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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朵主楼的大厅比凌晨的厨房更冷,是那种裹着水汽的阴寒,像无数根细冰针顺着衣领、袖口往骨头缝里钻。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霉味与硝烟余韵,是昨夜布防时留下的气息,吸进肺里都带着滞涩的凉。斑驳的石灰墙还凝着昨夜月光的残影,墙皮剥落得厉害,大片大片卷翘起来,像翻起的旧伤疤,剥落处露出底下青黑的砖,砖缝里嵌着经年的尘垢与霉点,在昏暗中泛着死气。

墙上那张手绘的湄公河沿岸地形图被人扯得歪歪斜斜,木框的一角已经断裂,地图纸泡过潮气,边缘发皱发黄,红笔圈出的“湄公河渡口”五个字洇得模糊,墨色顺着纸纹散开,像一道凝固的血痕。右下角还挂着半片被风吹破的复印纸,边角卷得厉害,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发出“沙沙”的细响,像极了暗处的窃窃私语。

青姑会的女人们站在左侧,三拨人泾渭分明,连站姿都带着各自的习气。穿日式和服的日本成员挨得极近,淡粉、月白、墨黑的和服裙摆扫过积灰的水泥地,扬起细小的尘粒——夏川由美加那件粉色樱花和服最是扎眼,绉绸面料泛着哑光,花瓣刺绣的银线磨得起了毛边,只是袖口沾着的椰叶碎屑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指尖未干的泪痕,水珠顺着指腹往下滑,滴在裙摆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着浅淡的扇形阴影,看着像沉浸在悲痛里,右手却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布料,指腹那道藏毒针磨出的浅褐色薄茧,在晨光里泛着冷白的光,一下下蹭过绸面,暴露了她紧绷的神经。

和服队伍旁是着泰式筒裙的泰国姑娘,她们多穿深绿、靛蓝的棉麻筒裙,裙摆垂得笔直,腰间系着银质腰带,走动时腰带扣碰撞发出“叮铃”的轻响。指尖大多缠着细细的银镯,镯身刻着繁复的卷草纹,几人站得松散,却时不时用泰语低声交谈,银镯轻撞的细碎声响混在话语里,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最右侧是几位身着改良韩服的韩国成员,墨色的棉麻裙裾绣着简约的桔梗花纹,针脚细密,花瓣边缘用银线勾了轮廓,领口系着米白色的绳结,打了个规整的蝴蝶结。她们站姿最是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玉簪绾在脑后,只是玉簪的光泽有些暗淡,该是戴了有些年头的旧物。偶尔有风吹过,韩服的广袖轻轻摆动,露出袖口内侧绣着的细小韩文名字,墨迹浅淡却清晰。

右侧的雇佣兵们个个如绷紧的弓弦,右手死死攥着枪柄,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有人握的是磨掉漆的AK74,有人扛着加装了瞄准镜的m24,枪身的金属冷光在昏暗中闪着锐利。战术靴踩在散落的细沙上,每一次挪动都碾得沙粒“沙沙”作响,靴底纹路里嵌着的渡口红泥还带着潮气,是刚从河边布防点赶回来的痕迹,连鞋底沾着的细小贝壳碎屑都清晰可见。

澳籍佣兵吉米斜倚在墙角,嘴里叼着根万宝路,烟蒂已经烧到离指尖不足半寸,焦糊的纸味混着烟草的涩气飘散开,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用舌尖顶弄烟卷,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那笑意歪歪扭扭地挂在脸上,眼神扫过我时,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猎物。他腰间的m4A1斜挎着,枪口还沾着块暗红的渡口红泥,枪托处磨出的木纹与新沾的泥渍形成刺眼的对比,显然是今早接到消息后,连枪都没来得及擦就赶了过来。

泰籍汉子阿猜则显得焦躁得多,他把AK47往肩上一扛,枪带勒得锁骨处的皮肤微微发红,粗粝的指节一下下敲着枪身,发出“笃、笃”的闷响,节奏乱得像他此刻的心思。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白里布满红血丝,时不时踹一脚脚边的碎石,石子滚过地面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满是按捺不住的不耐。

丽丽姐坐在主位的藤椅上,那把老藤椅的椅面早已被磨得油亮,藤条间的缝隙嵌着经年的尘垢,四条椅腿深深陷在水泥地里,留下半指深的压痕,像是扎根在这片冰冷的地面上。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油亮得能映出模糊的光影,一支蛇形铜簪斜插其中,蛇身盘绕的纹路雕刻得栩栩如生,头顶镶嵌的红宝石蛇眼,在昏暗中闪着幽冷的光,像极了毒蛇吐信前的凝视,透着令人心悸的危险。

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藤椅扶手,节奏缓慢而均匀,铜制的蛇头扶手被敲得发出“叩、叩”的轻响。那蛇头的阴影刚好落在我脚边,蜿蜒的纹路顺着地面的细沙铺开,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正缓缓缠上我的脚踝,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窜,让人浑身发紧。

“都安静。”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淬了冰的穿透力,像一把锋利的短刀划破嘈杂的空气。原本低声议论的人群瞬间噤声,连吉米嘴里的烟卷都忘了动,阿猜敲着枪身的手指也猛地顿住,大厅里只剩下窗外湄公河隐约的浪声,和墙上摆钟“滴答”的走时声。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青姑会的日本成员身上,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山田音美,死在厨房的储物间。”

“什么?!”

