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尽头的风带着草木气，吹散了沈砚鼻尖的哑音雾腥气。他扶着慕长风冲出洞口时，天边正滚过闷雷，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凉得人一激灵——这是声市入夏的第一场暴雨，却没能洗去祭坛方向传来的沉闷震动。
“那是……蚀声阵启动的动静？”慕长风喘着粗气，望向身后密道入口，花白的鬓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他手腕上的脉管还泛着黑气，是被哑音雾腐蚀的痕迹，说话时连带着胸腔都在疼。
沈砚攥紧了怀里的声能转化器，青铜残片烫得像块烙铁。刚才在祭坛引爆能量时，他分明感觉到转化器与蚀声阵产生了一阵诡异的共鸣，就像两块同源的磁石相互吸引——那阵共鸣里，除了哑音雾的腐气，还有一丝极淡却熟悉的波动，和转化器上的穿越者纹路如出一辙。
“爹，您先跟青芜去安全屋。”慕言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塞给慕长风，“这是共鸣阁的暗语佩，青芜知道地方。我和沈砚去看看阵眼，蚀声阵若真打通双界，声市就完了。”
慕长风按住他的手，目光扫过沈砚：“这小子……是你信得过的人？”
“是。”慕言没多言，只点了点头。沈砚能在蚀音堂孤身救他，又能驱动那枚连共鸣阁都看不懂的异器，这份胆识和能耐，足够让他托付后背。
慕长风深深看了沈砚一眼，转身跟着青芜往密林里走。雨幕中，青芜回头冲他们挥了挥手，手里的油纸伞被风吹得歪歪斜斜。
沈砚与慕言对视一眼，同时提气往祭坛方向掠去。雨丝被天脉气劲劈开，在身侧织成两道透明的屏障，慕言耳后的紫色声纹亮得发颤，显然也感应到了蚀声阵的能量波动——那波动越来越强，连空气都开始震颤，路边的声纹草纷纷蜷缩起叶片，像是在畏惧某种恐怖的存在。
离祭坛还有半里地时，沈砚突然停住脚步。他听见了声音——不是阵启动的轰鸣，也不是雨水的噼啪声，而是一种黏腻的“滋滋”声，像有东西在腐蚀空气。那声音里裹着天脉气劲，却比蚀骨者的气劲更阴毒，擦过皮肤时，连汗毛都在发僵。
“是‘腐音’。”慕言的脸色白了几分，短笛横在胸前，“我爹说过，蚀声教最核心的秘传气劲，能直接腐蚀声纹脉络，中者脉断而亡。”
沈砚摸出转化器，青铜残片上的纹路竟自发亮起微光。他将一丝天脉气劲注入，转化器瞬间嗡鸣起来，投射出的双界地图上，祭坛中央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红点——比之前标注的“祭坛”符号大了数倍，周围还缠绕着黑色的波纹，像活物般蠕动。
“红点是阵眼，也是……”沈砚喉结滚了滚，“蚀声教主的位置。”
话音未落，祭坛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长啸。啸声里裹着腐音气劲，硬生生将雨幕撕开一道口子，沈砚和慕言被气浪掀得后退三步，胸口像被巨石砸中，闷得发疼。
等他们稳住身形，抬眼望去时，都愣住了——祭坛中央的黑色石柱不知何时炸开，碎石堆里站着个身影。那人没穿教袍，只着一件灰布长衫，身形瘦削，背对着他们，手里握着一根乌木杖，杖头嵌着块墨晶，正是之前灰袍主教面具上的那种材质。
但最让沈砚心惊的，是那人身上散出的气劲——腐音气劲里，混着一缕极淡的空间波动，那波动与声能转化器、与他手腕上的天脉锁同源，甚至……与他穿越时感受到的空间撕裂感如出一辙。
“你是谁？”沈砚握紧转化器，声线发紧。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人就是蚀声教主，可对方身上的穿越者气息，让他遍体生寒。
那人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没有面具，只眼角有道斜长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让那张本算清秀的脸显得格外狰狞。他看着沈砚，眼底没有情绪，像在看一件熟悉的旧物。
“你手里那东西，是‘老陈’做的吧？”教主开口，声音不哑，反而很平静，甚至带着点沈砚熟悉的、来自现代的口音，“声能转化器，用三种声纹晶驱动，能显双界地图……他当年总说，这玩意儿能救世界。”
