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鲁中呵气成霜，山东军区司令部所在的院子里，刘川、聂政委、许友副司令、王安参谋长几人刚从外面回来，军大衣上还沾着未拍净的雪沫。
“这鬼天气，撒尿都得拿根棍儿敲着。”许友一边跺着脚上的泥雪，一边扯着大嗓门：“不过，司令员，下面战士们练得是真不含糊，我看了骑兵旅那边，四千多匹马，在雪地里冲起来，那阵势地动山摇，”
聂政委笑着递过一杯热水：“老许，先暖暖，部队士气高是好事，说明咱们这次冬训抓到了点子上。”
刘川接过王安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光有士气不够，咱们现在家大业大，二十五多万人马，坦克大炮一大堆，指挥员每天都要学习新的战法，必须有进步，要不然非得吃大亏不可，这次考核就是要把那些不合时宜的老习惯，给我彻底拧过来，”
王安点头，拿出笔记本：“司令员，按照计划，考核组明天开始分头行动，您和政委一组，重点看李云龙的一旅和丁伟的二旅，我和许副司令一组，去看张大彪的三旅和梁中玉的装甲旅。其他各旅和直属部队，由司令部参谋们分组考核。”
“好。”刘川坐下来：“告诉所有考核组成员，眼睛都给我瞪大点，别光听汇报，要看实战演练，看指挥流程，看协同细节，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当场指出来，限期整改，整改不合格，主官给我回炉重造，”
第二天一大早，刘川和聂政委就带着考核组，直接插到了李云龙第一旅的野外训练场。人还没到，就听见李云龙那破锣嗓子在吼：“王大脑袋，你他娘的耳朵塞驴毛了？步坦协同，协同，不是让你的人跟在坦克屁股后面吃灰，散开，利用地形，交替掩护，再挤成一团，老子把你当炮弹塞进炮筒里打出去，”
刘川和聂政委相视一笑，悄悄走到一个土坡后面观察。
只见训练场上，一辆坦克轰鸣着向前冲击，后面跟着一个步兵连。连长王大头（李云龙口中的“王大脑袋”）正声嘶力竭地指挥，但步兵们显然还是不太适应，队形有些混乱，与坦克的脱节现象依然存在。
李云龙气得跳脚，直接冲下土坡，一把夺过旁边司号员的军号，吹起了冲锋号，然后吼道：“都跟老子上，看老子怎么打，”
说着，他竟然真的带头跟着坦克冲了出去，一边冲一边比划，告诉步兵如何利用坦克车体掩护，如何观察坦克炮塔指向判断威胁方向。
聂政委哭笑不得：“这个李云龙，还是这副德行。”
刘川却看得仔细，微微点头：“办法是土了点，但有效，李云龙是我老团长，自从苍云岭一战后变化很大，来到了山东进步很大，虽然性格有些急躁，但是够聪明，你看他带着冲了这一趟，那些兵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演练结束，李云龙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敬礼：“司令员，政委，你们咋悄没声就来了？”
刘川哼了一声：“提前打招呼，还能看到你这出‘旅长亲自示范’的好戏？”
李云龙嘿嘿一笑：“没办法，这帮小子笨得很，不给他们打个样，他们不开窍。”
刘川没接他的话茬，直接问：“问题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李云龙连忙说：“主要还是步兵跟不上坦克的节奏，心里也怵这铁疙瘩，我琢磨着，光练不行，得让坦克兵和步兵一起吃住，一起训练，互相熟悉对方的节奏和习惯。”
“嗯，这个想法不错。”聂政委肯定道，“可以试试。”
刘川表情严肃：“光有想法不够，李云龙，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你这个‘步坦混编同训’的方案细化出来，在全旅推广，下次考核组再来，要是还看到今天这个场面，你李云龙就真给老子去喂马，”
“是，保证完成任务，”李云龙胸脯拍得砰砰响，离开一旅，刘川和聂政委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丁伟的第二旅驻地。
二旅的氛围与一旅截然不同，训练场上听不到太多吼骂声，更多的是各级指挥员清晰的口令声。
丁伟早已在旅部等候，见到刘川和聂政委，敬礼后直接汇报：“司令员，政委，二旅正在进行营连级步炮协同实弹考核，请指示，”
刘川一摆手：“走，去看看。”
众人来到一个视野开阔的观察所。只见远处山坡上设置了模拟的敌军阵地，丁伟拿起电话，沉声道：“考核开始，”
片刻后，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天空，炮弹准确地落在“敌”阵地上，炸起团团烟雾。
炮火延伸的瞬间，伴随着嘹亮的冲锋号，待机地域的步兵以疏开队形迅猛冲击。
刘川举着望远镜，看得非常仔细，他发现，二旅的步兵冲击节奏与炮火延伸配合得相当默契，几乎没有停顿。而且冲击队形保持得很好，各班排之间协同有序。