工藤千夏的惊呼声像被踩碎的玻璃,尖锐地划破大厅的死寂。她整个人往前冲了半步,身体因惯性微微晃了晃,淡墨色和服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小的尘雾。右手食指上的铜制蛇头戒指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那是毒针机关启动的声音,泛着冷光的针尾已经顶开了戒指边缘的暗槽,只差半分就会弹射出来,显然是情绪激动到失了控制。

她的眼里瞬间爬满了红血丝,不是稀疏的几道,是从眼尾密密麻麻蔓延至眼白,像被暴雨打湿的蛛网,死死缠在淡褐色的虹膜上。瞳孔因震惊放大了些,死死盯着丽丽姐脚边的帆布包,喉咙里挤出的嘶吼带着破音,日语的音节被震得发颤:“どうして?!音美は昨夜まで好好でした!今晨の哨戒は约束したのに!(怎么会?!音美昨晚还好好的!明明约好了今早一起去哨位的!)”

话音未落,夏川由美加适时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像被捏住喉咙的猫,细弱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幅度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看清她的“悲痛”,却又不至于显得失态。用日语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的颤音刚好能传遍前厅:“昨夜…昨夜十一点还和她在宿舍整理装备,她还说今早要给三号哨位带饭团…特意留了半袋海苔碎…(昨夜…昨夜十一点还和她在宿舍整理装备,她还说今早要给三号哨位带饭团…特意留了半袋海苔碎…)”

她抬手用粉色和服的袖口抹泪,动作轻柔得像怕碰坏了自己,袖口却顺着动作往下滑了半寸,刚好露出半枚樱花瓣形状的针尾——粉白的花瓣边缘沾着点细灰,正是她常年藏在袖内的毒针样式。就在袖口落下的瞬间,她趁着低头抹泪的弧度,飞快地往我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藏在睫毛的阴影里,快得像流星划过,却带着淬了冰的冷光,没有半分悲痛,只有一丝计谋得逞的锐利,像冰碴子刮过皮肤,让人浑身发紧。

我的后颈瞬间冒起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颈椎的纹路往下滑,浸湿了作战服的衣领,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昨夜厨房那股廉价的樱花甜香突然钻进鼻腔——不是真实的气味,是记忆里的错觉,混着此刻夏川由美加的假哭声,在脑海里炸成一团。胃里跟着翻搅得厉害,像有只粗糙的手在里面拧转,早上匆忙啃下的压缩饼干碎屑刮得食道发疼,酸水往上涌,差点就要吐出来。

是她!绝对是她!

昨晚在厨房,她故意煮了粥引我靠近,说不定就是趁我盯着粥锅的间隙,在铁锅上印了我的指纹;山田音美胸口插着的樱花瓣毒针,分明是她常年藏在袖口的样式,故意留在尸体上嫁祸;连凌晨三点的“偶遇”、此刻恰到好处的哭诉,全是她计划好的戏码!她算准了工藤千夏的冲动,算准了佣兵们的猜忌,更算准了丽丽姐对“证据”的看重,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推!

丽丽姐对青姑会的骚动置若罔闻,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依旧漫不经心地敲着藤椅扶手,直到工藤千夏的哭喊稍歇,才慢悠悠地往大厅角落指了指——那动作轻得像掸掉一粒灰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名身材高大的保镖立刻应声上前,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作战服,袖口沾着布防点的尘垢,裤腿还蹭着渡口红泥。两人一前一后拖着个帆布包,包底蹭着水泥地,发出“刺啦、刺啦”的滞涩声响,每拖一步,包身都跟着晃一下,里面似乎有重物在碰撞。那是山田音美常用的装备包,帆布早已磨得发毛,侧面绣着的小小樱花图案被洗得浅淡,此刻却被大片暗红的血渍染得发黑,血渍凝固成硬壳,边缘还沾着厨房的油污,一看就是从案发现场直接拖来的。

“刺啦——”保镖拉开包链,金属拉链与帆布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鼻而来,不是新鲜血液的腥甜,是混着尸体腐味的浊臭,紧接着又飘来毒针特有的苦杏仁味,两种气味缠在一起,还裹着一丝隐约的米粥馊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山田音美的半张脸歪在包口,长发被血黏在脸颊上,原本白皙的皮肤泛着青紫色,嘴唇肿得发紫,嘴角还挂着一丝黑褐色的血沫。她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散得很大,里面映不出任何光影,右胸口赫然插着枚樱花瓣毒针——针身细得像发丝,深深扎进皮肉里,针尾的粉白花瓣吸饱了血,已经变成深绛色,边缘还滴着未干的血珠,顺着衣襟往下淌,在帆布包上晕开新的湿痕。那花瓣的纹路、针尾的弧度,和夏川由美加常年藏在袖口的毒针一模一样,连花瓣边缘磨起的细毛都分毫不差。

“厨房的铁锅内侧,只有你的指纹。”丽丽姐的蛇形发簪在指尖转得飞快,铜质蛇身擦过藤椅扶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红宝石蛇眼的光像道冷箭,扫过我的脸时带着穿透性的锐利,“技术队刚比对过,和你右手食指的纹路完全重合。”

她顿了顿,指尖停在发簪的蛇头处,力道微微加重:“还有人证——三号哨位的泰国佣兵,凌晨四点换岗时路过厨房,看见你从里面出来。他说你当时低着头,作战服下摆沾着一大片米渍,是深褐色的,和灶台上那锅熬糊的白粥颜色丝毫不差。”

“是夏川由美加!”我往前冲了半步,喉咙发紧得几乎要裂开,话刚出口就带着破音。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住——是肖雅,她不知何时从旁边扑过来,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凉得像冰,指甲几乎要嵌进我手腕的皮肉里,指腹的薄茧蹭得我生疼。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侧脸贴在我胳膊上,滚烫的泪顺着布料往下渗。

“昨晚凌晨三点我在厨房撞见她!”我挣扎着往前探身,视线越过人群盯住夏川由美加,她的肩膀微微一缩,眼神却飞快地移向别处,“她煮了粥故意凑过来搭话,还假装掉了樱花瓣在我脚边,肯定是那时候趁我弯腰捡东西,把我的手按在铁锅上留的指纹!”

