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彦送鸡蛋的第三天，雷啸的黑眼圈已经浓得像被人打了两拳。
他蹲在“社区客厅”门口，看着对面华联超市门口那群为了几颗鸡蛋差点引发踩踏事故的大爷大妈，嘴里的烟屁股都快嚼烂了。
“疯了，都他妈疯了。”
他回头冲着吧台里的方辰嚷嚷，“我说眼镜儿，你那什么故事疗法到底管不管用？咱们这都快开成公益图书馆了，再这么下去，下个月的房租就得靠你卖身去挣了。”
方辰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十指翻飞，噼里啪啦敲得火星四溅，头都没抬。
“雷队，别拿你的战术思维，来揣测我们技术宅的艺术。”
他猛地敲下回车键，屏幕上弹出一个简洁的二维码界面。
“过来，给你看个大宝贝。”
雷啸狐疑地凑了过去，闻人语也闻声走了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方辰的屏幕。
“这是啥？新出的收款码？比以前那个花里胡哨一点。”雷啸撇撇嘴。
“这是咱们‘麦香坊’的专属小程序。”
方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里闪烁着一种极客独有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我管它叫，‘技术的小魔法’。”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一下那个二维码，一个界面清爽的小程序弹了出来。
“你看，我没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功能，就两个核心。”
他指着屏幕，“第一，会员积分。简单粗暴，消费一块钱，积一分。”
雷啸翻了个白眼：“我靠，这不就是街边理发店托尼老师玩剩下的那套吗？积满一千分送次洗剪吹？没劲。”
“别急。”
方辰的手指划到了第二个功能区，那是一个类似朋友圈的社区页面。
“重点来了。看见这个‘分享我的客厅故事’按钮没？任何在咱们店里消费过的顾客，都可以在这里写下自己的故事，配上图，发出来。”
“一旦你的故事被我们评为‘精选’，或者在一个星期内，获得的点赞数排进前三，系统就会自动奖励你……一万积分。”
一万积分？
雷啸的眼珠子瞬间就直了，他掰着指头开始算。
“一万积分……那不就等于白送一万块钱的东西？方辰你疯了？咱们这是开面包店，不是开银行啊！”
闻人语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她看懂了。
她看着方辰，等着他的后半句。
果然，方辰的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谁说积分能当钱花了？”
他点开积分商城的页面，上面孤零零地，只有一个兑换商品。
商品图片，是一只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点丑萌的，椭圆形的面包。
【商品名称：王师傅的隐藏菜单·老面核桃包】
【兑换积分：9999分】
【商品描述：本店不对外销售。由王德发师傅采用饲养超过三十年的天然酵母，手工揉制四小时，每日限量三只。每一只，都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故事。】
【兑换规则：仅限积分兑换。】
雷啸的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
他看看那丑萌的面包，又看看方辰，感觉自己的cpU有点烧了。
“我操……你这……你这他妈是空手套白狼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顾客花钱买了咱们的东西，还得费劲巴拉地给咱们写软文，写得好了，才能用积分换一个咱们根本不卖的面包？这……这有人干吗？”
“雷队，你不懂。”
方辰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这不叫软文，这叫UGc，用户原创内容。这不叫空手套白狼，这叫社交裂变。”
他转向闻人语，开始汇报。
“闻人董，我们的技术不追求复杂，只追求‘钩子’。”
“用‘故事换积分’，是情感钩子，让用户觉得自己的情感是有价值的。”
“用‘积分换隐藏款’，是稀缺性钩子，满足的是人性里最底层的炫耀欲和独占欲。”
“你想想，”方辰的眼睛越来越亮，“当一个人，费尽心思写了个故事，换到了一个别人花钱都买不到的面包，他会干什么？”
“他会拍照！会发朋友圈！会告诉他所有的朋友，‘看见没，这玩意儿，你们没有，只有我有！这是我拿我的才华换的！’”
“双重钩子下去，用户就不是用户了。”
方“辰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们会变成我们的……信徒。”
