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朴大勇终于忍不住，加快几步，和李振宇并排，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喂！小子！你到底想干嘛？”
李振宇目视前方，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不是说了吗？”他语气依旧平淡，“饿了，吃饭。”
“少来这套！”朴大勇根本不信，“老子混了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的！我们刚差点动手，你现在请我们吃饭？你脑子没病吧？”
李振宇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有点无奈：“你这人，麻烦。请吃饭就是有病？那你们刚才翻垃圾桶算没病行为？”
朴大勇又被噎得够呛。
李振宇转回头，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看你顺眼，不行？”
“顺眼？”朴大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老子刚才还要让你后悔生出来！”
“嗯，”李振宇点点头，居然承认了，“挺有气势。不过，”
他顿了顿：“为了还人情，能把自己搞到这份上，也算条汉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朴大勇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他明白了这不是嘲讽，不是施舍，甚而是认可？
朴大勇沉默了，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身边这个少年。
他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有些单薄，但脊背挺得很直。
他的眼神干净又直接，好像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又走了一段，眼看快要到李振宇说的那个小店了，朴大勇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别扭：“……喂，李振宇。”
“嗯？”
“……谢了。”这两个字从朴大勇嘴里说出来，仿佛极其艰难。
李振宇脚步没停，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要是谢我，你就少吃点吧”
“一会儿结账的时候我估计会肉疼的不行，看你这体格，饭量肯定不小。”
朴大勇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憋了半天，最终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嘴角却有了一点弧度。
...
...
...
“姨母，四位。”李振宇出声。
老板娘惊醒，露出笑容：“哦，好的。”
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三个明显不是善茬、还带着点异味儿的男人，笑容僵了一下，但也没多问，只是指了张空桌，“坐吧”
“嗯，大份的牛杂汤饭，多加份肉和饭。”李振宇说完，看向朴大勇三人，“你们呢？”
三人看着墙上简陋的水牌，上面写着：牛杂汤饭 100韩元，猪肉汤饭 80韩元，白饭 10韩元……
朴大勇梗着脖子：“一样，牛杂汤饭。”不能在这小子面前露怯。
瘦猴和阿杰连忙跟着：“我们也是，牛杂汤饭。”
“四份牛杂汤饭，都加肉加饭！”李振宇对老板娘补充了一句，然后自然地坐下，拿起桌上的劣质茶壶，给四个空杯倒上。
朴大勇三人有些局促地坐下，高大的身材在这矮桌矮凳前显得有点憋屈。
气氛一时沉默。
很快，四大碗热气腾腾、内容扎实的汤饭就被端了上来。
厚重的陶碗里，奶白色的浓汤翻滚着，满满的牛肚、牛肠、牛肺沉浮其间，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香菜，旁边还配着一大碗晶莹的白米饭和一碟鲜红的泡茶。
香气像有实质一样，狠狠冲进他们的鼻子。
“吃吧。”
李振宇拿起勺子，说了一句，自己就先舀起一勺滚烫的汤，吹了吹，喝了下去，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朴大勇三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抓起勺子，埋头猛吃起来。
一时间，桌上只剩下呼噜呼噜的喝汤声和咀嚼声。
滚烫的食物下肚，迅速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意，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胃里被填充，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不少。
瘦猴吃得最快，几乎把头埋进了碗里，含糊不清地感叹：“唔…好吃…活过来了…”
阿杰比较沉默，但下勺的速度一点不慢，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几大口热汤下肚，身体暖了，话匣子也容易打开了。
朴大勇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牛杂，终于忍不住，再次旧话重提，语气却比在巷子里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点困惑：“李振宇，现在饭也吃上了，你总该说说了吧？咱俩非亲非故，刚才还……那样。你请这顿饭，到底为啥？别再用‘顺眼’那套糊弄我。”
瘦猴和阿杰也放缓了咀嚼，抬起头看着李振宇，显然他们也好奇得要命。
李振宇放下勺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眼前三个盯着他的男人。
“一开始就说了，饿了，吃饭。”
他语气依旧平淡：“看到你们，觉得你们也饿，就一起了。没那么复杂。”
“不可能！”朴大勇斩钉截铁。
“这世道，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一看就不是我们这条道上混的，凭什么对我们发善心？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做？”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闪过一些帮派寻仇、栽赃陷害的桥段，这是他的常见思考方式。
李振宇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你想多了。硬要说理由的话……”
他目光扫过他们三个虽然吃着热饭但依旧难掩疲惫和落魄的样子。
“可能觉得，你们三个，虽然看着挺浑，但彼此还挺够意思的。为了口吃的钻垃圾桶，大哥去了，俩小弟也没跑，还在边上陪着，怕他摔了。”
他语气平常，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混成这副德行，还没散伙，少见。”
朴大勇愣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
混江湖，讲义气，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可为什么……从这小子嘴里说出来，就有点……不一样？
瘦猴和阿杰也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都有些复杂。
他们跟着朴大勇，是因为他是大哥，能带他们吃饭，也真拿他们当兄弟。
虽然现在落难了，但他们从没想过要散。
被李振宇这么直白地点出来，心里有点酸，又有点暖。
朴大勇低头猛扒了几口饭，掩盖住情绪的波动，再抬头时，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自嘲：“够意思有个屁用……还不是混到要饭的地步。”
他叹了口气：“妈的，这年头，想老老实实挣口饭吃，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