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老城区那栋筒子楼的第一个晚上，我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老房子常见的霉味，而是像理发店洗完头后，混杂着皂角和潮湿发丝的腥甜气，若有若无地从门缝底下钻进来。
我租的是三楼最里间，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姓陈，说话时总爱用手帕擦嘴角，眼神躲躲闪闪的。签合同那天，她反复叮嘱我：“晚上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开门，尤其是有人问你要不要收头发，千万别说‘要’。”我只当是老人迷信，笑着应了，没往心里去。毕竟这房子租金便宜，离我上班的中医院步行只要十分钟，对刚毕业的我来说，实在没什么可挑的。
入住第一周相安无事，直到第七天夜里。那天我值夜班，凌晨三点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刚掏出钥匙插进门锁，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人光着脚在水泥地上走。我回头看，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只有尽头那盏昏黄的灯亮着，拉长的阴影里空无一人。
“小姑娘，收头发吗？”
一个沙哑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近得像是有人贴着我的耳廓说话。我猛地转身，背后还是空荡荡的，只有那股腥甜的发味突然浓了起来，呛得我喉咙发紧。我慌忙打开门冲进去，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里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安慰自己是太累了产生了幻听，洗漱完就躺到了床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床沿爬了上来，冰凉的，带着湿滑的触感，缠上了我的脚踝。我猛地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看，心脏差点跳出胸腔——那是一撮乌黑的长发，正像蛇一样顺着我的脚踝往上缠，发梢还在微微蠕动。
我尖叫着踢腿，那撮头发却像被烫到一样瞬间缩了回去，消失在床底。我哆哆嗦嗦地打开台灯，趴在床边往床底看，只有积攒的灰尘和几个旧纸箱，什么都没有。那一晚，我开着灯坐到天亮，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我放在卫生间的梳子上，总会莫名其妙沾上几根不属于我的长发，乌黑油亮，发质好得不像普通人的；晾在阳台的衣服，收回来时上面会缠着几缕头发，洗了好几次都洗不掉；更可怕的是，我开始频繁做噩梦，梦里总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站在我床头梳头发，梳子划过发丝的“沙沙”声清晰得像在现实里，她还会凑到我耳边问：“你的头发，要不要卖掉？”
我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找到陈老太想问清楚。她听到我说的情况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这栋楼的往事。
原来我住的这间房，以前住过一个叫阿秀的女人。阿秀是个梳头匠，手艺很好，附近的女人都爱找她梳头，她还收头发卖钱，攒了不少积蓄。二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有人发现阿秀死在了屋里，死状凄惨——她的头发被人连根拔光，头皮血肉模糊，手里还攥着一把沾血的梳子。警察查了很久也没找到凶手，案子成了悬案。从那以后，这栋楼就开始闹鬼，总有人在夜里听到梳头声，还会碰到问“收头发吗”的陌生女人，尤其是住过阿秀房间的人，更是怪事不断。
“之前有个小姑娘不信邪，住进来没几天，就说看到一个没头发的女人站在镜子前梳头，吓得连夜搬走了，”陈老太擦着额头的汗，“我看你是个老实孩子，本来不想租给你的，但我儿子急需钱治病……”
我听得浑身发冷，当天就收拾东西想搬走，可房东说合同没到期，退租的话押金一分不退。我刚毕业没多少积蓄，押金对我来说不是小数目，只能硬着头皮再住一段时间，打算等找到新住处就立刻搬走。
为了壮胆，我买了桃木剑和护身符挂在门上，还在房间里装了两个摄像头。可这些似乎都没用，那股发味越来越浓，夜里的梳头声也越来越清晰，有时甚至能听到“滴答”的声音，像水滴落在地板上。
有天晚上，我被一阵“沙沙”的梳头声吵醒，睁开眼就看到梳妆台的镜子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她背对着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正拿着一把木梳一下下梳着头发。我吓得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她梳了十几分钟，然后缓缓转过身来——她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头皮上坑坑洼洼的，像是被硬生生拔光了头发，而她手里的梳子上，还沾着带血的发丝。
“你的头发真好看，”她咧开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卖给我吧，我给你钱。”
我尖叫着抓起身边的台灯砸过去，台灯砸在镜子上，“哗啦”一声碎了。那个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只有镜子的碎片上，沾着几缕乌黑的长发。我颤抖着拿出手机，想查看摄像头录下的内容，却发现所有的视频文件都变成了黑屏，只有一段音频——里面是清晰的梳头声和女人的低语：“收头发，收好头发……”
第二天，我不敢再待在房间里，在医院的值班室凑合一晚。同事见我脸色差，问我怎么了，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她想了想说：“我们科的王主任懂点这些，你不然问问他？”
王主任是中医院的老中医，快七十岁了，平时话不多，但医术高明。我找到他，把遇到的怪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听完后，沉吟了半天，说：“那不是普通的鬼，是‘发煞’，是枉死之人怨气凝结在头发上形成的。她生前收头发，死后也执念不散，专找头发好的人要头发。”
他给了我一包艾草和朱砂，让我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尤其是床底和梳妆台，还说：“今晚她要是再出现，你就把这道符贴在她身上，记住，千万别看她的眼睛，也别回答她的话。”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回了家，按照王主任的吩咐把艾草和朱砂撒好，又把符攥在手里。夜里，梳头声如期而至，那个身影又出现在了镜子前。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过去，把符贴在了她的背上。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瞬间变得透明，头发像被火烧一样卷曲起来。我闭着眼睛不敢看，只听见一阵风声，等再睁开眼时，房间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那股腥甜的发味也消失了。
第二天，我发现房间里的长发都不见了，摄像头也恢复了正常。我赶紧收拾东西搬了出去，再也没回过那栋筒子楼。后来听陈老太说，自从我搬走后，那间房就再也没闹过鬼，只是偶尔在夜里，还会有人听到隐约的梳头声，从空荡荡的房间里传出来。
现在，我每次看到有人收头发，都会忍不住打个寒颤。我总觉得，那些乌黑的长发里，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怨气，在某个寂静的夜里，会找到下一个目标，轻声问一句：“小姑娘，收头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