肖雅抓着我的手更紧了,她的脸煞白,眼里满是惊慌的红血丝,嘴唇哆嗦着帮我辩解:“是真的!袈沙凌晨一点多才出去找吃的,十几分钟就回来了,他根本没时间杀人!一定是夏川小姐搞的鬼!”

我的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炸开一声粗吼,像闷雷滚过大厅:“装什么装!肯定是你怕山田揭发你和夏川的私情,先下手为强!”

是泰籍佣兵阿猜。他往前挤了两步,操着生硬的中文,每个字都咬得含糊却凶狠,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动作飞溅。手里的AK47往地上狠狠一顿,枪托砸在水泥地的细沙上,“嘭”的一声闷响,沙粒溅得老高,有的甚至弹到了旁边人的裤脚。他眉头拧成个死疙瘩,眼白里的红血丝比刚才更密,嘴角撇着浓浓的鄙夷:“丽丽姐,这种吃里扒外的杂碎留着没用!直接拉出去毙了,省得浪费时间!”

他的话像往滚油里泼了瓢水,更恶毒的谣言瞬间像涨潮的湄公河水般涌来——

“我早就听说了!他跟夏川暗地里勾搭上好几周了,上次在仓库就看见他俩偷偷说话!”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越南佣兵扯着嗓子喊,眼神里满是看戏的兴奋,声音大得能震碎屋顶的灰尘。

“山田音美最是嘴快,肯定撞破了他俩的好事,要去跟丽丽姐告状,才被灭口的!”另一个佣兵压低声音附和,却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说完还往肖雅那边瞥了眼,眼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肖雅还傻等着跟他办婚礼呢,真是瞎了眼!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这些话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耳朵里,刺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膜都跟着发疼。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除了夏川由美加,没人知道我凌晨三点去过厨房!是谁把消息捅出去的?还用这种龌龊的谣言泼脏水?分明是她故意放话,想借众人的怒火把我钉死在“凶手”的位置上,用心歹毒得让人发寒!

丽丽姐的眼神骤然变冷,刚才还转得飞快的蛇形发簪突然停在指尖,铜制的蛇头直直指向我的胸口,红宝石的蛇眼在昏暗中闪着寒芒,像要一口咬穿我的心脏。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原本还算平和的语气此刻裹着冰碴子,带着刻意压制的怒意,连呼吸都重了些:“袈沙,月底你就要和肖雅举办婚礼了,我连青姑会的核心布防图都让你过了眼,把肖雅的安危都交托给你——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颈间那串蛇头项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吊坠上的黑钻反射着冷光,刚好落在我胸口:“我给过你百分百的信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用背叛和人命?”

“我没有!”肖雅突然往前跨了一大步,直接挡在我身前,后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了弦、随时要射出的弓。她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却死死地挺着,攥紧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白得几乎透明。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掉下来,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声音带着急促的颤抖,却异常坚定:“袈沙昨晚一直和我在一起,凌晨一点多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去厨房找吃的,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就回来了!他连厨房储物间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杀人?!”

她转头看向丽丽姐,眼里的恳切几乎要溢出来:“丽丽姐,您相信我!袈沙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少替他狡辩!”

吉米终于按捺不住,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猛地吐出嘴里叼得发皱的烟蒂。那烟蒂裹着半寸长的灰烬,“啪”地砸在水泥地上,带着余温的火星溅起半寸高,在细沙里滚了两圈——第一圈还留着微弱的橙光,第二圈就被地面的潮气浇灭,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和淡淡的烟味。

他往前踏了一步,战术靴碾过还在冒烟的烟蒂,发出“吱”的轻响,用带着浓重澳洲口音的英语嘶吼起来,尾音拖得又长又糙,像砂纸磨过铁皮:“Fingerprints don't lie! he's the killer! Just kill him and be done with it!(指纹不会说谎!他就是凶手!直接杀了省事!)”

这话像点燃了装满火药的油桶,雇佣兵们瞬间炸开了锅。

“弄死他!别他妈浪费时间!”留着寸头的越南佣兵把m16往肩上一扛,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丽丽姐别信他鬼话!这种叛徒就该直接爆头!”另一个佣兵踹了脚旁边的木凳,凳子腿撞在墙上发出“咚”的闷响。

起哄声、咒骂声、枪托砸地的声响混在一起,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落在人的头发上、肩膀上,甚至钻进衣领里,带着呛人的土味。两名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保镖早已收到默许的眼神,齐刷刷举起步枪——枪口是磨得发亮的黑色,瞄准镜反射着冷光,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着我的胸口,距离不过五步远。我甚至能看见他们食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发白,扳机被压得微微下沉,发出“咔嗒”一声细碎却致命的轻响。

肖雅的身体抖得厉害,像狂风里的枯叶,可她依旧死死挡在我前面,后背紧紧贴着我的胸口。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咚咚咚”地撞着我的肋骨,每一下都重得像要冲破胸腔,她的后背还带着未散尽的体温,与此刻大厅里的阴寒形成尖锐的对比。她的右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皮肉里,却没说一句退缩的话。

