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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卧室门时,我特意将掌心完完整整地贴在冰凉的实木门板上,指腹能清晰摸到木纹的沟壑,指节则微微用力向内收,像在攥着一团无形的紧张。门板与门框的摩擦被压到了极致,最终只挤出一声几近于无的“吱呀”,轻得像春夜最纤细的飞虫振翅,连空气都没惊动几分——我屏住呼吸,肩膀微沉,生怕这丁点声响戳破满室浓稠得化不开的安静。

月光正顺着纱帘被夜风掀出的细微褶皱缝隙往里淌,像一匹被剪碎的银绸,慢悠悠漫在地板上,织出长短不一、疏密交错的细碎银纹。那些光缕带着夜露浸润后的清冽,不偏不倚地漫过床脚,恰好落在肖雅的床沿。她还沉睡着,滑溜溜的浅紫色真丝被子被她无意识地蹭到腰际,一角松垮地垂在床沿,露出一小片细腻白皙的肩颈,肌肤在月光下泛着一层朦胧的柔光,像刚剥壳的珍珠,连细微的绒毛都看得分明。她的发梢随意散在墨蓝色天鹅绒枕头上,长的垂落,短的蜷曲,像被人精心揉碎的黑丝绒,每一根发丝都沾着淡淡的光泽,随着她极轻的呼吸微微起伏。

我放轻脚步挪到床边,厚实的羊毛地毯彻底吸走了鞋底与地面接触的所有声响,连自己的心跳都变得格外清晰。俯身时,鼻尖先撞上了空气里浮动的淡淡香气——那是她睡前必抹的薰衣草精油味,清宁又温柔,混着被子上午后阳光晾晒过的暖融融的气息,两种味道缠在一起,顺着呼吸钻进肺里。她的睫毛在月光下蒙着一层极浅的绒光,长而卷翘,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每一次起落都慢得像无风湖面荡开的涟漪,柔得能化开周遭的冷意。偶尔,她的嘴角会极轻地向上弯一下,弧度软绵又自然,像是在做什么被奶糖、蜜饯填满的甜梦,连睡颜都透着几分甜意。

床头柜上,我傍晚特意绕开三条监控街、多走两公里买的糖炒栗子,还安安稳稳躺在牛皮纸袋里。袋口被她睡前随手敞着半寸,温热的甜香正顺着那道缝隙一缕缕往外钻,带着炒栗子特有的焦香与甘醇,混着她发间的薰衣草味,在这藏着秘密与暗涌的黑夜里,一点点沉淀下来,终于酿出几分能攥在手心的踏实暖意。这方被月光与香气包裹的角落,成了这暗流涌动的夜里,唯一能让我松口气的所在。

我后背重重抵上墙壁时,才惊觉那面刷着米白墙皮的墙面远比想象中凉——不是表层的微寒,是渗进肌理的冷意,顺着棉质衬衫的纹路往里钻,先裹住肩胛骨,再慢悠悠爬向颈后,连带着耳尖都泛起一阵轻麻。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墙皮,能摸到经年风化的粗糙颗粒,混着些许墙角积灰的涩感。也正是这阵寒意拉回了我的注意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小腿肚传来的酸胀感,像有无数根细针在肌肉里轻轻扎着——刚才为绕开雷朵布下的三道暗哨,我在老城区的窄巷里兜了整整三圈:巷口那盏缺了角的路灯下,阿逸的人叼着烟倚在斑驳的砖墙边,我只能贴着墙根的积水溜过去;中段岔路口的木门后藏着第二个暗哨,我蹲在堆着旧纸箱的角落等了三分钟,直到他转身去接电话才敢挪步;最后那段青石板路坑洼不平,硌得脚底生疼,还得提防墙头上探出来的监控头。此刻鞋底沾着的不仅是灰,还有巷口煤渣堆的黑末、墙根青苔的湿泥,蹭在地板上留下四个浅浅的印子,鞋底的防滑纹路清晰可见,倒真像一串只有自己能懂的无声暗号。

胸腔里的心跳刚从刚才的紧绷里缓下来些,指尖还留着和杨杰接头时攥紧纸条的余汗——暗巷里那棵老槐树下,他塞给我U盘时的手比我还凉,只低声说了句“三点,天台东侧”,便隐进了阴影里。还好,没被阿逸的人盯上,回来时故意在楼下多待了十分钟,借着倒垃圾的由头观察过,别墅周围的暗哨还是老位置;更没让肖雅起疑,出门前只说“去买你想吃的糖炒栗子”,她当时正蜷在沙发上织毛衣,只抬头笑了笑,没多问。这趟接头,总算没出岔子。

可下一秒,丁家旺悬在天台的模样突然像潮水似的涌进脑子里,压得太阳穴突突跳。我分明记得昨天远远瞥见的场景:他被拇指粗的黄麻绳反捆着手腕,绳子深深勒进皮肉,留下几道紫黑的印子,手腕已经肿得发亮;脸色惨白得像蒙了层纸,连嘴唇都干裂起皮,几缕被风吹乱的头发贴在额角,沾着不知是汗还是露水的湿痕。深秋的风在天台呼啸,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薄棉衬衫被吹得猎猎作响,衣角卷起来,露出他清瘦的腰腹——这些年跟着我跑前跑后,他就没胖过。最让人心揪的是他的眼睛,半睁着,里面裹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却又在扫过楼下巷口时,闪过一丝极淡的期盼,像快要熄灭的火星。

墙上的石英钟“咔嗒”响了一声,夜光表盘上的指针刚跳过十点,长针慢悠悠指向12的位置。杨杰明明说凌晨三点动手,还有整整五个小时。我盯着那表盘,忽然想起丁家旺有严重的低血糖,昨天早上给我递文件时,手都在轻微发抖,现在悬在天台上吹了大半夜冷风,他那单薄得像片纸的身子,真能撑到救援抵达吗?

