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在这一瞬间，“啪”的一声，断了。
他捏着那个还在嗡嗡作响的手机，另一只手叉着腰，在医院冰冷安静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借人？”
“借谁？”
“祁同伟？”
“我操！”
高城猛地停下脚步，对着手机那头，几乎是咆哮着吼了出来。
“高育良！你他妈是不是官当久了，脑子糊涂了？”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老子的兵！是老子钢牙大队的中队长！”
“他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身上还他妈缠着绷带呢！你现在跟老子说要借他？”
“借他去干什么？帮你处理见不得光的事？”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他不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下属，他是国家的英雄！是拿命换来一等功的兵王！”
高城的唾沫星子喷得手机听筒都湿了。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自己辛辛苦苦，从泥地里刨出来的一棵独苗白菜，水灵灵的，刚长成，还没捂热乎呢。
结果，他这个当市长的小叔，第一个就想跑过来拱了！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的高育良显然被他这通脾气给吼懵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城子，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我不听！”高城直接打断他，“这事儿没得商量！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祁同伟是我的兵，他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给老子好好养伤！”
“你想找人帮你擦屁股，自己想办法去！别他妈来我这儿打主意！”
说完，高城“啪”的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他感觉自己胸口堵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组织的需要？
肯定是你高育良自己搞的事情！
放着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干，莫名其妙的去从政，还来跟我借人？
老子的人，老子自己说了算！
他烦躁地掏出一根烟，刚想点上，又想起这里是医院，只能恨恨地把烟在手里捏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哟，高大队长，谁惹你发这么大火啊？”
“跟嫂子吵架了？”
高城猛地抬起头，看到袁朗正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玩味地，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他那张欠揍的脸上，挂着一抹让高城看了就牙痒痒的笑容。
“老袁？你他妈怎么来了？”
高城看到他，心里没来由地就升起一股警惕。
这老狐狸，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来这儿，准没好事。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袁朗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啧啧嘴。
“听说你们钢牙大队，这次可是风光无限啊。”
“把人家天堂岛给一锅端了，还顺手挖出来一个大萝卜。”
“军委扩大会议上，你们高军长都被点名表扬了。”
“高大队长，恭喜啊。”
袁朗嘴上说着恭喜，那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傻地主，显摆自家地里长出来的金元宝。
高城心里更不爽了。
他知道，天堂岛那一仗，要不是袁朗在最后关头，用那门炮一样的狙击枪，干掉了钟楼上的敌方狙击手，救下了成才和史今。
祁同伟那个疯子，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冲进岛里，执行什么狗屁的b计划。
说到底，自己这边，又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行了，少来这套虚的。”高城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现在烦着呢！”
“火气这么大干嘛。”袁朗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高城一根。
“来，消消火。”
高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吸烟区，点上了烟。
“说吧，你这只老狐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高城吸了一口烟，警惕地看着袁朗。
“瞧你这话说的。”袁朗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不是听说你们打了大胜仗，特地过来看看你们这群英雄嘛。”
“顺便，跟你商量个事儿。”
来了。
高城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正题来了。
“说。”
“我听说，你们那个叫祁同伟的小子，这次又立了大功，还火线提拔，成了中尉中队长？”袁朗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像是在拉家常。
但高城却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精光。
“是又怎么样？”高城梗着脖子，像一只护食的公鸡。
“不怎么样。”袁朗笑了，“就是觉得，这小子，是个天生当特种兵的料。”
“脑子好使，身手利落，心还他妈比谁都黑。”
“把他放在你们钢牙，当个小小的中队长，实在是有点……屈才了。”
高-城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妈的，跟刚才高育良那个老狐狸的调调，一模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城的语气，冷了下来。
“也没什么。”袁朗弹了弹烟灰，看着他，图穷匕见。
“就是我们老A，最近要跟c军搞一次联合特种演习。”
“你也知道，c军那帮家伙，一个个都傲得很，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
“我们大队长说了，这次演习，必须把他们打服了，打趴下。”
“所以，我想……”
袁朗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让高城想一拳打过去的，灿烂的笑容。
“跟你借个人。”
“借谁？”高城明知故问，牙齿已经咬得快碎了。
“祁同伟。”
袁朗笑眯眯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高城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叫做“忍耐”的弦，在这一刻，也“啪”的一声，彻底断了。
他手里的烟头，被他狠狠地捏扁，火星烫到了他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着眼前这张笑得像狐狸一样的脸，又想起刚才电话里，那个同样打着如意算盘的市长小叔。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像火山一样，从他心底喷发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个辛辛苦苦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在地里种出了一颗，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水灵灵的，极品大白菜。
结果，这白菜刚冒头，还没等自己尝一口鲜呢。
全天下的猪，不管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都他妈闻着味儿，跑过来要拱他家的地！
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
“滚！”
高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
他死死地盯着袁朗，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我再说一遍。”
“他是我的兵！”
“谁他妈也别想，从我这里，把他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