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混合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恶臭，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林夜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粘稠的污水裹挟着各种难以名状的污物，冲击着他覆盖着鳞甲的身体，巨大的力量拖拽着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翻滚、沉浮。
每一次剧烈的撞击，都如同重锤砸在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上。左眼深处那熔金的竖瞳早已黯淡无光，只剩下撕裂灵魂的剧痛在疯狂蔓延。强行维持鳞甲状态带来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贪婪地啃噬着他残存的生命力。每一次挣扎，都感觉全身的骨头在呻吟，肌肉在撕裂。覆盖着鳞甲的口鼻不断有暗金色的血丝混合着污水渗出，又被奔腾的激流无情冲散。
意识在冰冷的窒息感和无边的剧痛中沉沉浮浮，如同暴风雨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
前方浑浊的黑暗中，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水流的速度似乎也稍稍放缓了一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麻木！林夜用尽最后一丝意志，覆盖着鳞甲的四肢拼命划动，试图挣脱那股拖拽他沉沦的力量，朝着那微弱的光亮挣扎而去！
哗啦——！
破水而出的声音，在死寂的下水道深处显得格外清晰。
林夜猛地从污浊的水面探出头，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依旧带着浓重的腐臭和霉味，但比起水下那令人窒息的污秽，已是天堂。冰冷的污水顺着覆盖鳞甲的脸颊、头发不断流淌。
他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排水涵洞交汇处。水流在这里形成了一片浑浊的、相对平缓的回旋区。四周是巨大的、布满滑腻苔藓和锈迹的混凝土涵管，头顶是低矮、滴落着冰冷水珠的拱顶。唯一的光源，来自远处涵洞入口方向投进来的、被污水和污垢层层过滤后变得极其昏暗的微光。
“咳咳…操…真他妈够劲…”一个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林夜猛地转头！
楚风就在他右侧不到三米的地方，同样刚从水里冒出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和绿色的鼠血残渣，露出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写满了疲惫却依旧桀骜的脸。他那件破烂的作战服紧紧贴在身上，裸露出的古铜色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灼伤，几处较深的伤口被污水浸泡得泛白。巨大的无锋战斧被他拖在身后，斧刃上沾满了粘稠的污物。
楚风也看向了林夜。当他看到林夜那覆盖着狰狞漆黑鳞甲、在昏暗中依旧散发着幽冷光泽的身躯，以及左眼那道虽然黯淡却依旧残留着熔金痕迹的竖瞳时，他那双狂野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异，有忌惮，有之前血脉冲突留下的敌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确认对方还活着后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松懈？
两人泡在齐腰深的冰冷污水中，隔着浑浊的水面，无声地对峙着。涵洞里只剩下水流缓慢回旋的哗啦声，以及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刚才在地下基地那场血脉本能引发的激烈冲突，如同无形的隔阂，横亘在两人之间。
楚风的目光扫过林夜鳞甲缝隙间不断渗出的暗金血丝，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粗声粗气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喂！龟壳小子！还没死透吧？”
林夜覆盖着鳞甲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熔金的竖瞳冷冷地扫了楚风一眼。他没有回答，只是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左眼那几乎要焚烧掉理智的灼热，尝试着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但回应他的，是经脉中更加剧烈的刺痛和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覆盖着鳞甲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左眼那点熔金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啧…”楚风似乎看出了林夜的虚弱，眼中那丝忌惮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粗暴的直率，“别他妈硬撑了！你这身龟壳看着唬人，里面怕是快碎成渣了吧？”他拖着巨斧，哗啦哗啦地涉水向前几步，靠近林夜，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他身上扫视，“刚才在里面…你眼睛怎么回事？看到那破牌子就炸毛？还有那股子…想撕了老子的劲儿？”
他的语气带着质问，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杀意，反而更像是一种探究。
林夜覆盖着鳞甲的手掌微微攥紧，冰冷的污水从指缝间溢出。他沉默着，熔金的竖瞳深处，那座顶天立地的青铜巨门和门缝中渗出的混沌气息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蚩尤…那个名字带来的强烈悸动和排斥感，如同烙印般刻在血脉深处。但这一切，他不可能对这个刚刚还生死相搏的陌生人解释。