我抬手解外套扣子,指尖碰到布料才发现,外套早已被夜露打湿,摸起来又凉又硬,袖口还沾着墙角蛛网的细丝,下摆蹭到的尘土簌簌往下掉。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时,金属拉链头没留意撞上了红木椅角,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我瞬间屏住呼吸,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视线死死锁在肖雅身上。她的睫毛安安静静垂着,呼吸依旧均匀得像湖面的涟漪,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动一下。直到过了足足三秒,我才缓缓松了口气,胸腔里的浊气顺着鼻孔慢慢吐出来,后背竟惊出一层薄汗。

衬衫内袋里的U盘还在硌着胸口,那玩意儿只有指甲盖大小,金属外壳凉丝丝的,随着我的呼吸起伏,时不时蹭过皮肤,留下一点轻微的痒意。我用指尖隔着布料按了按,能摸到它方正的棱角——这里面存着雷朵近三个月的走私交易核心数据:码头的卸货时间、对接人的化名、藏货的仓库坐标,每一条都是能扳倒她的致命证据。这小小的U盘,比一块砖头还沉,压得我胸口发闷。

掀开被子躺到肖雅旁边时,我特意往床沿挪了挪,膝盖几乎要碰到床沿的挡板,和她之间留出了一拳宽的距离——我身上的寒气还没散,指尖凉得像冰,怕不小心蹭到她,冻得她皱眉。床垫受了我的重量,微微陷下去一小块,里面的弹簧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吱呀”轻响。没想到肖雅还是被这细微的震动惊动了,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两只欲飞的蝶,随后身子极轻地往我这边挪了挪,手背无意识地搭在了我的胳膊上。

她指尖的暖意瞬间透过薄薄的衬衫渗了进来,像一小簇火苗落在皮肤上,烫得我心口猛地一缩。那温度太实在了,带着她惯有的温热,连指尖那点常年织毛衣留下的薄茧都清晰可感。我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惊扰这片刻的安稳,更怕她从我的眼神里,看穿那些藏不住的秘密与慌乱。

我平躺在床上,视线直直钉在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上,连眨眼都忘了。那盏吊灯是肖雅选的,当年装修时她踮着脚指着样品说“这个亮起来像星星”,可此刻蒙着的薄灰早把星光遮得只剩残影——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能想象出每串水晶珠上积灰的模样,定是细细一层,用指腹蹭一下就能留下浅印。月光从纱帘漏进来,斜斜打在串珠上,没映出璀璨的光,反倒让每颗珠子都泛着暗哑的银泽,像蒙了雾的镜子,里面映着的细碎月影,又像被揉碎的银箔,随着空气的微流轻轻晃。

脑子里的弦却绷得比琴弦还紧,全是解救丁家旺的细节,缠得人喘不过气。杨杰说派了两个最靠谱的兄弟,瘦高个阿明擅长开锁,能开市面上九成的机械锁,去年还帮杨杰撬过雷朵藏账本的保险柜;戴眼镜的阿哲精通监控,曾是It公司的技术骨干,能黑进系统制造三分钟空白。可凌晨三点的换班空当只有两分钟啊,阿明能在六十秒内打开天台的铁门吗?阿哲的技术会不会被雷朵新换的监控系统识破?万一换班的守卫提前半分钟到岗,两人不就正好撞在枪口上?

更让人揪心的是阿逸,这小子最近疑心重得像块石头,上周还突然抽查了别墅的监控记录,吓得我连夜让阿哲改了书房那段“外出接头”的影像,换成了“在书房整理文件”。他会不会突然觉得天台看守太松,临时加派人手?还有丽丽姐,那个女人心狠手辣得像条毒蛇,前年为了逼一个线人开口,硬是把人关在冷库三天三夜。她下周就要从广州回来,要是发现丁家旺被救,顺着线索查到肖雅头上——我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连指甲嵌进掌心都没察觉。

墙上的石英钟“咔嗒”响着,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后半夜的寒意透过被子渗进来,可我毫无睡意,直到眼皮重得像挂了铅,才在疲惫里昏昏沉沉睡去,连做梦都在数“还有几小时”。

醒来时,最先钻进耳朵的是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不是淋浴的急流,是花洒调小后的细流,带着温吞的节奏。暖黄的灯光从浴室门缝里挤出来,在地板上晕开一片椭圆的光晕,把夜里留下的银纹染得暖融融的,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暖意,混着薰衣草沐浴露的清香。我抬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眼皮粘得厉害,指腹蹭过眼角,带出一点生理性的湿意。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泛出鱼肚白——不是单一的白,是掺着浅灰的乳白,从东边天际线慢慢往中间铺展,边缘晕着淡淡的橘粉,像有人在天边抹了层稀释的胭脂,连远处的树梢都被染得微微发亮。