“停，”丁伟突然对着电话下令，然后指着冲击路线侧翼的一个小高地：“三营长，看到那个位置了吗？如果是真实战场，这里很可能存在未被炮火清除的暗堡。你的侧翼警戒分队呢？为什么没有提前抢占或者火力压制？”
电话那头传来三营长有些紧张的回答：“旅长，我…我以为炮火已经覆盖了…”
“你以为？”丁伟语气严厉：“战场上，‘你以为’三个字会害死很多战士，重新来，侧翼分队前出，火力组掩护，突击组抢占高地，”
演练重新开始，这一次，冲击部队明显加强了对侧翼的警戒和控制。
考核结束后，刘川对丁伟的表现很满意，他对着集合起来的二旅团以上干部说道：“刚才丁旅长临机处置，发现的问题很关键，大兵团作战，步炮协同不是简单的你炸完了我冲锋，要考虑战场瞬息万变，要有预案，要留后手，二旅在这方面，走在了前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尤其是新编第三团，我观察了很久，从炮火准备到步兵冲击，再到侧翼掩护和预备队使用，整个流程清晰流畅，各级指挥员职责明确，士兵战术动作规范。打出了我们山东军区主力部队的气势和水平，”
聂政委接过话头：“我和刘司令员商量，决定在军区会议上提出授予第二旅新编第三团‘冬训模范团’荣誉称号，希望你们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随后一面鲜红的锦旗被送到了新编第三团团长贺炎手中。贺炎激动得脸色通红，敬礼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台下，二旅其他部队的干部们眼神火热，充满了羡慕和不甘示弱的劲头。
丁伟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但嘴上还是说道：“司令员，政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三团还有些细节没处理好，我们一定继续努力，”
离开二旅时，聂政委对刘川说：“司令员，看来这考核的鞭子，确实抽到位了，丁伟这边是稳扎稳打，李云龙那边是土法上马，各有各的路数，但效果都出来了。”
刘川点头：“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过还不能放松。告诉王安和老许那边，盯紧点，特别是梁中玉的装甲旅和孙德胜的骑兵旅，新装备、新兵种，协同难度更大。”
几天后，司令部再次开会，汇总各考核组情况。
王安首先汇报：“三旅整体不错，张大彪那股狠劲带出来了，部队攻坚意识很强，但在复杂地形下的防御转换和撤退组织，还有点乱。”
许友接着补充：“梁中玉那边问题不少，四个坦克团，突击起来猛得很，但后勤保障跟不上，故障坦克抢修速度太慢。步坦协同嘛，比李云龙那边强点，但也强得有限。”
孙德胜的骑兵旅则被表扬了，在雪原和山地条件下的机动与侦察表现突出。第七旅（旅长周汉），第八旅（旅长王亭），第九旅（沈新）本次因驻守根据地，还在整训中，未参与考核。
刘川听完汇报，沉思片刻，说道：“成绩要肯定，问题更不能放过，把各旅存在的问题，整理成通报，直接下发到旅一级主官手里。让他们自己看，自己比，限期半个月整改，整改结束后，考核组杀回马枪，”
就在这时，机要参谋拿着一份电报匆匆进来：“司令员，总部急电，并转来冀鲁豫军区的一份敌情通报。”刘川接过电报，快速浏览，眉头渐渐锁紧。
聂政委问：“怎么了？”刘川把电报递给几人：“总部提醒我们，岗村宁次近期在华北方面军司令部连续召开军事会议，内容高度保密。另外，冀鲁豫军区的兄弟部队发现，平汉路和津浦路北段的鬼子调动异常频繁，大量军列夜间运行，遮蔽严密。他们怀疑鬼子正在酝酿一次远超‘消灭’行动规模的大攻势。”
许友一拳砸在桌子上：“狗日的小鬼子，还不死心，”
王安看着地图，手指点在沧县、德州一带：“我们的侦察员也反馈，这一带的鬼子戒备等级又提升了，而且似乎出现了新的番号，目前番号识别不清，但肯定不是原来的驻防部队。”
刘川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山东、河北、河南的交界区域。
“看来，岗村宁次给我们准备的年货分量不轻啊。”他转过身，看着几位老搭档：“冬训考核，要加速了。通知各旅，原定一个月的整训期，压缩到二十天，二十天后，我要看到一支能拉出去、能打胜仗的野战强军，”
他顿了顿：“告诉李云龙、丁伟、张大彪他们，别以为拿了面旗子就万事大吉了。真正的考验很快就要来了。让他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指挥部里顿时安静下来，聂政委、王安、许友的表情都凝重了起来。刚刚因为冬训初见成效而带来的些许轻松，顷刻间被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感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