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朝集团总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带的办公神兽血统越古早，在公司走路就越横。譬如太师闻仲那只墨麒麟，鼻孔都朝着天花板开，天天堵在财务部门口喷着硫磺味的鼻息讨要油补。
不过要论神兽派头，还得看武成王黄飞虎的五色神牛。这老牛可是公司活化石，头顶双角自带天然wiFi接收器，五色毛发根根分明能当全息投影仪使。这头牛的待遇清单打印出来，能围着纣王的鹿台娱乐城绕三圈儿——从每日特供的千年灵芝饲料，到四季恒温的专属牛棚，乃至专用的蹄部抛光仙露，项目之精细比纣王的保健清单还复杂。
可最近黄飞虎发现情况不对头。他捏着手里刚报销回来的五色牛精细饲料费账单，眉头拧成麻花。“喂，老牛，”他把票据拍在牛槽边，“咱上季度的灵芝采购费，财务部就给报了六成？剩下的钱呢？被妲己部门养的宠物狐狸叼走了？”那五色神牛正优雅地叼起几片蔫了吧唧的杂草，闻言连嘴里的草沫子都气得忘了咽下去。
“哞（爷嚼的这是草？这是侮辱！）”神牛猛地一甩头，金角差点把黄飞虎刚挂上去的“年度优秀团队经理”奖牌给扫下来，“财务部尤浑那小子说，现在公司重点扶持新文化项目，优先保障‘九尾狐爱心小屋’的进口羊奶供应，让咱们克服一下…这是人话？”
黄飞虎盯着报销单底脚那一行潦草可憎的签字——“情况特殊，酌情暂扣40%，待下季评估。”落款尤浑，还按了个油腻腻的手印。一股寒气从黄飞虎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辛苦打拼多年、流血流汗维系住的这点体面，竟要被这群玩意儿用一张报销单给踩在泥里！
要讲黄飞虎的憋屈，得先瞅瞅商朝集团眼下的“新气象”。自从苏妲己的企业文化部崛起，整个朝歌总部就弥漫着一股不务正业的浮夸劲儿。
“诸位同仁！”苏妲己的助理举着扩音法宝，声音在办公区回荡穿透力堪比雷震子，“为了展现我们对企业的忠诚与热爱！最新‘员工团建新方式学习月’今天正式启动！拒绝沉闷会议！拥抱青春律动！”于是，各部门经理们被驱赶着换上色彩饱和度极高的“活力战斗服”，在朝歌广场上排成扭曲阵型，开始跳由妲己亲自编导的“忠字舞”。
黄飞虎刚结束北海市场协调会，身心俱疲地下了墨麒麟，就被两个穿粉色紧身工服的年轻人热情拦住。“黄总留步！请换装加入我们的忠诚度集训！” 他被塞了一套荧光绿的上衣配鲜橙色的裤子，硬着头皮套上。五色神牛在一旁打了个响鼻，“哞（丢人！）”。
更恐怖的是钉钉打卡。苏妲己牵头搞了个“全生命链接式”考勤系统。不但员工得打卡，家属配偶也“强烈鼓励绑定系统，共同进步” ——早中晚各刷一次脸，系统自动识别情绪值，笑容饱满度低于85%？后台警告！系统检测到你在家皱眉次数多于三次？领导立即约谈！
黄飞虎那温婉的夫人贾氏，本是深居简出的性子，最近也被迫每天三次对着打卡神器努力挤出标准笑容。打卡那冰冷的机械提示音成了家里挥之不去的梦魇：“嘀！员工家属贾氏打卡！当前综合情绪指数78分！危险黄色预警！建议服用妲己直播间‘焕颜快乐散’！”
事情爆发于一场“高管携家属深层次企业精神融合活动”。