起身时,床垫发出极轻的“吱呀”声,我放轻脚步走到浴室门口,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木门框,就看见磨砂玻璃上印着肖雅的影子。轮廓被水汽晕得模糊,却能看清她抬手擦头发的弧度——手肘微抬,掌心按在发顶,往下顺着发丝捋,动作轻得像怕扯疼自己。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湿得能拧出水来,发梢的水珠一滴接一滴往下掉,落在米白色瓷砖上,发出“嗒嗒”的轻响。那声音不疾不徐,每一滴落下都能晕开一小圈湿痕,水渍边缘还沾着点沐浴露的泡沫星子,连空气都跟着颤了颤,把夜里残留的紧绷感敲散了些。

“醒了?”我屈起指节轻轻敲了两下门,肖雅的声音立刻从里面传出来,软得像泡在温水里的。刚睡醒的软糯裹着水汽,尾音还拖着点没睡醒的含糊鼻音,“呢”字的调子微微上扬,混着毛巾擦过头发的“簌簌”声,听得人心尖发暖,“我还以为你要多睡会儿呢,昨晚看你睡得好沉,翻身都少,眉头还皱着。”

“想跟你一起洗。”我指尖搭在浴室门的金属把手上,还能摸到残留的暖——是肖雅刚才开门时留下的温度。轻轻一推,木门带着轻微的阻力滑开,浴室里的水汽立刻像柔软的纱幔般涌了出来,裹得人浑身一暖。不是那种闷燥的热,是混着温水气息的温润,睫毛上瞬间沾了层细密的水珠,视线都变得朦胧起来,连头顶暖黄的灯都晕成了一圈柔光。

空气里飘着清浅的薰衣草香,是她惯用的那款沐浴露味道——比她发间的更清冽些,又比枕头套上残留的更鲜活,两种香气缠在一起,顺着呼吸钻进肺里,连皮肤都像浸了香似的。低头看脚边,米白色的瓷砖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钻,踩上去时鞋底传来轻微的滑腻感,我赶紧伸手扶住门框,指尖撞上冰凉的金属边框,才稳住身形。

抬眼时,肖雅刚好转过身来。她的长发还在往下滴水,水珠顺着发梢的弧度滚落,有的滴在肩头,晕开一小片湿痕;有的砸在瓷砖上,发出“嗒”的轻响,溅起更小的水花。几缕湿发贴在她的锁骨处,发丝的纹理清晰可见,还沾着亮晶晶的水珠,衬得那片肌肤愈发白皙。她的脸颊泛着刚洗澡后的红晕,不是刻意涂抹的粉,是从皮肤里透出来的粉润,顺着脸颊蔓延到耳尖,像熟透的水蜜桃,还带着水汽的通透感,连细细的绒毛都看得分明。

“过来吧,水快凉了。”她嘴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眼尾都带着笑意,往旁边侧了侧身,让出位置。指尖轻轻拧了拧花洒的旋钮,热水立刻带着“哗哗”的轻响落下来,落在瓷砖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有的沾在她的脚踝上,有的融进氤氲的热气里。雾气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含了两颗浸在水里的星子,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被灯光一照,闪着细碎的光,比水晶还透亮。

我抬脚走过去,瓷砖的凉意透过鞋底往上渗,却被周身的暖气压了下去。刚站定,她就主动伸手帮我解衬衫纽扣——指尖带着水汽的暖意,先碰到领口的第一颗纽扣,指甲轻轻抠开时,指腹蹭过我的锁骨,留下一阵轻轻痒痒的触感,那点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暖得人心尖发颤。我认得她指尖那点极浅的薄茧,是最近织宝宝毛衣时磨出来的,蹭在皮肤上格外真切。

“昨天买的栗子,你还没吃呢。”她忽然开口,声音混着花洒的水声,听起来有点模糊,却每个字都清晰地钻进耳朵里。低头解纽扣的动作没停,眼尾的余光往我这边扫了扫,带着点自然的亲昵,“早上我让张叔热一下,给你当早餐好不好?你上次说巷口那家的栗子最甜,皮还薄,一捏就开。”

“好啊。”我喉结动了动,伸手从旁边架子上拿过纯棉毛巾,轻轻裹住她的长发。毛巾软得像云朵,裹住头发时不敢太用力,只轻轻按压着吸水,怕扯疼她。她的发梢从毛巾缝里露出来几缕,软得像晒干的,蹭在我的手背上,带着淡淡的湿意,触感温柔得让人舍不得用一点力气。我刻意放轻声音,气音混在水汽里,怕打破这满室的安宁:“昨天睡得好吗?没被我回来的动静吵醒吧?”说话时视线落在她的发顶,能看见毛巾下微微起伏的弧度,是她轻轻点头的模样。

“没有,”她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发丝随着动作扫过我的手腕,带着未干的湿意,凉丝丝又软乎乎的。下一秒,她顺势往我怀里靠过来,肩膀先贴上我的胸膛,接着整个身子都轻轻依偎过来,下巴刚好抵在我心口的位置,隔着薄薄的湿衬衫,能感受到她下颌骨的轻压感。声音闷闷的,像被布料裹住了似的,连尾音都带着点含糊的鼻音:“就是半夜迷迷糊糊摸你胳膊,觉得你身上凉飕飕的——不是普通的凉,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像揣了块刚从外面捡回来的冰,冻得我指尖都一缩。”