我攥紧腰后短刀的刀柄,缠着浸过蜡的防滑布早已被掌心的冷汗浸湿,粗糙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连指节都磨得发麻。刀刃的凉意透过作战服布料渗出来,像一块冰贴在腰侧,却让我混乱的神经稍稍清醒——今天这事要是说不清楚,我肯定活不过这分钟,而肖雅挡在我身前,说不定会被当成“同谋”一起遭殃。

目光越过肖雅的肩膀,死死盯住人群后的夏川由美加。她站在青姑会成员的缝隙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笑意极淡,却像淬了毒的糖,藏不住眼底的得意。她的右手垂在身侧,袖口微微鼓着,指尖在袖口里轻轻捻动——我能想象到,那枚缀着樱花瓣的毒针正被她捏在手里,针尾的花瓣蹭过她指腹的薄茧。她的眼神扫过我时,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与得逞,像在欣赏猎物落入陷阱的模样。

就是她。

从凌晨厨房的“偶遇”,到伪造指纹、散播谣言,再到此刻冷眼旁观我被群起而攻之——这一切都是她布的局,每一步都算得精准,就是要置我于死地。

丽丽姐的手腕已经抬起,蛇形发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红宝石蛇眼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冷弧——再往下半寸,“开枪”两个字就要从她齿间蹦出。两名保镖的食指已经压死在扳机上,指节泛白得像石头,枪口的黑洞里仿佛已经透出了死亡的寒意。肖雅抓着我胳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骨缝,她的后背抖得像筛糠,却依旧死死挡在我身前,连呼吸都屏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青姑会的人群里突然炸响一个女声——不是日语的尖利,也不是泰语的软糯,是清得像冰的韩语,每个音节都咬得极准,却在尾音处带着一丝异样的卷舌音,像俄语的余韵缠在舌尖:“???, ?? ???? ?????. ??? ??? ?? ??? ?? ?????!(会长,袈沙先生是被冤枉的,杀死山田音美的是另有其人!)”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像一把冷刀劈开了大厅里凝固的空气。

全场瞬间死寂。刚才还炸开的起哄声、枪托砸地声戛然而止,吉米张着嘴还没骂出的脏话卡在喉咙里,阿猜举着AK47的胳膊僵在半空,连呼吸声都弱得几乎听不见。只有窗外湄公河的浪声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咸湿的潮气,“哗啦、哗啦”地拍打着耳膜,还有墙上老式摆钟的“滴答”声,在寂静里被放大了十倍,每一声都敲得人心头发紧。灰尘还在从屋顶往下掉,落在人的肩膀上,却没人敢抬手拂去——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齐刷刷投向声音的源头。

是青姑会队伍的末尾,那几位穿改良韩服的成员身边。可她又和那些韩服成员格格不入得刺眼:身上是件深灰色的北约制式作战服,不是青姑会任何一种制式服装——袖口磨得发毛,边缘卷成了圈,露出底下褪色的军徽印记,能隐约看见“NAto”的模糊缩写,显然是某个特种部队淘汰的旧装备;腰侧束着宽版战术腰带,上面别着个空的弹匣袋,布料上还留着子弹的压痕;作战服的下摆扎进迷彩裤里,裤脚塞进黑色短靴,靴筒上沾着点浅黄的泥渍,是户外行动留下的痕迹。

她的头发利落地扎成高马尾,用黑色尼龙皮筋捆得极紧,皮筋上还缠了两圈防水胶带,显然是为了防止运动时松脱。马尾垂在颈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饱满的太阳穴,太阳穴下方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不长,却看得清是弹片划伤的痕迹。脸上没化半点妆,连口红都没涂,嘴唇是自然的淡粉色,皮肤是长期在烈日下训练出的小麦色,透着健康的光泽,甚至能看见脸颊上细小的晒斑——这和身边穿韩服的成员截然不同:那些韩国姑娘大多养尊处优,皮肤白皙得像瓷,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墨色韩服的广袖垂在身侧,袖口绣着细密的桔梗花纹,领口系着米白色的绳结,头发用玉簪绾在脑后,玉簪的光泽温润柔和。

更扎眼的是她的站姿: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微绷紧,双手自然下垂贴在裤缝,是标准的军人站姿,和周围韩服成员交叠放在腹前的温婉姿态形成尖锐的对比。她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块淡褐色的枪茧,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

工藤千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猛地往前迈了半步,淡墨色和服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尘,右手食指上的铜制蛇头戒指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毒针的针尾已经弹开半寸,泛着金属的冷光。她的瞳孔收缩得极细,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眼里的红血丝又爬满了眼白,用日语嘶吼着质问,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怒气:“あなたは谁ですか?青姑会の韩国メンバーは私が全员知っています!釜山の金さん、ソウルの李さん…どこにあなたの名前があるのか?あなたは外人でしょう!(你是谁?青姑会的韩国成员我全认识!釜山的金小姐、首尔的李小姐…哪里有你的名字?你根本不是我们的人!)”

她说着,手指猛地指向女人的作战服,铜戒指的毒针随着动作晃了晃:“これは军服だ!青姑会の人はこんなものを着ない!(这是军装!青姑会的人绝不会穿这种衣服!)”