这次活动场地设在刚建成的鹿台娱乐城顶层。场地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渺小如棋盘的朝歌市景，内里却处处透出妲己那恶俗的暴发户品位。尤其中央那个巨大的酒池，据说是仿造了远古某位神尊的浴池，池边立着各种造型一言难尽的“艺术”裸体仙童雕塑。苏妲己穿着一身闪得能晃瞎眼珠的衣服，如同这鹿台的唯一真神，被一群高管夫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黄夫人今日这身衣裳…雅致！”苏妲己笑得明艳，眼角却带着审视的光，“就是色调稍显晦暗了些，怕是不符合咱们商朝集团‘积极乐观’的主色调吧？下次选购衣装，可多来妲己直播间逛逛，‘妲己精选’专为企业高管家属提供造型指导呢！”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落在贾氏的手腕上，声音绵里藏针。
贾氏努力维持着礼仪性的笑容，想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多谢苏总监…指导。” 苏妲己不但没松手，反而借着酒意身子一歪，仿佛站立不稳，另一只胳膊几乎圈住了贾氏的肩膀。四周的谄媚赞叹声不绝于耳：“苏总监真是平易近人！”
“总监指导无微不至！”
“总监对黄夫人真是青眼有加啊！”
贾氏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盘丝洞，浑身不自在。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总算暂时摆脱了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她只想找一处稍微清净些的角落喘息片刻。没成想，更荒谬的还在后头。纣王此时已酒酣耳热，兴致勃发地要展示他那套刚入手的“全息万界通鉴导航仪”——据说是工部为了拍他马屁，倾尽研发部心血搞出来的。
“来来来！妲己，黄夫人，都来试试寡人这新宝贝！”纣王满身酒气地招呼着，不由分说拉着妲己，又朝刚从洗手间方向走回的贾氏招手，“此物神妙无比！只需神念一动，九天十地、寰宇万国，尽在眼前，纤毫毕现！”言语间已启动仪器，指向了朝歌城某个方向，光影变幻，“瞧！那是冀州侯苏护那边，小地方，风景倒也别致……”屏幕闪烁，视角忽地上扬下移，几处私宅院落景象突兀地切入画面范围。
“咳，陛下醉了。”黄飞虎脸色剧变，上前几步想挡住贾氏视线。贾氏却如遭雷击般僵立原地，脸色瞬间褪得一丝血色也无——她在那晃动的画面里瞥见的几处庭院，赫然是她未出嫁时在冀州侯府的闺阁小院！那些曾经熟悉的、私密到连风都不能轻易窥视的角落，此刻竟在酒池肉林间，被一群醉醺醺的权贵当作新奇玩意儿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深切的羞耻与怒火瞬间烧穿了理智。她的耳中充斥着刺耳的哄笑、妲己粘腻的娇嗔、纣王含混不清的炫耀……世界仿佛在旋转。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只见这位素来温婉如水的黄夫人，直直冲向那巨大的落地琉璃窗，身影像一片被狂风卷走的叶子……
“拦住她！快……”惊呼只出一半。
窗前的贾氏没有半分犹豫，身体决绝地撞碎了坚硬的琉璃！刺耳的碎裂声与下坠时划破空气的呼啸，是这片污浊天地里唯一能发出的、属于她自己的清晰声音。
冰冷的琉璃碎片和飞溅的血迹被风猛地卷回大厅，如一场突然降临的血色之雨，劈头盖脸砸在所有人身上。那嗡嗡作响的“全息万界通鉴导航仪”还在忠实地投射着影像，光影在贾氏残留的、滴着血的脚印旁闪动。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纣王腰间专属的钉钉挂件，此刻不合时宜地发出“嘀——黄府核心成员贾氏未检测到生命体征，考勤关系已解除！考勤分扣100！”