她的手指还在轻轻划着我的后背,指甲带着点浅浅的弧度,从肩胛骨往下,慢慢绕着圈,力度轻得像羽毛拂过,留下一阵细细的痒意,“我怕你着凉,就伸手帮你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拉到你下巴那儿呢。”说到这儿,她的指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藏不住的担忧,“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呀?昨晚我醒了两回,都听见你翻身,眉头还皱着,好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我心里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连呼吸都滞了半秒——她总是这样,再细微的异常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可我偏偏什么都不能说。那点慌乱顺着血管往上窜,赶紧强迫自己放松嘴角,刻意把语气放得自然些,岔开了话题:“可能是有点担心丁家旺。”这话确实没说谎,只是藏了后半句——我担心丁家旺撑不到救援,更怕这盘缠了无数暗线的局,哪天就把毫无防备的她卷进来,连让我护着她的机会都没有。

我抬手帮她把贴在脸颊的湿发拢到脑后,指尖蹭过她温热的耳垂,软乎乎的,像颗刚剥壳的荔枝,能感受到皮下细微的血管搏动。“快洗好吧,水都快凉了,”我刻意放轻声音,视线落在她发顶的水珠上,不敢与她对视,“你现在可不能生病,不然我该慌了。”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头顶轻轻蹭了蹭我的胸口,像只温顺的小猫。抬手去关花洒时,手腕的弧度柔和,指尖刚碰到银色旋钮,水流就“哗哗”地弱了下去,最后只剩几滴水珠“嗒嗒”落在瓷砖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氤氲的热气随着水流的停止慢慢散了些,原本蒙着厚厚白雾的镜子,边缘先透出点清明,接着雾层一点点变薄,能看见镜中我们叠在一起的影子——她的头靠在我怀里,我的手搭在她的肩,轮廓被残余的雾气晕得柔和,连头发的纹理都带着朦胧的暖光。

我转身从架子上拿过干燥的浴巾,是她最喜欢的米白色,摸起来像云朵般柔软。轻轻裹住她时,特意把边角掖得严实些,怕漏进风。指尖按着毛巾帮她擦头发,动作轻得不敢用力,只敢慢慢按压吸水,怕扯疼她细软的发丝。

正擦到发尾时,她忽然踮起脚,因为脚下的瓷砖有点滑,身体轻轻晃了一下,下意识扶住我的胳膊。下一秒,柔软的唇瓣就落在了我的下巴上,带着水汽的温度,轻得像一片花瓣飘落。她嘴角弯着浅浅的笑,眼尾都透着甜,声音软得像化了的奶糖,顺着我的脖颈往心里钻:“老公,有你在,我觉得特别安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怕。”

那瞬间,鼻腔里突然窜起一阵尖锐的酸涩,不是打喷嚏前的痒,是从鼻梁根往眼眶里钻的胀,眼眶瞬间就热了,睫毛上还没干的水珠混着湿意,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些。怀里的肖雅软得像浸了温水的棉花,侧脸贴在我胸口,发丝蹭得我皮肤发痒,她身上的薰衣草香还裹着水汽,暖得能渗进骨头里——就是这样一个把所有安全感都毫无保留交托给我的人,连我晚归半小时都会担心,连我皱眉都会追问,可我却藏了一肚子的秘密:暗巷里和杨杰接头时攥得发皱的纸条、丁家旺悬在天台时惨白的脸、雷朵办公室里藏着的走私账本、衬衫内袋里那个能要命的U盘……桩桩件件,没有一件能对她说实话。

我下意识收紧胳膊,把她往怀里又搂紧了些,手臂能清晰感受到她后背的弧度,连呼吸时胸腔的起伏都触手可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发丝的柔软蹭得下颌发轻,声音轻得像被浴室的水汽泡软的棉线,怕稍微用力就会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这句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明明是承诺,却像亏欠。

刚踩着湿漉漉的拖鞋走出浴室,客厅里的老式座机突然“叮铃铃”炸响,那声音不是现代电话的温润,是金属振铃特有的尖锐,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唰”地划破清晨裹着水汽的安静。我脚步猛地顿住,肖雅的手还搭在我胳膊上,指尖的暖意瞬间僵了一下。

我们对视的刹那,她嘴角那抹还没褪去的笑意像被冷水浇了似的,一点点淡下去,先是嘴角的弧度塌了,再是眼尾的温柔散了,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那慌张藏在瞳孔深处,快得像错觉,却被我抓得真切。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裹在身上的浴巾边角,指节泛白,连呼吸都轻了半拍。这栋远离市区的别墅,座机号码是雷朵亲自设定的加密号,除了她的人,连张叔都不知道,从来没有外人打过这通电话。

我几乎是快步冲过去的,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指尖还沾着擦头发时没擦干的水珠,凉丝丝的,顺着指缝往下滑,滴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抓起听筒的瞬间,冰冷的塑料壳硌得掌心发疼,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紧涩:“喂?”

