奉孝。”荀彧在身后轻唤。

他回头。

“你要这张网,最终抓住的是什么?”荀彧问。

郭嘉看着他,眼里有难得的亮,“不是人,是‘以为’。抓住‘以为’,人就自己走过来。”

“你昨夜也这样说。”荀彧笑。

“我明日还这样说。”郭嘉也笑,然后收了笑意,低声道,“文若,若有一日,这张网动到了米、盐、棺,先斩我。”

荀彧眼神一动,郑重其事点头:“好。”

他知道,这不是戏言。凡立网者,易迷网。今日许诺,是给明日的自己留一条亮线。

戌时,青蚕绣坊后院的蚕房点起灯。

姜婆一双手像枯木,却能把最细的丝从最乱的茧里抽出。她不说话,眼神凉。鸩站在她旁边,学着把丝绕在指间。丝从她指间过,像水。

姜婆看了看她的手,冷冷道:“这手以后要杀人。可先学缝衣。缝好了衣,再杀人。”

鸩应了一声。她低头,针在布上进进出出。每出一次,她心里就记一遍“盐三日不潮”的句子;每进一次,她就记一遍“米、盐、棺”的界限。

她针脚一颗颗走,像在某张看不见的网边,一颗颗钉钉子。风进院,吹动蚕架上的枯叶。枯叶窸窣,如旧钱相碰。她把这声音记住。

她要学会用声音辨人,用味道辨路,用线把一切紧到该紧的地方,松到该松的地方。

更深夜,常和行旧库里那枚“非此地”的铜钱终于被人抖入箱中。

有人吼,有人骂,有人脸白。箱盖开合之间,天蚕丝在木缝里轻轻颤了一下。没有人看见。

丝记住了那一瞬的热,记住了一丝海的味,记住了一只书吏的指腹触过它时那一丁点的松懈。它不说话。它在等——等有人来拽。

拽的人会是谁?可能是井下之人,也可能是他们以为的神。拽的时候,线会唱歌。那歌不响,只够让贴着地下的耳朵听见。

夜半,郭嘉把案上的纸收起。纸角压着一枚他刚才搁下的铜钱。

他忽然拿起,放在舌尖。酸意极淡,却在。他笑了一下,笑意里有一点兴奋。他知道,这味道会把某些人从很远的地方引来。金钱的味道,像一条桥。

桥那头有人在等。他不急。让他们先闻,让他们先以为,待他们走到桥中央,桥下就是水。水里有网。网里有一根线的一头,握在井下之人的手里。

他回头,望向井下。黑得像墨。墨里有一枚细小的蓝光,是天蚕丝在灯里的反光。那光像一只眼,也像一颗刚发芽的种子。种子总会找水。线也是。

“棋,落第二子。”郭嘉低声说。

石室外,风轻了一些,城里从另一头传来夜梆子的声响。

那声响很远,却稳,像某种约定。荀彧在前廊收卷,抬眼时见北边天色又冷了一点。

他想起郭嘉的那个比喻:抓住的是“以为”。他揉了揉指背,掌心残留着白日里那枚“非此地”铜钱的凉意。

他心里忽然亮了一下:若终有一日,这张网要收,恐怕收的不是敌人的命,而是天下对“光”的信。

让人知道黑里有人,看见影,才肯相信光。此道难,然而值得。

井口的风停了一瞬,又起。

那股潮味忽然被一丝极淡的辛香压住,像胡椒,又不是。郭嘉目光一动,笑了笑,“海风,更近了。”