见林夜沉默，楚风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也似乎失去了追问的兴趣。他抬头看了看远处那点微弱的入口光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以及林夜那更加糟糕的状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妈的…这鬼地方不能久待。”楚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水里有东西…陈家那帮杂碎搞出来的玩意儿，天知道还有没有漏网的。而且…”他指了指头顶，“上面现在肯定翻了天。特勤局的狗鼻子，还有陈枭那条老疯狗，估计正掘地三尺找咱们呢。”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林夜身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残破却依旧危险的工具：“你这鬼样子，靠自己爬出去就是送死。老子虽然看你那眼睛不爽，但…你拆房子的劲儿，还有杀耗子的利索劲儿，还算对老子胃口。”
楚风扛起他那柄沉重的巨斧，斧柄上的污血滴落在浑浊的水面，他朝着涵洞入口光亮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 **“跟着老子走。”**
＞ **“有人要见你。”**
有人要见我？
林夜熔金的竖瞳骤然收缩！一股强烈的警惕和冰冷的寒意瞬间涌起！这个力量恐怖、身份不明的疯子，背后还有人？是敌是友？刚出虎穴，难道又要入狼窝？
他覆盖着鳞甲的身体瞬间绷紧，左眼深处那点熔金光芒危险地闪烁起来，虽然虚弱，但那股源自烛龙血脉的暴戾威压再次隐隐升腾！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楚风！
“呵…”感受到林夜瞬间爆发的敌意，楚风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近乎残酷的笑容，眼中燃烧着狂野的战意，“怎么？还想打？老子奉陪！不过提醒你一句，就你现在这熊样，老子一只手就能把你剩下的骨头拆零碎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战斧斧柄重重顿在污水中，溅起大片水花！一股更加惨烈、更加蛮荒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战锤，狠狠撞向林夜！
轰！
两股源自古老血脉的威压再次在狭窄的涵洞中激烈碰撞！空气发出低沉的爆鸣！浑浊的水面剧烈震荡！林夜覆盖着鳞甲的身体猛地一晃，左眼剧痛如同被撕裂！喉咙一甜，一股带着暗金丝线的鲜血再次涌上喉头！强行对抗带来的反噬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而楚风也闷哼一声，魁梧的身体微微后仰，眼中那点暗红光芒一闪而逝，握着斧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显然，他此刻的状态也并非全盛，强行催动血脉力量同样带来了负担。
“行了！”楚风率先收敛了威压，不耐烦地低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烦躁，“老子没工夫跟你在这耗！一句话！想活命，想治好你这身破烂，就跟老子走！想死，或者想被陈枭抓回去切片，你现在就可以滚蛋，或者…再跟老子打一场，然后一起烂在这臭水沟里！”
他不再看林夜，转身拖着他那柄巨斧，哗啦哗啦地涉水，头也不回地朝着涵洞入口光亮的方向大步走去。那决绝的背影，仿佛笃定了林夜会跟上。
冰冷的污水拍打着林夜覆盖鳞甲的腿部。左眼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体内残存的力量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楚风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强行维持的凶悍外壳。
留下？
在这冰冷恶臭的污水中，伤势只会不断恶化，最终不是死于反噬，就是被特勤局或陈家的追兵发现，下场只会比在化龙池更惨。
跟着这个危险的疯子走？
前路未知，吉凶难料。那所谓的“有人”，是新的陷阱，还是…一线生机？
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林夜的意志。他看着楚风在昏暗光线下逐渐远去的、扛着巨斧的魁梧背影，覆盖着鳞甲的手掌死死攥紧，指甲甚至刺破了掌心覆盖的鳞片，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所有疑虑和警惕。
他发出一声低沉压抑、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覆盖着鳞甲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艰难地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踏碎水面的平静，溅起浑浊的水花，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跟上了楚风的背影。
黑暗中，只剩下沉重的涉水声，在巨大的涵洞里孤独地回荡。
……
冰冷的夜风吹散了部分污水的恶臭，带来一丝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久违的新鲜空气。涵洞出口外，是一条隐藏在茂密芦苇丛中的、早已废弃的排污渠支流。浑浊的污水在这里汇入一条更宽阔、但同样肮脏的河流，最终流向远方黑暗中的江面。
楚风率先从齐腰深的污水中爬上岸边湿滑的泥地。他甩了甩头发和巨斧上的污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夜色深沉，只有远处江面上稀疏的航标灯和城市边缘模糊的光晕。风吹过高高的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夜紧随其后，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上岸。冰冷的夜风一吹，覆盖着鳞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左眼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覆盖全身的漆黑鳞甲在夜色中如同最完美的伪装，但那不断渗出的暗金血丝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却暴露了他此刻糟糕到极点的状态。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熔金的竖瞳艰难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确认暂时安全。
“暂时安全了。”楚风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他走到林夜身边，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他从破烂的作战服内袋里摸索着，竟然掏出了一个被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巴掌大小的东西。
他撕开油布，露出里面一个造型极其古朴、如同罗盘般的青铜器物。器物表面布满了复杂的星图纹路，中心镶嵌着一颗黄豆大小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黑色晶体。