“袈沙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粗哑得剌耳朵,还裹着掩饰不住的慌乱,背景里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嘶吼,像是在吵架,“丁、丁家旺……跑了!”最后三个字说得磕磕绊绊,带着破音的颤,像扔过来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开。

那瞬间,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连带着喉咙都泛起酸涩。指尖还残留着浴室水汽的湿润,浴巾边缘的绒毛蹭过掌心,像小动物受惊时竖起的毛发。我眼睁睁看着浴巾一角从指缝间滑落,在半空划出一道苍白的弧线,突然惊醒般伸手去抓,布料摩擦皮肤的刺啦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跑了?\"这个词像根冰锥直插太阳穴,我猛地转头看向墙上的石英钟——六点零七分,分针刚跳过罗马数字\"VI\"。凌晨三点的约定像张被揉皱的纸条,在脑海里反复抽打:杨杰的计划向来精确到秒,开锁组和监控组的配合演练过十七次,怎么会提前三小时行动?难道丁家旺等不及救援自己挣脱了?可他被捆得像个粽子,天台的防护栏足有一人高......

\"怎么跑的?\"我刻意压低声音,尾音却不受控地发颤。听筒贴在耳边,金属外壳的凉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对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丝,混着背景里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四点换班时发现的!麻绳断得整整齐齐,像是被割断的!花粥姐说要是找不到人,就让我们......\"

后面的话被我挂断电话的动作切断。指节捏着听筒底座,能清晰感受到塑料壳上的凸点纹路。窗外的晨光照在地板上,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具被抽走灵魂的空壳。心脏还在狂跳,震得锁骨下方的皮肤突突直跳,连带着喉结都在上下滚动。

\"袈沙?\"肖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片羽毛轻轻落在绷紧的神经上。她的手搭上我胳膊时,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仿佛能透过皮肤灼烧到血管深处。我这才惊觉自己浑身发冷,连浴巾下的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

\"丁家旺......\"她仰起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跑了是不是就安全了?雷朵的人不会再为难他了吧?\"那双眼睛像汪清泉,倒映着我僵硬的表情。我突然想起三天前她在厨房切菜的样子,刀刃划破指尖时也是这样无辜又担忧的眼神。

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我伸手替她把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耳垂的温度比掌心高两度,软乎乎的触感让我想起冰箱里解冻的荔枝。\"应该......没事了。\"这句话说得口干舌燥,像是含着把碎玻璃。转身时故意让浴巾扫过她手背,想掩饰指尖的颤抖,却在余光里瞥见她眉头微蹙——这个细微的表情像把手术刀,剖开我精心维持的镇定。

窗外突然掠过一只灰鸽,扑棱翅膀的声音惊得我肩膀一抖。肖雅的手还搭在我胳膊上,指甲无意识地掐进皮肤。晨光穿过她的发梢,在肩头镀上层毛茸茸的金边,让我想起丁家旺被救时可能见到的第一缕阳光。可此刻心里翻涌的不是欣慰,而是更深的不安:杨杰的反常行动,断口整齐的麻绳,还有肖雅指尖的温度——这些碎片像副错位的拼图,在脑海里拼凑出个模糊却危险的轮廓。

“应该是安全了。”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插进她还带着湿意的发丝里——触感柔软得像揉了把云朵,发梢的水珠蹭在指腹,凉丝丝的。我刻意放缓动作,指尖顺着发丝往下滑,掠过她的耳后,努力让嘴角扬起自然的弧度,连眼神都调得温和些:“说不定是遇到路过的好心人,见他可怜就救了。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天天提心吊胆。”

可这话刚落,心里的疑云就像被晨雾裹住似的,越积越厚——哪里有这么巧的“好心人”?知道丁家旺在天台,还能避开阿逸的暗哨,甚至精准找到剪刀剪断麻绳?这绝不是偶然,背后一定藏着没挑明的隐情,说不定是杨杰布的另一步棋,或是雷朵那边出了内鬼?无数个问号在脑子里打转,指尖的发丝再软,也压不下心口的沉。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笃笃”两声轻响,力道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不用看也知道是张叔。他在这家里待了五年,做事向来谨小慎微,连敲门都带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

我转头时,他正端着描金的白瓷餐盘站在门口,手臂微曲,把餐盘托得稳稳的。盘子里的牛奶冒着细细的白汽,杯壁上凝着层薄水珠;两片吐司烤得金黄,边缘微微发焦,还能看见表面的黄油融化后留下的亮痕;最显眼的是角落那只小巧的白瓷碟,装着我昨天买的糖炒栗子,外壳泛着深褐的油光,热气从栗子壳的缝隙里钻出来,混着黄油香、奶香,酿成一股暖融融的甜香,顺着门口的风飘进来,在空气里绕了个圈。

“先生,肖小姐,早餐好了。”张叔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尾音还轻轻收了收,不像往常那样清亮。他的目光在我和肖雅之间扫了一圈,又飞快地落回餐盘上,眼神里藏着点复杂的情绪——有担忧,还有点说不清的犹豫,像是揣着话又不敢轻易开口。顿了两秒,他还是补了句,声音压得更轻:“刚才在楼下听保安议论,丁家旺先生……被人救走了。”

“是啊,刚接到阿逸手下的电话。”我快步走过去接餐盘,指尖刚碰到瓷盘边缘,就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顺着指节往上爬。我故意侧过身,装作整理餐盘里的刀叉,语气放得随意,像是随口提起:“倒是奇了,你知道是谁救的吗?阿逸那伙人查了半天,连点影子都没摸着。”