雷啸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这二十多年仗白打了，架也白打了。
这弯弯绕绕，比审讯犯人还复杂。
闻人语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许。
“上线吧。”
她只说了三个字。
“好嘞！”
方辰立刻将小程序的入口，生成了一张精美的海报，贴在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海报上，没有促销信息，只有一句引人遐想的话。
【你的一个瞬间，值一个独一无二的面包。】
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直到昨天那位充值了两千块的年轻妈妈，带着两个闺蜜再次光临。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海报，好奇地扫了码。
当她看懂规则时，眼睛瞬间就亮了。
“哎哟我天，这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吗！”
她激动地一拍大腿，立刻拉着闺蜜坐下，开始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她的闺蜜们一开始还笑她。
“你还真写啊？图啥呀？”
“就是，为了个破面包，至于吗？”
半个小时后。
一篇标题极其抓人眼球的帖子，出现在了小程序的故事社区里。
【标题：一杯咖啡的时间，我把孩子弄丢了，又找到了。】
帖子的内容，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情节。
她只是用一种极其真实的，甚至有些絮叨的口吻，描述了自己当全职妈妈以来的崩溃日常。
“……我感觉自己不像个人，像个随时待命的消防员。孩子哭了，我得冲过去；孩子饿了，我得冲过去；孩子拉了，我还得冲过去。我已经忘了上一口热饭是什么味道，忘了上一次安安静生地上个厕所是什么感觉。我丢了我的工作，丢了我的朋友，也快丢了我自己……”
“……直到昨天，我走进这里。我把他放在那个小角落，他居然自己玩了起来。我点了一杯热拿铁，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那一个小时，没人叫我‘妈妈’，没人扯我的衣角。我只是我自己。那一瞬间，我感觉那个被柴米油盐淹没的自己，又回来了。我找回了那个，在成为妈妈之前，也曾是个闪闪发光的女孩的，我自己。”
帖子不长，文字也谈不上优美。
但字里行间那种快要溢出屏幕的真实感，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一下一下，敲在了每一个看到这篇帖子的女人的心坎上。
帖子发出去不到十分钟。
点赞数，破百。
下面的评论区，炸了。
“我靠！楼主你是不是在我家装了监控！这说的就是我每天的生活啊！”
“哭了哭了，‘找回了那个闪闪发光的自己’，一句话给我干破防了！”
“地址在哪儿？我现在就想飞过去！我不要咖啡，我只想找回我自己！”
“姐妹们！组团去！让老板看看我们这些当妈的战斗力！”
方辰的电脑后台，数据开始疯狂跳动。
小程序的访问量，在短短半小时内，翻了十倍。
新增用户注册数，像坐了火箭一样往上蹿。
雷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嘴里的烟屁股掉了都不知道。
他看着那个年轻妈妈的手机屏幕，看着那一条条感同身受的评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超出他理解范围的，巨大的力量。
那不是枪炮的力量，也不是金钱的力量。
而是一种，源自于共鸣的，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摧城拔寨的力量。
“叮咚。”
方辰的后台，弹出一条系统提示。
【用户“不打烊的妈妈”发布的帖子《一杯咖啡的时间……》，点赞数已达500，自动评为“精选故事”，奖励积分分。】
下一秒。
那位年轻妈妈的手机，也弹出一条推送消息。
【恭喜您！您的故事温暖了很多人。一张“老面核桃包”兑换券已放入您的账户，欢迎随时来领取属于您的那份独一无二。】
“啊！！！”
一声幸福的尖叫，在安静的社区客厅里响起。
年轻妈妈激动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举着手机，像中了五百万大奖。
“我中了！我中了！姐妹们！我换到了！那个隐藏面包！”
她的两个闺蜜，前一秒还觉得她“至于吗”，下一秒，眼睛里已经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第一个爆款故事，诞生了。
第一个信徒，也诞生了。
闻人语看着眼前这生动的一幕，转头对后厨喊了一声。
“王师傅。”
“第一炉‘老面核桃包’，可以准备了。”
“咱们的客人，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