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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奇用最痛苦的、什么都不做的方式,赢得了第一场无声的战役。

他明白,自己所选择的这条路是对的。

然而,这条路却远比他想象中更加艰难。

过去,他面对过穷凶极恶的歹徒,那些敌人手持利刃,眼神中满是疯狂;

也面对过狡猾阴险的阴谋家,他们诡计多端,在黑暗中布下重重陷阱。

但此刻,这条看似平静的道路,却比那些有形的敌人更加漫长,就像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前行,看不到尽头。

他们正在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隐形人。

一群躲在现实的角落里,祈祷着自己永远不会被“创世者”想起的……逃亡者。

“奶奶的,我这算什么超人,真是窝囊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磨损的磁带,重复着单调的旋律。

高士奇已经习惯了,档案室里旧纸张和霉菌混合的气味。

他学会了如何精准地,用三秒钟给一杯速溶咖啡续上热水,不多不少,刚好不会烫到舌头。

他甚至能分辨出《号角日报》总编乔纳·詹姆森,从走廊另一头传来的咆哮声中,有几种不同的愤怒等级。

这种“无聊”,是种主动选择的、刻意为之的修行。

每一天,他都要与自己那氪星血脉赋予的、神明般的感官,进行搏斗。

他强迫自己听不见,三个街区外的一声枪响,

强迫自己看不见,哈德逊河上有艘货轮,即将发生的引擎故障,

强迫自己闻不到,几公里外公寓里泄露的瓦斯。

他将整个世界的声音,调成了静音。

这种压抑是痛苦的。

有时在深夜,他会站在公寓窗前,

看着纽约……这座由无数光点和阴影构成的庞大迷宫,感觉到深入骨髓的无力。

他不是在拯救世界,他是在……无视它。

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那个以现实为稿纸的“创始者”,因为素材的枯竭而感到厌烦,最终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

这策略也正在奏效。

世界平静得可怕。

没有天灾,没有人祸,犯罪率降到了历史新低。

一切都在“创始者”那无形的、绝对理性的秩序下,完美地运行着。

直到那个周三的下午。

“嘿,新来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高士奇背后响起。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满是褶皱的米色风衣的老人。

是报社的传奇调查记者,约瑟夫·“乔”·罗伯逊。

一个活在网络时代,却依旧相信纸笔和线人,胜过一切算法的老派顽固分子。

“罗伯逊先生。”

高士奇礼貌地点了点头。

乔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高士奇那副黑框眼镜下的伪装。“

你看起来不像个档案管理员。”

“是吗?”

高士奇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太镇定了。”

乔靠在档案架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未点燃的香烟,叼在嘴里,

“这个鬼地方,要么把人逼疯,要么把人磨成粉末。你……像一块石头。一块等着被什么东西砸开的石头。”

高士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整理着手里的卷宗。

乔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

“帮我个忙,小子。找一个卷宗。一个冷案。警方那边已经封存了,但我们报社应该还有备份。大概是……三年前的案子。”

“案卷号,或者关键词?”

高士奇公事公办地问。

“没有案卷号。”

乔的眼神,飘向了窗外那片灰色的天空,

“他们叫它……‘哭泣天使案’。”

这个名字,让高士奇的手指,微微一顿。

“一年之内,七个意外死亡。一个失足坠楼的会计,一个煤气中毒的流浪汉,一个触电身亡的电工……他们之间毫无关联。”

“唯一的共同点是,在他们的尸体旁,总能找到一个用某种液体……画下的、类似一滴眼泪的标记。”

乔的声音压得很低,

“警方查了一年,最后定性为模仿犯罪,巧合。然后,就没了。”

高士奇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冰冷的电脑键盘。

他知道,他不该查。

这闻起来,就像一个完美的“故事”的开端。

一个充满了悬疑、巧合、神秘符号的、经典的侦探故事。

这是“创始者”伸出的新橄榄枝。

“抱歉,罗伯逊先生。”

高士奇转过身,直视着对方,

“我的工作,是整理和归档。查找超出权限的冷案,我需要总编的批条。”

他拒绝了。

用最官僚、最乏味的方式。

乔的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随即被更深的疲惫所取代。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最后一个死者,叫丹尼·芬奇。”

乔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

“一个三流的黑客,也是我的线人。他死前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说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高士奇的身体,僵住了。

“他说,我们城市里那些完美的、从不出错的交通系统、电力系统、网络系统……像一个精美得过了头的舞台布景。而他,找到了布景后面,那些负责‘清理’穿帮镜头的……‘场务工’。”

乔终于回过头,他的目光,像锐利的手术刀,刺向高士奇。

“他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一辆无人驾驶的清洁车,在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系统错误的十字路口,精准地……撞上了他。警方在他的尸体旁,找到了那个‘眼泪’标记。”

说完,乔离开了。

档案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高士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场务工”。

这个词,像把钥匙,打开了他思维中一道尘封的门。

“创始者”为了维持故事的“完美”,自然需要处理掉那些不和谐的、可能导致剧情“穿帮”的小角色。

而那些所谓的“意外”,就是它的“编辑手段”。

它不是在写一个侦探故事。

它是在……清理它的草稿箱。

而现在,它把这份沾着血的“清理记录”,以“悬案”的形式,摆在了高士奇的面前。

它在说:看,我换了一种玩法。我不再写英雄史诗了。我开始写这种发生在阴影里的、关于真相与谎言的黑色悲剧。

你,高士奇,你不是超人,你只是一个发现了秘密的、无力的档案管理员。

现在,你要怎么做?是继续你的“无聊”,假装没看见这一切,任由那些被抹除的生命,连一声回响都无法留下?

还是……成为我新故事里的……那个揭开黑幕的、注定孤独的侦探?

高士奇缓缓地,走到了档案架的最深处。

这里存放着那些早已无人问津的、纸张已经发黄变脆的旧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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