张叔的手猛地顿了一下,握着餐盘边缘的指尖微微收紧,袖口的亚麻布角蹭过餐盘的描金边,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藏着点试探,又有点紧张,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立刻移开,落在了地板的花纹上。接着,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嘴唇在说,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听巷口的王婶说……是她救的。”

他顿了顿,才继续补全细节,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王婶说,她凌晨四点多去倒垃圾,路过别墅后门时,抬头看见丁先生挂在天台上,看着实在可怜。就绕到天台侧面的小楼梯,找了把园艺剪,偷偷爬上去剪断了麻绳。后来还把丁先生藏在自己那间小杂屋里,早上天没亮,才让他顺着后巷走了。”

“王婶?”这两个字像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指尖猛地一松,握着的牛奶杯“哐当”一声撞在餐盘边缘,杯口倾斜的瞬间,温热的牛奶顺着杯壁淌下来,溅出三四滴落在手背上——那温度足有六十度,本该烫得人猛地缩回手,可我却像被冻住似的,连指尖的皮肤都没颤一下,只有牛奶蒸发后留下的黏腻感,糊在指节的纹路里。

脑子里瞬间被那个熟悉的身影填满,连呼吸都滞了半拍:是那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围裙的女人吗?围裙的边角磨得起了毛,腰间系着根褪色的蓝布条,每次弯腰擦地时,围裙都会扫过地板的缝隙;是那个说话带着浓重南方乡音的女人吗?“先生”“小姐”的称呼总带着拖长的尾音,遇见生人就会下意识抿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是那个每天早上七点整准时出现在别墅后门的保洁员吗?手里永远拎着个磨破边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抹布、清洁剂,还有块用塑料袋包着的干馒头——那是她的早餐。

她怎么会去救丁家旺?阿逸的暗哨把别墅围得像铁桶,天台更是重中之重,她一个每天只在一楼打扫、连二楼都很少上去的保洁员,怎么知道丁家旺在天台?又怎么绕开守卫,还能找到剪刀剪断麻绳?无数个问号像乱针似的扎进脑子里,太阳穴突突地跳。

“是啊,”张叔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袖口,语气里的不确定几乎要溢出来,每个字都说得慢吞吞的,“王婶今早打扫院子时跟我说的,说看丁先生悬在上面脸色煞白,胳膊都快吊僵了,实在不忍心,心一软就动了手。”

他顿了顿,眉头轻轻皱起,形成一道浅浅的沟壑,眼神里的疑惑越来越重,甚至抬手挠了挠鬓角,声音也低了些:“不过……我总觉得不太对劲。王婶平时性子软得像棉花,上次我不小心把水杯碰倒在她刚擦的桌子上,她都只是小声说‘没事没事’,连跟我们说话都不敢抬头;前阵子阿逸来别墅查岗,她刚好在擦客厅的花瓶,吓得手里的抹布都掉了,头埋得快碰到胸口,怎么敢去跟守卫周旋,还敢剪麻绳救丁先生?”

张叔走后,我跌坐在餐椅上,后背抵着冰凉的椅面,才惊觉手心早已攥出了汗。指尖无意识地摸过餐盘里的糖炒栗子,捏起一颗——外壳还带着余温,触感粗糙,布满了细密的纹路。不知怎么,指节突然发力,“咔嚓”一声,栗子壳被捏得粉碎,褐色的碎屑混着细小的绒毛落在白瓷碟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王婶?是杨杰的人?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似的缠得我喘不过气。我忽然想起上周三的下午:我假装在书房找文件,实则在观察天花板上的监控位置,王婶刚好进来擦书桌,她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我的鞋尖,声音压得比蚊子还低,带着浓浓的乡音:“先生,巷口最近多了些生面孔,晚上少出门。”当时我只当是她随口提醒,没往深处想。

还有上周六,肖雅买了箱苹果搬不动,正站在门口发愁,王婶刚好来倒垃圾,二话不说就帮着拎进厨房,路过我身边时,悄悄往我手里塞了颗洗干净的苹果,眼神飞快地扫了眼客厅的监控,又立刻移开。

那个每天默默打扫卫生,擦桌子时连桌腿缝隙的灰尘都要用棉签挑出来,整理沙发时会把抱枕摆得方方正正,甚至记得肖雅不爱吃香菜、每次做保洁都会特意把厨房的香菜叶清理干净的保洁员;那个看起来木讷、怯懦,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人,竟然是藏在雷朵眼皮子底下的线人?

零散的细节突然像被无形的线串了起来,在脑海里愈发清晰,连当时忽略的细微声响都重新浮现——

上周三下午,我借口找一份“遗漏在书房的合同”,实则是想摸清房内新增监控的盲区。那台黑色的监控头藏在书架顶层的摆件后面,镜头正对着书桌,稍不留意就会被拍到异常举动。我假装翻找文件,指尖在书脊上漫无目的地划过,眼角余光死死盯着监控的角度,心脏跳得飞快。