黄飞虎抱着贾氏冰冷的身躯时，眼神是空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给五色牛报销饲料的人还没下地狱，我媳妇怎么就先下去了？
黄家小妹黄妃闻讯疯了般冲进总公司。这位平日处理卷宗卷出腱鞘炎的档案室总管，此刻眼里烧着两团焚尽理智的野火。她不去找纣王和苏妲己，直接杀奔行政部尤浑的工位——钉钉系统就是他牵头搞出来的玩意儿！
“姓尤的！我嫂子是怎么跳的楼！”黄妃一掌拍在尤浑堆满报表的桌上，震得几瓶发油都蹦了起来。尤浑一脸委屈夹着不耐烦：“黄妃姑娘！你这是为难我！考勤系统设定是严格按照总裁办和苏总监的最新管理思路，为了增强员工的向心力和…”
“向心力？！”黄妃气得浑身发抖，抓起尤浑桌上那个最新款的钉钉打卡器，“砰”地一声砸得粉碎！金属塑料片溅了一地。“人都没了！还向心力！你们的‘深层次融合’就是逼死人命的锁链！我嫂子她……”后面的话语被剧烈的哽咽和愤怒堵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
这事儿惊动了“高层”。处理方式颇具商朝特色：黄妃同志因情绪管理不当，损坏公司重要资产（价值昂贵的限量版打卡器），违反企业核心价值观第一条“情绪稳定、积极乐观”，按制度予以降级降薪并强制参与精神健康培训。通告是由费仲亲自发的，末尾还循例@了全体，“望大家引以为戒”。
黄飞虎枯坐灵堂，家丁递来公司内网的通告截图时，他目光才动了一下。旁边蹲着的五色神牛默默拱过来一个东西，黄飞虎低头一看，是那份被打了红批“暂扣40%”的报销单。
那点火星，终于燎着了他忍耐的荒原。
“老牛！叫兄弟们收拾东西！”
西岐周氏集团董事长姬发的会客厅门几乎是被一股风撞开的。黄飞虎在前，神牛在后，后面呼呼啦啦跟进一群面目彪悍、穿着褪色商朝工服的汉子。最醒目是那几位——掌管朝歌主城安全系统防火墙核心代码的几位神将。
“姬发兄！”黄飞虎把那份盖着尤浑红手印的饲料报销单拍在西岐最新款水曲柳办公桌上，“兄弟我这些年手头攒了点不值钱的家当！青龙关密钥！穿云关数据备份盘！还有这几个兄弟——全是负责系统核心命门的！”
姬发眼皮一跳。这不是大客户，这简直是财神爷直接空投金砖！他背后那位穿粗布麻衣、看似普通程序员实际是战略级大忽悠姜子牙也坐不住了。
“还有我们家牛！”黄飞虎拍着五色牛，“自带wiFi热点，自带投影仪，自带移动办公桌！”神牛适时“哞”了一声，昂了昂牛头，金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欢迎！欢迎加入我们西岐的‘封神宇宙生态圈’项目啊！”姜子牙两眼发光，立刻打开ppt，“黄总放心！我们这儿待遇透明！项目前景广大！上市就在眼前！我们周董可是亲口说了，来了西岐，就是兄弟！甭说神牛的五色特级饲料全包！以后您的坐骑就是我们西岐产业园区的形象代言牛！保证上通稿，上宣传片，热搜刷榜！什么钉钉打卡！我们这儿弹性工作制！您这属于高端技术入伙！直接给股权！”
黄飞虎身后的兄弟们听着特级饲料和股权激励，再看看周氏集团食堂窗外丰盛的仙果灵泉自助餐台，一个个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是饿久了的人看到满汉全席的本能。连五色神牛都忍不住对着大厅侧面巨大玻璃橱窗里展示的、仙草特配的牛饲料模型（仅供观摩，非卖品）悄悄咽了口唾沫。
“那，事不宜迟？”姬发赶紧顺杆爬。
“事不宜迟！”黄飞虎回身一吼，“兄弟们！调系统！关青龙！破穿云！目标——西岐产业园！”
商朝集团信息作战部此刻正一片鸡飞狗跳。
