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则将注意力，转向了自己。
在这片感官的真空中，他能“听”到的，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
以及他内心深处，那份源自父亲，源自教会，源自地狱厨房的，百折不挠的“信念”。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超凡感官，或许并非能力的“源头”，而只是“结果”。
真正的核心，是他那份“坚信世界应该有秩序、罪恶必须被审判”的、近乎偏执的意志。
这份意志，在系统的世界里，被“翻译”成了，能听到谎言的耳朵。
但在这里，当他将这份意志，凝聚到极致时，
他感觉到，
自己脚下的金属地面，那些属于法拉第笼的物质，其原子结构，发生了微不可查的方向的改变。
他无法创造，也无法毁灭。
但他能用自己的意志，去“说服”现实，让它变得更符合自己心中的“正义”。
最后，他们都看向了高士奇。
高士奇闭着眼睛，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内视。
失去了外部世界的“天平”，他只能将“平衡”的神性，对准自己的内部。
然后，他看见了。
在他的存在核心，不是什么神性，也不是什么氪星血脉。
而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最根本的“存在性标签”。
一个是【高士奇】——
来自和平世界的，有完整记忆和人格的……属于“凡人”的灵魂。
另一个是【卡尔-艾尔】。
一个来自毁灭星球的，承载着一个文明最后希望的……属于“神”的胚胎。
他的“平衡”之力，并非系统所赋予。
而是这两个本不该共存的灵魂，为了维持自身的存在，而自发形成的一种“内在法则”。
就像一个双星系统，为了不互相撕裂，而共同围绕着一个无形的质心旋转。
系统，只是发现了这个“内在法则”，
然后利用它，
将他定义为“平衡之神”，让他去平衡外部世界的“剧情”。
“我明白了。”高士奇睁开眼，那双矛盾的眼睛里，流露出大彻大悟的清明。
他伸出代表“创造”的右手，掌心向上。
一团柔和的、温暖的光芒，在他手中亮起。
那是属于【高士奇】这个凡人灵魂的，对生命、对希望的纯粹肯定。
然后，他伸出代表“毁灭”的左手，掌心向下。
一团冰冷深邃的黑暗，在他手中凝聚。
那是属于【卡尔-艾尔】这个神性胚胎的，对故乡毁灭的，永恒的悲伤与虚无。
过去，他只能被动地、让这两种力量互相制衡。
但现在，在这个没有任何干扰的“无尘室”里，他第一次主动地、将这两种力量，彻底分离开来。
“我们不是系统的工具。”
高士奇的声音，在托尼和马特的意识中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是‘异常’。是系统无法理解、只能选择利用的‘独立进程’。托尼的‘创造’，马特的‘秩序’，我的‘平衡’……这些都是我们自带的‘源代码’，而不是系统安装的‘软件’。”
他看着两人，说出了那个足以改变一切的结论。
“我们，可以从系统里，‘卸载’我们自己。”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所在的这个金属牢笼，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一道不属于西拉斯的系统提示，强行穿透了牢笼的屏蔽，直接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警告：检测到‘监视器’节点长时间离线。正在启动‘强制重连’协议。】
【预计重连时间：10个标准单位。】
【若重连失败，将该宇宙扇区（tRN-919）标记为‘坏死’，并执行隔离清除。】
西拉斯的“无尘室”，是有保质期的。
而现在，保质期即将结束。
他们没有时间了。
“卸载我们自己……”托尼的呼吸，变得急促，
“这在理论上，需要我们同时访问自己的‘存在性’和系统的‘注册表’。但我们一旦被重连，就会立刻被系统的规则，重新覆盖！”
“所以，我们要在重连完成前的最后一瞬间，完成这场‘手术’。”
高士奇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们要切断的，不是物理连接，而是‘概念’上的关联。我们要让系统在‘看到’我们的时候，无法‘识别’我们。”
“我来构建手术刀。”托尼立刻行动起来。
他将方舟反应堆的“现实锚”功能，超载到了极限，创造出一个绝对稳定的“操作空间”。
“我来定位切除点。”
马特闭上眼睛，将他那份属于“秩序”的意志，化作一根最精细的探针，去寻找他们三人存在性中。
那个被系统打上的，名为【监视器】的“所有权标签”。
而高士奇，则将他刚刚分离出的、代表“生命”的光，与代表“虚无”的暗，缓缓地、重新合拢。
但这一次，不是让它们互相制衡。
而是让它们，以一种螺旋上升的姿态，互相追逐，互相湮灭。
最终，在他掌心，形成了一个既不发光，也不黑暗的纯粹“奇点”。
一个可以斩断一切“意义”和“关联”的、终极的“无”。
“准备好了吗？”高士奇的声音，在倒计时的背景音中，显得异常平静。
“随时可以。”托尼和马特，异口同声。
他们的联盟，在这一刻，超越了过往的一切。
不再是为了生存，不再是为了反抗。
而是为了，获得真正的、属于自己的……自由。
【强制重连倒计时：3……2……1……】
就在系统信号，即将重新涌入的那一刹那，
高士奇将手中的那个“奇点”，轻轻地，按在了，马特找到的——
那个代表着，他们与系统锁定的“所有权标签”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只是，断了。
那道斩断“意义”的奇点，在触碰到【所有权标签】的瞬间，便悄然湮灭。
它没有引发任何能量的爆发，只是完成了一次意识概念层面的“删除”。
【强制重连倒计时：0】
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般的系统信号，准时涌入。它像一道无情的扫描光束，扫过这片由西拉斯构建的“信息黑洞”。
它在寻找那个名为【系统监视器】的工具。
然后，它找到了。
一个失去了所有内部链接的空洞程序外壳，静静地躺在，系统的临时文件夹里。
它的功能还在，但执行它的“进程”，已经消失了。
扫描光束，径直地、穿过了高士奇、托尼和马特三人的存在。
没有识别。没有锁定。没有交互。
在系统的“眼中”，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空白。
他们是三个无法被读取的、意义不明的“幽灵源文件”。
重连……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