就在这时,王婶端着水盆走进来,手里攥着块半干的抹布,开始擦靠窗的红木书桌。那桌子是老物件,木纹里藏着经年的灰尘,她擦得格外仔细,指尖抠着桌缝来回蹭。忽然,“啪嗒”一声轻响,抹布从她手里滑落,掉在我脚边的地毯上。我下意识低头,她已经快步弯腰去捡,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就在她膝盖快要碰到地面时,我感觉鞋尖被轻轻碰了一下——力道极轻,像被羽毛扫过,若不是我紧绷着神经,根本察觉不到。紧接着,她的声音从发缝里钻出来,压得比蚊子叫还低,带着浓重的乡音,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先生,书架第三层有松动。”

我当时愣了愣,只当是她擦桌子时发现的小问题,随口应了声“知道了”,没敢多问。直到当天深夜,我借着去书房拿外套的由头,特意按她说的去推书架第三层——果然,那排书能轻轻往外抽开,后面的墙壁是空的,摸上去是薄薄的隔板,刚好能容下一个人蜷缩,完美避开了监控的视野,竟是个天然的藏身处。可我那时只觉得是巧合,没往深处想。

还有上上周,肖雅蜷在沙发上织毛衣,忽然皱着眉念叨想吃酸梅汤,说“嘴里淡得发苦”。王婶刚好来收垃圾,听见这话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脸上露出憨厚的笑,眼角的细纹都弯了起来:“肖小姐要是不嫌弃,我老家有祖传的酸梅汤方子,用老冰糖熬的,不齁甜,明天给您熬点送来?”肖雅高兴得直点头,连声道谢。

第二天一早,王婶果然拎着个透明的玻璃罐过来,罐口封着保鲜膜,里面的酸梅汤呈深琥珀色,飘着几颗饱满的乌梅和甘草。我当时尝了一口,酸甜刚好,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直到喝完见底,才发现罐底沉着一片干皱的茉莉花——那是我和杨杰早就约定好的“区域安全”信号,一片干茉莉代表“当前区域无异常,可放心行动”。可我盯着那片花瓣看了半晌,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疑窦,只当是她熬汤时不小心掉进去的配料,怕自己多心错怪了人。

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消息。掉在脚边的抹布是刻意制造的靠近机会,“书架松动”是精准的位置提示,连一碗酸梅汤里的花瓣,都是经过计算的暗号。那些看似笨拙、无意的举动,全是精心设计的伏笔,只是我被“她只是个怯懦保洁员”的固有印象蒙了眼,竟从未往深处揣摩。

杨杰到底布了多少暗线?王婶潜伏在这里多久了?是半年前雷朵扩招保洁时混进来的吗?除了她,别墅里还有没有其他藏在暗处的人?张叔那句“总觉得王婶不像会做这种事”,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另一种伪装?

更让我心揪的是丽丽姐——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下周就要回来,她最擅长从细枝末节里揪出线索。要是她查到丁家旺的逃跑和王婶有关,以她的手段,定会对王婶下狠手。一想到王婶平时连和人争执都不敢,见了阿逸都要贴着墙根走的模样,我后背就冒起冷汗:那个老实巴交的女人,能扛住丽丽姐的盘问和折磨吗?

一连串的疑问像涨潮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我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桌布,指节泛白,布料被拧出深深的褶皱,却丝毫缓解不了心底的焦灼。

肖雅坐在我对面的餐椅上,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她发顶,镀出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正小口剥着栗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手里的小东西——拇指和食指先捏着栗子底部的尖儿,指甲轻轻抠进壳上天然的纹路里,接着手腕微微用力,“咔嚓”一声轻响,壳子顺着纹路裂开一道细缝。她没急着掰开,而是用指尖一点一点撕着壳上的绒毛,连缝隙里的碎壳屑都要捻掉,才露出里面金黄饱满的果肉,还带着点温热的潮气,边缘裹着一层薄薄的褐色内膜。

我盯着那枚栗子发愣,脑子里还在翻涌着王婶的身份、杨杰的暗线,连指尖的栗子壳都被无意识地捏出了印痕。直到一片温热的触感落在手背上,我才猛地回神——是肖雅的指尖先轻轻点了点我的手背,像羽毛扫过,接着稍微用力按了按。她的掌心还带着刚剥栗子的余温,暖得能渗进皮肤里,连指尖那点织毛衣磨出的薄茧都清晰可感。

“怎么了?”她的声音软乎乎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里带着点担忧,却又透着温柔,“从张叔走后就一直发呆,是不是觉得王婶特别勇敢?”她咬了一小口手里的栗子,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我以前总觉得她怯生生的,上次让她帮忙递个花瓶,她都紧张得手发抖,没想到关键时候这么有正义感。”

“嗯。”我喉结动了动,赶紧收回飘远的思绪,目光在白瓷碟里扫了一圈,挑了颗外壳最光滑、个头最大的栗子——那是我昨天特意挑的,壳薄肉厚。指尖先蹭掉上面沾着的碎壳屑,才小心翼翼递到她面前,努力让语气放得轻缓,甚至刻意带上点笑意,怕她听出半分破绽:“确实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还好有她,丁家旺才能安全脱身,不然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我没敢说太多,怕多说一句就会漏出破绽——不敢提王婶的暗号,不敢说背后的布局,更不敢讲丽丽姐回来后的风险。视线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孕肚上,那片被棉质睡衣包裹的弧度温柔又脆弱,她怀着我们的孩子,本该每天晒晒太阳、织织毛衣,活在没有阴霾的阳光里,怎么能让她卷进这满是阴谋和危险的黑暗里?

