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晃了一下,笔从案上滚落,砸在地面发出轻响。沈知微没有弯腰去捡。她的目光还停在供词那句“灰袍老仆,右手少一指”上。
就在这时,殿外脚步急促。
一名女卫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封印的急报。“娘娘,太医院加急文书,京郊三里屯突发疫症,已有百人高热抽搐,吐血不止。”
沈知微站起身,接过文书拆开。纸页上的字迹潦草,却是医馆女医正亲笔所书:“患者皆服用官府发放之‘清瘟散’,症状与前次劣药案一致,但毒性更烈,恐为二次篡改。”
她将文书递还,声音沉稳:“召女医正进宫,半个时辰内到凤仪殿。”
女卫领命而去。
不到一刻钟,女医正披着夜露赶至。她年纪约四十许,发髻微乱,袖口沾着药渍,神色凝重。
“娘娘。”她行礼后直起身,“我带了样本。”
她打开随身布包,取出几张薄纸,上面压着干枯的药渣和一张舌苔图录。
沈知微接过细看。药渣颜色发黑,边缘泛绿,明显不是金银花或连翘应有的色泽。
“原方三味主药全被替换。”女医正低声道,“板蓝根换成了霉变黄芩,连翘换成乌头粉,最狠的是——金银花竟换成了断肠草。”
沈知微抬眼:“剂量?”
“按常规配比,但断肠草未经炮制,毒性直接入血。服药者一个时辰内发热,两个时辰抽搐,若不及时解毒,六成活不过两日。”
沈知微放下纸页,转身走向殿侧舆图架。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份药材流通登记册。
这是她早前命人整理的京城药铺备案名册,记录每批药材进出来源。
她翻到“清瘟散”条目,眉头皱起。最近一批药材入库由一家名为“济仁堂”的商号供应,签收人是太医院一名低阶医丞。
“走。”她合上册子,“去太医院库房。”
夜风穿廊,两人乘轿疾行。抵达库房时,守夜太医正与一名男子交涉。那人穿着绸衫,袖口绣着小小药葫芦纹样,正是济仁堂东家常穿的标记。
沈知微站在门外,并未出声。
她闭上眼。
心镜启动。
三秒倒计时。
冰冷机械音响起:“这次改得更深,三千人里死一半才够吓退那些穷鬼再来领药。”
她睁眼,目光落在那药商脸上。
就是他。
她上前一步,声音不高:“你是济仁堂李德福?”
男子回头,脸色微变:“下……小人正是。不知皇后驾临,有失远迎。”
“你刚才是要调换哪一批药材?”
“回娘娘,是明日要送往城南施药点的清瘟散,怕受潮,想换一批干燥的。”
沈知微冷笑:“那你看看这个。”
她示意女医正展开药渣样本。
李德福扫了一眼,立刻低头:“这……这不是我济仁堂出的药。”
“不是你出的?”沈知微逼近一步,“可登记册上,这批药材是你亲自押送入库,签押画押俱全。”
“那可能是被人掉了包!小人只是供货,不碰成品!”
沈知微不再多言,挥手示意凤翼卫:“押下去,关进刑部大牢,严审背后主使。”
李德福挣扎起来:“我没有!真是冤枉!”
没人理会他。
沈知微转向女医正:“现在能配解药吗?”
“能。”女医正点头,“但需原方三味主药足量,且熬制过程必须洁净无杂。”
“药材我来解决。”沈知微道,“你只管配药。”
她当即下令:封锁全城所有药铺流通渠道,凡涉及“清瘟散”相关药材一律查封;调凤翼卫接管太医院库房,重新清点库存;命工部连夜腾出十间空仓,作为临时制药作坊。
随后,她亲自坐镇医馆偏殿。
十二名医官已在等候。女医正分发新配方,逐味校准剂量。沈知微站在一旁,盯着每一锅药的火候与时间。
第一锅药熬好时,天已微亮。
“试药。”她说。
两名自愿的医官服下半盏,静观反应。半个时辰后,确认无异样。
“分装,装车。”
三十辆贴有凤旗的马车早已备好。每车配备两名医官、四名女卫,沿街广播施药路线。
“凡昨日领取清瘟散者,无论是否发病,皆可前来登记领药。已发病者优先救治。”
消息传开,城中百姓纷纷涌向施药点。
第一日傍晚,康复人数突破五百。部分重症患者开始退烧,意识恢复。
第二日清晨,新增病例归零。解药效果稳定,毒性逐步排出。
第三日黎明,最后一名昏迷孩童睁开眼睛,喊出了娘亲的名字。
女医正走进凤仪殿,手中捧着最终医报:“娘娘,三千中毒者,全部脱离危险。今日起可陆续回家休养。”
沈知微接过医报,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疫止民安。
她提起朱笔,在四个字上轻轻圈了一下。
殿外传来喧闹声。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
宫门外,数千百姓跪在地上。有人捧着香炉,有人提着米粮,还有老人抱着孩子磕头。
“沈后救命,永世不忘!”
“娘娘活命之恩,子孙不敢忘!”
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沈知微没有回应。她退回案前,拿起一枚银针——那是昨夜用来检测药性的工具,曾插入过毒药样本。
她用指尖摩挲针身,忽然问:“李德福招了吗?”
女卫答:“尚未开口,但搜出一封信,提到‘事成之后,黄金万两’,落款无人名,只有一个墨点。”
沈知微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她将银针放入袖中,重新坐下。
桌案上堆着各地回禀文书。她拿起最上面一份,是户部关于南方灾粮拨付的奏请。
正欲批阅,殿外又有人快步进来。
是太医院掌院太医,脸色发白。
“娘娘……不好了。城西又有百人出现类似症状,说是昨夜服用了另一批‘清瘟散’……来源不明。”
沈知微放下笔,缓缓抬头。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