丽丽姐的眼神里先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瞳孔微微一缩,指尖转着发簪的动作顿了半秒,显然她也从没在青姑会见过这个女人。但那惊讶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下一秒她已恢复惯有的镇定:修长的手指捏住蛇形发簪的尾端,轻轻拔出,再重新斜插进油亮的发髻里,铜制蛇身擦过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开口时,用的是带着早年在首尔混江湖的老派腔调的韩语,尾音拖得极长,像根慢悠悠探向猎物的钩子,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掂量与审视:“??, ?? ???, ????(好啊,那你说说,是谁?)”红宝石蛇眼的光落在女人身上,像在评估她的分量。

女人没半分迟疑,往前迈了一步。脚上的黑色短靴式高跟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那声音利落、坚硬,和青姑会韩国成员常穿的软底绣花鞋踩出的闷响截然不同,显然是便于快速行动的款式,鞋跟处还沾着点户外的黄土。

她抬手时,动作精准得像在瞄准,食指点向站在丽丽姐身后的魅姬。指甲修剪得极短,边缘磨得光滑,指节处有层浅褐色的薄茧,是常年握武器或器械留下的痕迹,与青姑会女人们养得纤细的手指格格不入。声音依旧清冷得没有半分起伏,像冰块撞在铁板上,字字清晰:“? ????. ???.(是她,魅姬。)”

“什么?!”

人群像被投入了惊雷,瞬间炸开了锅。工藤千夏的短刀“唰”地从和服袖中抽出来,刀刃泛着冷光,她往前冲了半步,墨色裙摆扫过地面,发出“刺啦”的摩擦声。青姑会的女人们纷纷往后退——穿和服的日本成员踩着木屐踉跄躲闪,木屐齿磕在地上“咔嗒”乱响;着泰裙的泰国姑娘互相拉扯,银镯碰撞的“叮铃”声混着惊呼;连穿韩服的成员都往后缩了缩,广袖扫过旁边人的胳膊,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此起彼伏。议论声、倒抽冷气声、器物碰撞声缠在一起,把大厅搅得像翻涌的泥潭。

魅姬的脸色“唰”地褪尽了所有血色,比墙上剥落的石灰还要惨白,连嘴唇都变得毫无血色。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重重撞在身后的铁皮书架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书架摇晃,几本封皮发黄的旧情报册“哗啦”一声掉下来,书页散开,砸在她脚边的细沙上,扬起一阵尘雾,细沙溅得她赤着的脚踝发痒。

她像疯了似的扑到丽丽姐脚边,膝盖“咚”地砸在水泥地上,疼得她浑身一颤,却顾不上半分。双手死死抓着丽丽姐的藤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抠进藤条的缝隙里。声音是带着哭腔的尖啸,用中文喊得撕心裂肺,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糊了满脸:“丽丽姐!您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杀音美!她是血口喷人!是诬陷!我跟了您五年啊!从首尔跟着您到湄公河,您的起居、布防的账目全是我管,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背叛您的事!”

丽丽姐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眉峰处的皱纹深得能夹进细沙。她抬起右脚,用鞋尖狠狠拨开魅姬抓着扶手的手——动作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嫌恶,鞋跟蹭过魅姬的指节,发出“嗤”的轻响。她没立刻发火,连蛇形发簪都没再转动,只是垂着眼睨着地上瘫软的魅姬,瞳孔里蒙着层淡淡的雾——显然,魅姬这副失魂落魄、哭嚎不止的模样,反倒让她起了疑。毕竟是跟了自己五年的左右手,若真没鬼,该是愤怒的辩驳,而非这般溃不成军的慌乱。

泰籍佣兵阿猜挠着头,指尖像耙子似的把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抓得更乱,发间还沾着几根细沙。他侧过身,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越南佣兵,嘴里嘀嘀咕咕地用泰语说道:“??????? ?????????????????? ????????????????????????…上个月军火交易出问题,还是她帮丽丽姐压下去的(魅姬?她为什么要杀山田?她可是丽丽的左右手啊…上个月军火交易出问题,还是她帮丽丽姐压下去的)”说话时,他的眉头皱得能挤出水,眼白里的红血丝更密了,显然怎么也想不通这层逻辑,指尖还无意识地敲着AK47的枪身,发出细碎的闷响。

吉米也皱起了眉,眉骨压得眼皮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根被踩扁的烟蒂,指尖捏着焦黑的过滤嘴,嫌恶地甩了甩上面的沙粒,用带着浓重澳洲口音的英语低声骂道:“bullshit! makie's Lily's right-hand woman, she even handled the arms deal with the burmese last month! Yamada was just a rookie on patrol—why would she kill her?(胡说八道!魅姬是丽丽的左右手,上个月和缅甸人的军火交易还是她经手的!山田不过是个巡逻的新人,她为什么要杀她?)”骂完,他把烟蒂狠狠摁在水泥地上碾了碾,火星溅起又熄灭,留下一圈黑印,语气里满是不屑与困惑。

我死死盯着那个“韩国女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连耳后都能感觉到血管突突的搏动。她身上的疑点多到像扎满了刺,每一个都戳破了“青姑会成员”的伪装:

她穿的深灰色北约制式作战服,领口内侧缝着的标识已经褪色,却能隐约看出“cccp”的俄文缩写——那是苏联时期特种部队的旧标识,青姑会的服装从没有过任何军事制式的印记,更别说俄文标识;她的韩语虽然流利得挑不出错,可每句话的尾音都带着极淡的俄语卷舌音,像是后天刻意模仿时留下的痕迹,不像母语者那般自然流畅;最关键的是她的右手——虎口处有个硬币大小的淡褐色枪茧,边缘磨得光滑,是常年握持狙击步枪枪柄留下的独特痕迹,而青姑会的韩国成员大多擅长短刃与毒针,别说狙击枪,连长枪都极少触碰。

她绝不是青姑会的人,甚至可能根本不是韩国人。

她是懂韩语,甚至说得比青姑会里不少韩国成员还要流利,可那身北约作战服、虎口的枪茧、尾音的俄语余韵,没有一样能和“青姑会原本的成员”挂上钩。那她是谁?是其他势力派来的卧底?还是和赫猜有仇,刚好借这事搅局?为什么偏偏帮我?是想利用我达成别的目的,还是真的知道真相?无数个问题像乱麻缠在脑子里,心脏跳得更急了,连呼吸都带着滞涩——她到底是敌是友?