她抬手接过栗子时,指尖不小心蹭到我的指腹,暖得人心尖发颤。低头咬了一小口果肉,嘴角立刻弯了起来,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眼角的细纹都透着甜。嘴角沾了点浅褐色的栗子屑,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可爱得让人心里发颤。“是啊,好人有好报。”她含着栗子含糊地说,抬手用指腹蹭掉嘴角的碎屑,“丁家旺那么好的人,肯定会没事的,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

说着,她的掌心轻轻贴在孕肚上,手指慢慢打了个圈,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里面的小生命。阳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瞳孔映得透亮,眼神里满是温柔的憧憬,连声音都软得像化了的奶糖:“等我们的宝宝出生,我要带他去见丁家旺叔叔,让丁叔叔抱他。还要告诉他,以前有个勇敢的丁叔叔,还有个勇敢的王婶,在暗夜里帮过我们一家人。”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到时候再请王婶来家里吃饭,给她炖鸡汤,补补身子,她肯定没喝过这么鲜的汤。”

看着她眼里的光,我心里像被温水泡着,又像被细针扎着——她憧憬的未来那么干净,全是阳光和暖意,可我知道,这背后藏着多少刀光剑影、多少未说出口的危险。我悄悄握紧了她放在桌布上的手,指尖传来她的暖意,那是我必须拼尽全力守护的珍宝。

我凝视着肖雅的笑容,那笑意从她弯弯的眼角漫开,在脸颊上晕出两朵浅浅的梨涡,连嘴角沾着的一点栗子屑都透着憨态——她刚说完要带宝宝见丁家旺,眼里还闪着细碎的光,像盛了清晨的露珠。这暖意顺着我的视线钻进心里,像晒过太阳的棉被,软乎乎地裹着五脏六腑。可下一秒,酸涩就跟着涌了上来,喉结滚动着发紧——她憧憬的是“炖鸡汤谢王婶”“带宝宝认叔叔”的太平日子,却不知道这笑容背后,藏着多少随时会引爆的暗雷,而我握着这些秘密,连一句“别怕”都不敢说得太满。

这温柔的憧憬,是我必须用命护住的软肋,也是铠甲。脑子里的担忧像潮水般反复冲刷:王婶今早救丁家旺时,会不会留下痕迹?她剪断的麻绳断口太整齐,丽丽姐回来一查就会起疑;那个总穿灰布围裙的女人,连和保安说话都要低头,真能扛住丽丽姐的逼问吗?我想起前年丽丽姐对付那个泄露消息的线人,不过是杯加了料的茶水,就让人疼得蜷在地上打滚。还有雷朵,她上周刚让阿逸抽查了别墅所有监控,连花园的死角都没放过,要是发现王婶总在我书房附近“碰巧”打扫,会不会顺藤摸出我和杨杰的联系?那些我曾以为是“巧合”的暗号——书架后的盲区、酸梅汤里的茉莉花,如今全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剑刃上还沾着未干的寒意,不知道哪一秒就会落下。

我下意识伸手握住她放在桌布上的手,指尖先触到她指腹那层极浅的薄茧——是最近织宝宝毛衣磨出来的,糙得很真切,却暖得人心安。她的掌心像揣了颗小太阳,温度顺着我的指尖往上爬,驱散了几分心底的冷。我轻轻攥了攥,能感受到她指骨的纤细,和她藏在温柔里的坚韧。

窗外的天早已亮透,晨风吹动纱帘,将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箔,在地板上织出晃动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的尘埃清晰可见,在光缕中慢悠悠地转着圈,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可我太清楚这明亮表象下的暗涌:王婶这条暗线的意外浮现,打乱了杨杰原定的计划,我们本想让丁家旺“按点逃脱”引开雷朵的注意力,如今却成了“意外获救”,反而容易让雷朵揪着细节深挖;更不知道别墅里还有没有其他没浮出水面的眼线,是张叔那句欲言又止的疑惑,还是门口保安看我的异样眼神?这盘棋早已不是“走一步看一步”,而是每一步都踩着刀尖,稍有不慎就会牵连出肖雅。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更紧地贴着她的掌心——那里有她的温度,有她对未来的憧憬,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轻轻的胎动(我曾在深夜贴在她孕肚上听过,像小鼓槌敲在心上)。这些都是我不能输的理由。

往后,我得更小心:要趁肖雅午睡时悄悄联系杨杰,确认王婶的后续安排,让她暂时避开别墅;要提前在雷朵可能查的监控里做手脚,把王婶的行踪伪装成“正常保洁”;还要在丽丽姐回来前,把藏在书房的交易数据U盘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或许就是王婶提示的那个书架盲区。

我必须撑下去。不是为了扳倒雷朵的快意,也不是为了完成什么约定,有那么一刻是真的只是为了让肖雅的笑容能一直这样亮着,让她能在阳光里给宝宝织毛衣、熬酸梅汤,让她憧憬的“带宝宝见叔叔”的日子真的能来。

窗外的光斑还在晃动,我握紧肖雅的手,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孕肚上。这盘棋再复杂、再危险,我都得一步一步走下去,用所有的谨慎和勇气,把那些藏在暗处的黑暗、阴谋、危险,通通牢牢挡在她和孩子的世界之外。只要她还能笑着说“好人有好报”,我就绝不会让黑暗碰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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