“拿着。”楚风将那青铜罗盘直接抛给林夜，动作干脆利落。
林夜覆盖着鳞甲的手掌下意识地接住。入手冰凉沉重，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平和的能量波动从罗盘中传来，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这股能量虽然无法治愈他严重的伤势，却像一股清泉，极其微弱地滋养着他枯竭的经脉，稍稍缓解了那无处不在的撕裂剧痛，甚至让他混乱的识海都为之清明了一丝！
“聚星盘，能稍微稳住你体内那点快散架的力量，别真死半道上。”楚风看着林夜左眼那因为感受到罗盘能量而微微稳定了一丝的熔金光芒，粗声解释道，“省着点用，这玩意儿能量有限，是老子的保命底牌之一。”
林夜覆盖着鳞甲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青铜罗盘，熔金的竖瞳看向楚风，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这个疯子…居然把保命的东西给他？
“别他妈用那种眼神看老子！”楚风似乎被林夜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烦躁地挥了挥手，“老子说了，有人要见你！在那之前，你不能死！”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 **“他姓‘刑’。”**
刑？！
这个姓氏如同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刺入了林夜的意识！
嗡！
左眼深处那座沉寂的青铜巨门虚影猛地一震！门缝中渗出的混沌气息仿佛受到了刺激，剧烈翻涌！一股更加剧烈的悸动和排斥感，混合着无法形容的古老战意，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林夜的全身！左眼那刚刚被聚星盘稳定了一丝的熔金竖瞳，光芒再次剧烈闪烁，竖痕边缘瞬间渗出更多的暗金血液！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覆盖着鳞甲的身体猛地一晃！
楚风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夜这剧烈的反应！他那双狂野的黑眸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他死死盯着林夜左眼中那剧烈波动的熔金光芒和不受控制流露出的排斥感，眼中那点暗红色的光芒再次一闪而逝！一股同样强横、更加惨烈的战意威压不受控制地升腾而起！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楚风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被触及逆鳞般的愤怒和审视，他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山岳般笼罩向林夜，“说！‘刑天’这个名字，你从哪里听来的？！你和那些狗屁‘深渊’，到底是什么关系？！”
刑天？深渊？
这两个词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夜混乱的脑海中！血伯爵尸体上的蚩尤图腾…楚风的暴走…梦中那苍茫战场的低语…还有此刻这强烈的血脉冲突…无数碎片疯狂旋转，却无法拼凑出清晰的答案！剧烈的头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我不知道！”林夜覆盖着鳞甲的口中发出嘶哑的低吼，熔金的竖瞳因为剧痛和混乱而显得异常狂暴，“滚开！”
两人的气势再次剑拔弩张！刚刚缓和一丝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冰冷的杀意在夜风中弥漫！
就在这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幽蓝鬼火跳跃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在两人侧后方、那片茂密的芦苇丛深处响起！
一股冰冷、精纯、带着魅惑与毁灭双重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这股气息如同最精准的冰针，精准地刺入了林夜和楚风那紧绷到极致的精神场域！
林夜左眼深处那狂暴的熔金竖瞳猛地一颤！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如同天敌相遇般的强烈悸动瞬间压过了对“刑天”的排斥！他猛地扭头！
楚风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瞬间转身！巨大的战斧横在身前，狂野的黑眸死死锁定芦苇丛深处！眼中充满了警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昏暗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摇曳的芦苇丛中走了出来。
是苏晚晴！
她依旧穿着那身江城一中的蓝白校服，只是外套上沾染的污迹和血迹似乎更加明显。柔顺的长发被夜风吹拂，几缕发丝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她的脚步很轻，踩在湿软的泥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吸引林夜和楚风所有注意力的，是她微微抬起的、垂在身侧的右手。
在她纤细白皙的掌心之中，一团幽蓝色的、如同液态寒冰般的光焰，正无声地跳跃、燃烧着！那光焰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将周围几尺范围内的空气都冻结出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但光焰的核心，却又蕴含着一种足以焚毁灵魂的恐怖高温！冰与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那幽蓝的光焰中达成了诡异的平衡，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
九尾狐火！
苏晚晴那双清澈如同寒潭的眸子，此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平静地扫过剑拔弩张的楚风，最终落在了浑身覆盖着狰狞漆黑鳞甲、左眼流淌着暗金血液、气息狂暴而虚弱的林夜身上。
她的目光在林夜那覆盖鳞甲的身躯和左眼的熔金竖痕上停留了一瞬，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然后，她微微抬起眼帘，看向楚风，那冰冷、空灵的声音如同碎裂的冰晶，清晰地穿透了夜风：
＞ **“带他走？”**
＞ **“深渊要的，可不仅仅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