“报告！青龙关安全网关失联！是被…是被从底层代码里物理关断的！访问权限彻底锁死！”
“警报！穿云关数据同步节点遭暴力清洗！对方速度太快！是内鬼！代码流里有黄飞虎的签名密钥残留！”
“黄…黄飞虎本人数据Id活跃位置…正以超高速率移动，方向…西岐总部！”
费仲几乎是连滚爬进摘星楼紧急会议室的，声音抖得变了调：“陛…陛下！黄飞虎带着核心安保组…跑了！我们北方的门户…洞…洞开了！”正在与苏妲己欣赏新一批“九尾狐爱心小屋”设计图的纣王猛地抬头，瞬间酒醒了大半。
“什么？！”他一把掀翻面前的虚拟沙盘，“废物！拦住他！把那个叛徒给我抓回来！还有他那头该死的报销牛！”
可惜晚了。五色神牛全力奔腾的速度，岂是寻常神兽能比？更别说那些系统权限本就是黄飞虎亲手设定的后门。当商朝集团反应迟缓的安保云舟刚升空，黄飞虎一行人已经降落在西岐新建成的、飘散着仙果茶香与自由空气的产业园区停机坪。
巨大的欢迎横幅随即在园区主楼上空展开——“热烈欢迎商朝高端技术团队倾情加盟西岐封神事业共创辉煌！”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商朝集团所有员工的钉钉突然集体抽搐了一下。一条署名为“西岐周氏集团首席技术顾问黄飞虎”的全领域推送强势霸屏，完全绕过了商朝摇摇欲坠的防火墙：
【亲爱的前商朝集团精英们！】
【你是否厌倦了强制的尬舞团建？】
【你是否受够了被神器监控的窒息考勤？】
【你是否还在为一点神兽饲料报销被人卡脖子？】
【你，是否有一个不甘被侮辱的家人？】
【西岐封神科技园区——技术大牛唯一的良心避风港！股权激励！家属免打卡！神兽口粮顶格配给！更有顶级战略忽悠大师姜子牙导师亲自为你描绘上市蓝图！】
【点此链接，投递简历！今日起，西岐大门，专为反骨而开！别在沉船上耗尽青春！过来人——前商朝武成王黄飞虎敬上】
商朝集团内部的某个私密吐槽群里，第一条弹幕显得尤为醒目：“看见没？这叫裁员裁到了大动脉！黄总连跑路都跑得这么有技术含量！我看看简历模板去…（该群主已解散此群）”
黄飞虎此时正舒服地半靠在他西岐新办公室的人体工学椅上，面前光屏上实时跳动着西岐对商朝北方各关卡的商业吞并进度条。姜子牙亲自端着一个特制的紫檀木饲料盒进来，里面是冒着灵光、颗粒饱满的五色神牛特供精料，香气溢满了整间办公室。
“黄总，尝尝！这是刚到的样品！” 黄飞虎拈起几粒闻了闻，又看看正用新研发的精密牛角护理套装美滋滋磨角的老牛。老牛惬意地“哞”了一声：“哞（味儿正！）”
窗明几净，没有刺耳的钉钉打卡提示音，也没有尤浑那种令人作呕的报销批复。桌上，一份烫金的股权授予文件静静躺着。
黄飞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西岐特色云雾茶，茶水温润。他目光扫过桌面另一份文件，那是西岐战略部刚提交的《关于“鹿台娱乐城”项目破产清算及接管可行性初探》，建议人签名处，姜子牙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
一丝极淡的笑意，爬上了这位商朝第一反骨仔的嘴角。他拿起笔，在那份报表上缓缓批下几个力透纸背的字：
“可执行。方案深化报送。黄飞虎。”
“另：项目清算后，废墟建材优先用于扩建我部独立牛棚。”
他把笔扔回笔筒，金属撞击的声音清亮悦耳。窗外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和新领地的土地上，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