魅姬还在地上哭嚎,身体抖得像被狂风卷过的筛糠,后背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却止不住地抽搐。她的头发散了大半,几缕黏在满是泪痕的脸上,右手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掐出几道血印。用中文反复喊着,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一句都带着哭腔的颤音:“丽丽姐,是她陷害我!她根本不是咱们青姑会的人!您看她穿的衣服——那是军靴!那是作战服!还有她的手,全是茧子,根本不是咱们会里姑娘的手!她的话不能信啊!”她一边喊,一边往前爬了半步,膝盖在地上磨出细碎的声响,却被丽丽姐冷冷的眼神逼得不敢再动。

丽丽姐没理魅姬的哭喊,连眼皮都没往她那边抬一下,目光像两道冷箭,死死锁在“韩国女人”身上。她的蛇形发簪在发髻里微微晃动,红宝石的光映在眼底,透着不容置疑的锐利,用韩语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千斤重的压力:“??? ??? ????? ?? ??? ? ?? ?????(证据呢?你亲眼看见她了吗?)”

女人没有半分迟疑,甚至没看地上的魅姬一眼,右手飞快探向作战服的胸袋——那动作流畅得不像话,手指掀开袋盖、夹取物品的弧度精准而稳定,绝不是临时翻找的慌乱模样。下一秒,她的指尖捏着一个透明密封袋递了出来,袋口封得严严实实,能清晰看见里面的东西:半枚破碎的蓝色指甲片,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血渍,指甲片上镶嵌的细小水钻掉了大半,只剩两颗粘在上面,折射着微弱的光——正是魅姬昨天还贴着的那款水钻美甲,当时她还跟青姑会的姑娘们炫耀过,说这是从曼谷特意带回来的限量款,可此刻魅姬的右手食指指甲光秃秃的,只剩下淡淡的胶痕,与密封袋里的碎片刚好能对上。

“??? ??? ?? ??? ??? ?? ???.(山田音美的指甲缝里嵌着这个。)”女人的声音依旧清冷,指尖捏着密封袋的边缘,轻轻晃了晃,让血渍和水钻更清晰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 ? ????? ?? ????, ??? ??.(魅姬昨天还做着这个蓝色美甲,现在却没了。)”

话音刚落,人群里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响——青姑会的姑娘们都见过魅姬的美甲,此刻再看她光秃秃的指甲,眼神里的怀疑瞬间浓了几分。魅姬的哭声猛地一顿,像被掐住了喉咙,脸色从惨白变成了青灰,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女人顿了顿,指尖捏着密封袋没动,另一只手已经探向作战服的侧袋——动作依旧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次,指尖拨开袋口的瞬间,就夹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瓶。瓶身光溜溜的,没贴任何标签,只有瓶口缠着圈细麻绳防漏,里面的透明液体微微发黏,倒过来时能看见液体顺着瓶壁缓缓流淌,在底部聚成一小团,还挂着浅浅的水痕。

“??? ???? ??? ???? ?? ????.(这是从魅姬的化妆包里找到的毒液。)”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瓶身,透明液体随之晃动,黏腻的质感清晰可见,“??? ???? ?? ??? ????. ?? ??? ??? ?????, ???? ?? ??? ????. ? ??? ?? ??? ? ????.(和山田音美体内的毒素完全吻合。我是首尔大学医学系出身,做过神经毒素研究,这种毒素很好辨认。)”

她的语气没有半分炫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感,连“首尔大学医学系”几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刻意增强说服力。

魅姬的哭声突然停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原本还在抽搐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上,后背重重靠在书架上,却连疼都没反应。她的脸瞬间褪成纸灰色,比地上的水泥地还要苍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神涣散得厉害,瞳孔里没有半点焦点,像蒙了层厚厚的雾。

过了几秒,她才终于找回嗓子,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绝望的颤音,反复重复着那几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赫猜…是赫猜逼我的…他抓了我弟弟…丽丽姐…我没办法…不是我…”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水泥地,指甲缝里嵌满了细沙,指尖磨得发红,却浑然不觉,整个人像丢了魂魄。

我却没心思管魅姬的失态,视线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锁在那个女人身上。她说话时,左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指腹却无意识地蹭了蹭腰间右侧——那里的作战服布料比别处略鼓,形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凸起,边缘还能看出缝线的痕迹,明显是人为缝上去的暗袋,十有八九藏着微型通讯器。更让我心头一紧的是她的眼神:刚才提到“毒素”时,她的目光扫过我,没有半分陌生人的好奇,反而带着一种熟悉的审视,像组织里执行任务时,同伴间用眼神确认身份的默契,那眼神里的锐利与了然,绝不是偶然。

丽丽姐的目光在密封袋里的指甲片和瘫软的魅姬之间转了两圈,原本转得飞快的蛇形发簪突然慢了下来,铜制蛇身擦过藤椅扶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的眉头拧得更紧,红宝石蛇眼的光落在魅姬脸上,带着冰冷的审视——显然,魅姬的崩溃和那句“赫猜逼我的”,已经让她心里有了判断。