老陈？沈砚瞳孔骤缩。果然是穿越者！而且他认识留下转化器的人！
“你也是穿越者？”慕言的短笛颤了颤，他听不懂“穿越者”是什么，但能感觉到沈砚的紧张，“你为什么要毁声市？”
教主笑了笑，疤痕扯得更歪：“毁？我是在‘修正’。这个世界本就不该有天脉，不该有声纹——这些都是‘异常能量’，是老陈当年搞实验弄出来的纰漏。我只是想把一切推回正轨。”
“正轨就是让蚀声界的怪物进来？”沈砚往前一步，转化器的纹路亮得更盛，“你知道蚀声界里是什么吗？是被腐音气劲腐蚀的怪物！是能把活人变成哑音傀儡的雾！”
“那又如何？”教主摊开手，掌心腾起一团黑气，黑气里隐约有张人脸在挣扎，“痛苦才能筛选出‘纯粹’的人。你看，这些被腐音改造的人，没有欲望，没有情绪，多好。”
沈砚突然想起那些被抓的天脉觉醒者，想起石牢里面黄肌瘦的少年——他们恐怕都成了教主口中的“筛选品”。一股怒火冲上头顶，天脉气劲不受控制地爆发，周身卷起蓝色的气流。
“你和老陈一样，太天真。”教主瞥了眼他身上的气劲，眼神冷了下来，“他当年就是心太软，放着纰漏不补，还留下转化器给后人添乱。现在，该由我来收尾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乌木杖猛地顿地。祭坛周围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黑色的根须从裂缝里钻出，根须上裹着腐音气劲，像毒蛇般缠向沈砚和慕言。
“小心！”慕言短笛一挥，三道紫色声纹刃斩向根须。但声纹刃碰到腐音气劲就像撞上了强酸，“滋滋”冒烟，瞬间消散。
“共鸣天脉？”教主挑眉，“慕长风的儿子？可惜了，这么好的‘共鸣容器’，本该用来稳定蚀声阵的。”
沈砚拉着慕言后退，同时将转化器往地上一按。青铜残片嵌入泥土，三枚晶石同时爆发出强光——他这次没驱动地图，而是将转化器当成了“声能炸弹”，把里面储存的空间气劲和爆鸣晶能量全部引爆。
“轰——”强光炸开，蓝色的空间气劲与黑色的腐音气劲撞在一起，形成一道扭曲的能量墙。根须被气浪掀飞，裂缝暂时合拢，沈砚趁机拽着慕言往后掠出十丈。
“空间天脉……”教主盯着沈砚，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狂喜，“竟还有空间天脉！老陈没骗我！这才是补全纰漏的关键！”
他突然身形一闪，速度快得像道黑影，乌木杖直刺沈砚心口。杖头的墨晶闪着绿光，腐音气劲顺着杖身流淌，空气都被腐蚀出一串气泡。
沈砚反应极快，侧身躲过杖头，同时将天脉气劲凝成长刀，劈向教主的手腕。但刀刃刚碰到腐音气劲，就被腐蚀出一个缺口——这气劲比他想象中更霸道。
“沈砚！”慕言见状，突然扑过来，用短笛挡住乌木杖的侧面。腐音气劲顺着短笛传导过来，他腕间的脉管瞬间泛起黑气，疼得她闷哼一声。
“慕言！”沈砚心头一紧，猛地发力将教主推开，扶住摇摇欲坠的慕言，“你怎么样？”
“没事……”慕言咬着牙，短笛上的紫色声纹黯淡了几分，“他的气劲能顺着声纹传导，不能硬接。”
教主站稳身形，没再进攻，只是盯着沈砚腕间的天脉锁：“那锁是老陈给你的？他果然把‘空间钥匙’藏给了你。也好，省得我找了。”
空间钥匙？沈砚低头看了眼天脉锁。穿越过来时这锁就戴在手上，他一直以为是普通的饰物，没想到还有这层来历。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砚将慕言护在身后，天脉气劲在周身织成密网，“老陈是谁？你和他到底做了什么实验？”
“做了什么？”教主突然笑了，笑得癫狂，疤痕在脸上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我们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当年我们搞‘跨维度能量传输实验’，不小心把蚀声界的能量引到了这里，才有了天脉和声纹！老陈觉得愧疚，想弥补；我觉得……这是进化的机会！”
他抬手指向天空，雨幕中隐约能看到一道扭曲的裂缝，裂缝里飘出灰雾，正是蚀声界的气息：“只要用空间天脉当钥匙，用共鸣天脉当媒介，再献祭足够的天脉者，就能彻底打通双界！到时候，腐音气劲会净化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变成‘完美的存在’！”
