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提干的消息，像一颗信号弹，在钢七连炸开了锅。
战士们在为他高兴的同时，那眼神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提干！
那是多少老兵熬白了头，都没能摸到的门槛。
马鸣自己，更是结结实实地恍惚了好几天。
他换上了崭新的少尉军衔，一杠一星，在领口上闪着光。
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镜子里那个穿着军官制服的笔挺身影，怎么看怎么陌生。
以前，战士们见了他，都是大大咧咧地喊一声“老马”或者“班长”。
现在，一个个都得立正站好，抬手就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排长好”。
这让他浑身上下都拧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特别是伍六一那帮老兵油子，坏得很。
每次见到他，伍六一都故意把腰杆挺得笔直。
用一种能拐十八个弯的夸张语调，拉长了声音喊：“马——排——长——好！”
喊完，还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就等着看他那副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
“妈的！你个兔崽子，皮痒了是不是？”
马鸣涨红了脸，笑骂着，抬腿就想跟以前一样踹过去。
可脚刚抬到一半，又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只好悻悻地放了下来，惹得周围的战士一阵哄笑。
这种身份转变带来的不适感，让他很是苦恼。
这天晚上，他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祁同伟的宿舍。
祁同伟正坐在桌前，就着一盏昏暗的台灯。
用铅笔在一张新的军事地图上勾勾画画，专注得连他进来都没第一时间发觉。
“排长，这么晚了，还没休息？”祁同伟抬起头，笑了笑。
这一声“排长”，叫得马鸣脸上一热。
“同伟，你……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马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是习惯你叫我班长。”
祁同伟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坐下。
“以后，就得习惯了。”
祁同伟的语气很平静，“在其位，谋其政。你现在是排长，就要有排长的样子。”
马鸣端着水杯，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同伟，我心里没底啊。”
他看着祁同伟，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迷茫。
“我就是一个大头兵，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让我带兵冲锋，我眼皮都不眨一下。”
“可让我当军官，搞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我真不行。”
“这个排长，我觉得自己不配。”
祁同伟看着他，目光清澈。
“班长，你想想，团里那么多优秀的班长，为什么偏偏是你？”
马鸣一愣。
祁同伟继续说道：“这个排长的位置，不是奖给你马鸣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奖给你带出来的那个，叫祁同伟的兵的。”
马鸣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看着祁同伟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是啊。
自己之所以能提干，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优秀。
而是因为，自己带出了祁同伟。
这是团里，不，甚至是师里。
为了留住祁同伟这个妖孽，给他这个“伯乐”的一份特殊的奖励。
这是一种无形的，政治上的投资。
想通了这一点，马鸣心里的那份惶恐和不安，渐渐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的责任感。
“我明白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你放心，这个排长，我一定当好！”
“我绝不会给你，给咱们一班，给咱们钢七连，丢脸！”
祁同伟看着他这副模样，满意地笑了。
自己的这位老班长，终于完成了从一个“兵王”，到一个“将才”的，心理蜕变。
……
马鸣在适应他的新身份，高城则是在享受他的新地位。
自从钢七连一战成名，成了全团公认的王牌之后。
高城这个连长，就成了702团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现在走路，下巴都是微微抬着的，那股得意劲儿，根本藏不住。
以前，别的连长见了他，最多点点头。
现在，都得主动凑上来，递根烟，套套近乎。
“哎呦，老高，听说你们连又搞了个什么新的训练科目？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呗？”
“老高啊，下次演习，手下留情！我们那帮兵蛋子可经不起你们七连这么折腾了！”
每当这时，高城都会一脸“谦虚”地摆摆手，嘴上说着。
“哪里哪里，我们就是瞎练，上不了台面，都是那帮兔崽子自己争气，我就是跟着享福。”
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让其他连长羡慕得眼睛都快红了。
高城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搬个马扎，跑到训练场上，看一班训练。
一班，现在是整个钢七连的“王牌中的王牌”。
新任班长史今，为人沉稳，作风扎实。
把班里的日常训练和思想工作，抓得井井有条。
而新任副班长祁同伟，则成了一班的“战术大脑”和“技术核心”。
他总能想出一些稀奇古怪，但又极其有效的训练方法。
蒙着眼睛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枪械的分解结合，锻炼肌肉记忆和触感。
在泥潭里，在暴雨中，进行一对一的格斗和移动射击。
这些训练方法，虽然残酷，甚至有些变态。
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班的整体战斗力，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彪悍和自信，是其他班排根本模仿不来的。
高城看着训练场上，那一群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的兵，嘴巴都快笑歪了。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就是把祁同伟，从新兵连要到了钢七连。
这个年轻人，不仅改变了钢七连的命运，也改变了他高城的命运。
他现在，对祁同伟，已经不是简单的欣赏了，而是一种近乎依赖的信任。
连里的任何大事，他都会第一时间，去征求祁同伟的意见。
那态度，不像是一个上级对下级。
更像是一个战友，在请教另一个，比自己更强的战友。
这天，团部下发了一个新的通知。
一年一度的冬季征兵工作，即将开始。
高城拿着手里的通知，习惯性地走到训练场。
目光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了那个正在指导战友的身影。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成型。
他看着通知上的“征兵”二字，又看了看祁同伟。
眼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