下一秒,丽丽姐突然抬眼,用流利的泰语对身边的两名保镖下令,语气冷得像冰,没有半分犹豫:“??????????????????????,????????????????,???????????,????????????????????????????? ?????????(先把魅姬抓起来关着,关到地下二层,双重上锁,不准任何人探视或交谈)”

她顿了顿,指尖用力按住发簪的蛇头,把藤椅扶手扎出个浅坑:“派两个人守在门口,她敢多说一个字,直接堵上嘴——等我查清楚赫猜的底细,再处置她。”

两名保镖得令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魅姬的胳膊。她的身体软得像没骨头的破布,整个人挂在保镖的臂弯里,双腿拖在地上,脚后跟蹭过水泥地,划出两道浅白的痕。头发散得乱七八糟,几缕黏在满是泪痕和鼻涕的脸上,右眼的假睫毛掉了半根,耷拉在眼睑上,狼狈得没了半分往日打理布防账目的利落。

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是赫猜…是赫猜逼我的…他在曼谷抓了我弟弟,关在码头仓库里…他说不杀音美,就把我弟弟沉湄公河…丽丽姐…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赫猜?

这两个字像颗炸雷,瞬间在大厅里炸开新的骚动。青姑会的泰国成员脸色骤变,交头接耳地用泰语急促交谈,银镯碰撞的“叮铃”声里裹着惊慌;雇佣兵们也炸开了锅,阿猜猛地拍了下大腿,用泰语骂了句脏话,吉米则皱着眉摸出根新烟,却忘了点燃——赫猜是湄公河沿岸最大的军火贩子,和青姑会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突然掺和进来?

丽丽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像蒙了层浓墨,连唇色都变得发暗。她捏着蛇形发簪的指节泛白,用力把铜制蛇头往藤椅扶手按去,“咔”的一声轻响,蛇头尖儿直接扎进了木头里,留下个深黑的小坑。她没说话,可周身的寒气像结了冰,连旁边的保镖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可我心里的疑云却像被泼了水的墨,晕得越来越大。那个“韩国女人”已经收起了密封袋和毒液瓶,正转身准备退回青姑会的人群——她的脚步很轻,短靴踩在地上几乎没声,深灰色的作战服在一众淡色和服、墨色韩服里格外扎眼,却又透着种融入环境的刻意。

我突然开口,用只有在特殊任务中才会使用的俄语低声问道,每个音节都压得极轻,刚好能传到她耳朵里:“tы kтo? n3 kakon opгahn3aцnn?(你是谁?哪个组织的?)”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电流击中,往前迈的脚步硬生生顿了半秒。随即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极淡的震惊——那震惊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下一秒就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她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可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像暗语对接成功时的默契。

做完这个动作,她没再停留,转身走进了青姑会的人群里。深灰色的作战服很快就和周围的布料颜色混在一起,只留下个晃动的高马尾,眨眼间就没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俄语?她真的懂俄语!

我心底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惊得指尖都微微发麻。青姑会的韩国成员我虽不算全熟,但也知道个大概——大多是土生土长的釜山姑娘,少数来自首尔,日常交流要么说韩语,要么学几句基础中文应付任务,连英语都说不利索,更别说俄语这种小语种了。别说开口说,怕是连“cпacn6o(谢谢)”这样简单的词都没听过。这个女人,不仅能听懂我的暗语,还能用眼神回应,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的“临时混入的韩国人”那么简单,她的身份里藏着天大的秘密。

丽丽姐已经走到我面前,她的脚步声很轻,藤编拖鞋擦过水泥地几乎没声,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蛇形发簪的红宝石尖端轻轻碰了碰我的作战服衣襟,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过来,像蛇信子舔过皮肤。她用中文开口,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来是我错怪你了。婚礼照常准备,布防的事不能出岔子,别让这事影响军心。”

她顿了顿,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俩能听见,连呼吸都带着淡淡的檀香与硝烟混合的味道:“不过…查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青姑会的韩国成员我都有备案,姓名、籍贯、入会后的任务记录一清二楚,没有这号人。”红宝石的光扫过我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她不是善茬,别被她当枪使。”

我点头应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青姑会人群的方向瞟——刚才那个女人消失的位置,只剩下几个穿韩服的姑娘在低声交谈,深灰色的作战服早已没了踪影,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肖雅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的掌心全是冷汗,湿腻的触感蹭得我手腕发痒,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她凑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嘴唇几乎要碰到我的耳廓,带着急促的呼吸:“她是谁啊?刚才她看你的眼神…好吓人,不是陌生人的那种好奇,像认识你很久了,眼神里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我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安抚她的慌乱。喉咙里像堵着团湿棉花,连呼吸都觉得滞涩——这盘局比我想象的还要乱,乱得像缠成死结的渔网。

夏川由美加的嫁祸还没彻底拆穿,她袖口那枚少了半片花瓣的毒针,还藏着杀人嫁祸的铁证;魅姬的崩溃扯出了赫猜,那个湄公河沿岸最狠的军火贩子,突然掺和进来,谁知道他憋着什么毁天灭地的心思;还有这个顶着“韩国人”名头混入的神秘女人,她懂俄语、有军方背景、握有精准证据,却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了我,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三个人像三条缠在一起的毒蛇,每条都吐着致命的毒信,藏着见不得光的算计。而我,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这张阴谋网的正中央,往前是陷阱,往后是深渊,连呼吸都带着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吉米不甘心地啐了一口,黄褐色的唾沫星子“啪”地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沙粒,黏在他战术靴的纹路里。他用带着浓重澳洲口音的英语狠狠骂了句“Fuck this shit”,尾音扯得又长又糙,满是没讨到便宜的憋闷怒火。转身时,右脚狠狠踹在旁边的旧木桌腿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桌面发颤,上面堆着的布防文件滑落几张,边角蹭着地面起了毛。他没回头,肩膀绷得像块冻硬的铁板,双手攥成拳头,怒气冲冲地踩着“咚咚”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战术靴碾过细沙的声响老远都能听见。