沈砚终于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修正纰漏”，而是疯子的灭世计划。老陈留下转化器，恐怕就是为了阻止他。
“你做梦！”沈砚将转化器攥得更紧，青铜残片的纹路与天脉锁产生了共鸣，发出耀眼的蓝光，“今天我就毁了蚀声阵，让你和你的计划一起陪葬！”
“就凭你？”教主冷笑，乌木杖再次顿地。这次，祭坛下方传来更剧烈的震动，裂缝里钻出的根须变成了黑色的触手，上面还长着眼睛，死死盯着沈砚和慕言。
慕言突然抬手按住沈砚的肩膀，耳后的紫色声纹亮得惊人：“沈砚，用转化器，我帮你。”
“你……”沈砚看着他腕间的黑气，犹豫了。
“相信我。”慕言抬头看他，眼底没有惧色，只有坚定，“共鸣天脉不止能共鸣声纹，还能共鸣……同源的能量。你和他的气劲同源，我能帮你找到他的弱点。”
沈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将转化器递给慕言，同时将全身天脉气劲注入天脉锁——锁上的纹路瞬间亮起，与转化器的蓝光交相辉映。
慕言握住转化器，闭上双眼。共鸣天脉全力运转，他的意识像潮水般铺开，穿过雨幕，穿过腐音气劲，触碰到了教主身上的能量核心——那里确实有与沈砚同源的空间波动，但波动的中心，藏着一个极小的、不稳定的“能量缺口”，正是当年实验留下的后遗症。
“左胸第三根肋骨下方！”慕言猛地睁眼，声音因发力而颤抖，“他的能量缺口在那里！用空间气劲攻那里！”
教主脸色骤变：“你找死！”
他疯了般冲向慕言，乌木杖带着滔天的腐音气劲砸下。沈砚飞身挡在慕言身前，天脉气劲顺着天脉锁和转化器的共鸣，凝成一把蓝色的长矛，长矛的尖端缠绕着空间褶皱，直刺教主的左胸。
“噗——”长矛精准刺入教主的左胸。教主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剧烈颤抖，身上的腐音气劲瞬间紊乱，黑色的触手纷纷缩回裂缝。
他低头看着胸口的长矛，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可能……老陈说过，没人能找到这个缺口……”
“因为你忘了，”沈砚的声音冰冷，“老陈留下的不只是转化器，还有阻止你的人。”
教主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身体却突然开始崩解，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被风一吹就散了。只有那根乌木杖掉在地上，杖头的墨晶裂开，露出里面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有两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眉眼和教主很像，另一个……手里拿着块青铜残片，正是声能转化器的雏形。
雨渐渐小了。祭坛的震动停止了，天空的裂缝也慢慢合拢。沈砚扶住脱力的慕言，看着地上的照片，心里五味杂陈。
“结束了？”慕言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疲惫。
“还没。”沈砚捡起乌木杖，杖身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是简体字：“实验编号731，失败品收容区——蚀声界。”
他抬头望向蚀声界裂缝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转化器。教主死了？但也可能没有死？而且蚀声界还在，老陈留下的谜团还有很多。他和慕言的路，还远没到尽头。
慕言看着他手里的照片，轻轻叹了口气：“不管他们做了什么，至少……我们守住了声市。”
沈砚点了点头，将照片收好：“嗯，我们守住了。”
远处，密林里传来青芜的呼喊声。沈砚扶着慕言，转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雨后天晴，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横跨在声市的上空，像一条彩色的声纹带，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