他把铜钱丢回案上,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像一只小小的蛾落在丝上。

丝不动。丝在等下一阵风。

磨铁读书推荐阅读:萌娃修仙:我的姐姐是个老妖怪太子女儿身?九千岁助我当女帝抄家后,第一美人被权臣强取豪夺舰娘:异界来者变身综漫少女只想变强不软弱!荒村血祭轻熟末世空间:重生后被疯批娇宠了穿书之逆转乾坤综刀剑:都是挚友我怎么就海王了拐个总裁做驸马顶级绿茶穿越成了豪门里的真千金冷情糙汉一开窍,娇软知青扛不住地府公务员她恃美行凶冷艳总裁的贴身狂兵秦风李秋雪穿书七零?不怕!咱到哪都能潇洒幻兽飞雪传穿书霸总文,我竟是王妈女明星美又娇,刑警队长宠折腰姑奶奶喜乐的幸福生活四合院:万倍经验暴击,众禽慌了禹雪缠欢系统修仙:团宠废物小师妹无敌了谁家正经爹妈会玩强制爱啊80小夫妻:你上大学,我摆摊成婚当晚,我被病娇反派强取豪夺太师祖在下,孽徒桀桀桀!我靠鸡蛋开局,全世界都是我粉丝三生有幸只因遇见你天选小炮灰,我作死你们漂亮老婆请回家娇媳妇宠又甜:腹黑糙汉心尖尖40k,但随身携带讲话器黑神话:吾为天命狼魔帝记忆曝光,七大女帝悔断肠我将万界商城大陆打造成洪荒电影世界抱得美鬼归全家独宠养女?我将满门逐出家谱薄爷,退你婚的小祖宗又掉马甲了满门仙风道骨,小师妹嗨到入土作精媳妇,随军养娃的日常生崽疼哭,豪门老公日日哄妻抱娃柯南:我能用模拟器也很柯学吧抗战之血战山河软糯小花妖,被书生捡回家娇养了逼她替嫁?福运全被真千金带走啦快穿:恶毒女配成了男主的心尖宠四合院:小宝的幸福生活HP之她为什么会进斯莱特林?发疯娱乐圈,你颠我也颠
磨铁读书搜藏榜:重生军婚之宠爱三千:开局仨崽新科状元郎家的小福妻她有冥帝撑腰,没事不要找她作妖小透明的影后之旅穿越了,成为了全家的宠儿从迪迦开始的无限之旅寻金夜行者魔修仙界空洞骑士:圣巢戮途捕风捉凶让你演恶毒女配不是窝囊废界灵幻世嫁良缘快穿结束,回到原世界只想摆烂!湮火者,将赐予你终结!绝世凶徒海贼:全新旅程嫁狐猎户家的夫郎从天降她是,怦然惊欢诡途觅仙美强惨的首富老公是恋爱脑弃女归来她惊艳了世界盗墓:换了号,怎么还被找上门jojo:DIO兄妹的不妙冒险云龙十三子之七剑与双龙君渡浮虚变身从古代开始灵气复苏萌妻不乖:大叔撩上瘾星穹铁道:双生同源翘然有你精灵宝可梦之黑暗世界的小智漂亮宝妈靠十八般武艺教全网做人纨绔公主她躺赢了百日成仙嘿哈,快穿一霸横扫天下上什么班?回家种田!铠甲:我左手黑暗帝皇,右手修罗换来的短命夫君,要靠我用异能救霸住不放,金丝雀每天都在拒绝我是警察,别再给我阴间技能了抄家后,第一美人被权臣强取豪夺人在宝可梦,开局碰瓷霸主级耿鬼名门贵医宝可梦:开局一只上将巨钳蟹!我和离当晚,九皇叔激动得一夜未眠秦大小姐的爱哭包四合院:重生获得超级金手指大唐:实习生穿越竟成临川公主!
磨铁读书最新小说:神豪:宿主她在直播间狂刷百亿丧尸海?比数量我从不虚你跟我说这是机甲拟人?尘缘寻仙前文明的偏执救世主九天仙辰决莲花楼:异世生存手札末日降临,重生为王!末世进化我是异种生物制造师高考后,直接财富自由!情锁双姝重生六零:我携萌宝囤粮暴富猎户幺女嫁军区,家属院里抖三抖回城不让进家门,我带爹妈成首富暗黑:地狱入侵,我的系统不匹配重生2009,这一生繁花似锦重生七零三线厂,小伙伴们往前冲老六灵魂穿越,逆天成神千金拎菜筐?撒糖我服!权柄风云秦时:惊鲵刺杀?我让她肚子大听书客:茶馆志怪序时朝暮浮光界的秘密娘娘,请卸甲!六零军嫂养娃:她嘎嘎乱杀娱乐我成了白露专属编剧今天也在影视剧里打工末世冰封:重生不做舔狗江南小户金满院58:狩猎暴富,我空间无限升级醉酒后,大姨子半夜唱征服顶级带娃:我给朱元璋带大孙学神霸业:科技魔途分身诀我总感觉他们的忍术是盗版修真世家,废柴小姐的灵田系统重生明末?结党!必须结党!甩完渣男,转头上恋综谈恋爱六零悍女:末世大佬的逆袭之路峥嵘岁月,风光无限斗罗:重生霍少宠妻成瘾四合院你敢道德绑架我就敢扣帽子开局即无敌:我的系统统御外卖全城吃瓜,太子妃又骑着猪跑了圣女大人,你的炉鼎又去种田啦!救命!穿成动物后总有痴汉追着我半人马:杀人就升星?我直接屠城全民航海,但我是舰娘?年代修真,开局练成遁地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