工藤千夏走到我面前,右手虚握短刀刀柄,将闪着冷光的刀刃缓缓推入和服袖口的黑色刀鞘——“唰”的一声轻响,刀身与鞘壁摩擦的细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显然刚才拔刃对峙的冲动耗光了她仅剩的力气。用日语低声开口时,声音像蒙了层砂纸,带着浓重的疲惫:“すみません、袈沙君。先ほど…误解してしまいました。音美のこと…公道を还してくれて、ありがとう。(对不起,袈沙君,之前…是我误会你了。音美的事…谢谢你还了她公道。)”她的眼神耷拉着,眼底布满细密的红血丝,眼角那道早年被刀划伤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红,连说话时的气息都透着难以掩饰的倦怠,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夏川由美加也跟着走了过来,粉色樱花和服的裙摆扫过地面,留下浅淡的擦痕,袖口的绉绸被风吹得轻轻晃。她的眼眶依旧红通通的,像是刚哭过一场,甚至鼻尖都泛着刻意憋出来的粉红。用日语开口时,声音裹着精心伪装的哽咽,尾音还带着细微的颤音:“袈沙君、すみません。私も先ほど君を疑ってしまいました…あまりにも焦ってしまったので。音美は…私たちは幼い时から一绪に育ったのです。(袈沙君,对不起,我刚才也怀疑你了…是我太心急了。音美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抬手用指腹轻轻擦了擦眼角,动作轻柔得像怕碰坏了脸上的假表情,可那所谓的“泪痕”连睫毛都没打湿,指尖划过皮肤的弧度僵硬得可笑。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她的袖口——绉绸布料下,那枚她常年藏在暗袋里的樱花瓣毒针,针尾的粉白花瓣明显少了半枚,边缘的缺口参差不齐,甚至能看见被血浸过的深粉痕迹。这枚残缺的花瓣,和山田音美胸口插着的那枚毒针尾端,纹路、缺口、甚至花瓣褪色的程度,都一模一样。

我冷笑一声,嘴角的弧度冷得像冰,根本没接她的话。真相像被慢慢拨开的迷雾,渐渐露出狰狞的轮廓:夏川由美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她根本就是想借杀山田音美嫁祸于我——用自己标志性的毒针做幌子,再散播“私情”的谣言搅浑水,好让我百口莫辩,死无对证。可她没料到,魅姬早被赫猜用弟弟的性命胁迫,抢先一步对山田下了手;更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借“韩国人”身份混入的神秘女人,拿着指甲片和毒液的铁证,硬生生把嫌疑引向魅姬,彻底搅乱了她的局。

只是那个女人…她到底是谁?是冲着赫猜的军火生意来的,想借这事搅黄他和青姑会的潜在联系?还是想趁机渗透青姑会,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手握布防权的丽丽姐?又或者…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锁在我身上,帮我只是为了让我成为更关键的棋子?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后颈的冷汗就又涌了上来,黏腻地贴在作战服上,凉得刺骨。

晨光终于挣脱了夜色的束缚,从大厅破损的窗棂斜斜切进来,在积灰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不是规整的方形,是被窗框、窗棂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形状,像被人撕碎的旧纸片,有的地方亮得刺眼,有的地方却还嵌着未散的暗纹。细小的浮尘在光柱里翻飞,像无数个悬而未决的疑问,明明在光亮里,却透着说不出的滞涩。

可这好不容易透进来的光亮,却连半分人心底的阴影都照不亮。

夏川由美加转身时,袖口那枚残缺的樱花瓣针尾还在轻轻晃,粉色的绉绸裹着淬毒的算计,那副红肿的眼眶、哽咽的语调,全是一戳就破的伪装,底下藏着的是置我于死地的狠劲;魅姬瘫软在地时的喃喃自语还在耳边回响,“赫猜逼我的”五个字像颗毒种子,不仅暴露了背叛的轨迹,更牵扯出湄公河沿岸最狠的军火贩子,谁也说不清这根线背后还缠着多少阴谋;那个神秘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可她腰间的通讯器凸起、虎口的枪茧、还有听见俄语时那瞬间的确认眼神,像团化不开的雾,没人知道她是敌是友,更没人知道她潜入青姑会的真正目的;而赫猜这个名字,像块扔进死水的石头,激起的涟漪里全是血腥味——他敢用魅姬的弟弟要挟人,就敢用更狠的手段搅乱整个布防,甚至掀翻丽丽姐的底盘。

这些阴影缠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眼是夏川的毒针、魅姬的供词、神秘女人的身份、赫猜的威胁,网线是青姑会的猜忌、雇佣兵的躁动、湄公河的潮气,正一点点往我身上收——先是勒住手腕,再是缠上喉咙,连呼吸都带着被丝线拉扯的痛感。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湄公河特有的咸湿潮气,吹得墙上的地形图轻轻晃,却吹不散这满室的凝滞。墙上的摆钟还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在为将至的风暴倒计时。

我望着地上那些破碎的光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后短刀的刀柄。

这场由一具尸体、一枚毒针引发的闹剧,不过是个开始。那些藏在伪装下的獠牙、隐在背叛后的黑手、躲在暗处的窥探,迟早会撕破平静。

我知道,这场戏远远没到落幕的时候。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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