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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厂房休息室那扇挂着深灰布帘的门出来时,山间的风已经敛去了大半夜里的凶戾,却依旧裹着凌晨四点特有的潮湿寒气——那不是城市里的冷风,是混着松针、腐叶和泥土气息的凉,刮在脸上像贴了片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冰,刺得颧骨发疼,连鼻腔里都泛着一股涩意。风穿过旁边的松林,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翻动书页,又像无数根细针在扎着空气。

肖雅走在我前面半步的位置,黑色冲锋衣是哑光材质的,在残月的冷光下泛着淡淡的灰,衣摆边缘磨出了细细的毛边——显然穿了很久,却依旧干净,没有沾到厂房里的化学污渍。她的脚步变了,不再是之前在地下车库时那种精准踩在水泥缝上的利落,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松弛的拖沓:偶尔会踢到脚边的碎石子,小石子“嗒”地一声弹起来,滚出去半米远,撞在旁边的树根上才停下;有时脚尖会蹭过地面的薄霜,留下浅浅的划痕,像个卸下了盔甲的士兵,终于敢露出一点疲惫。她的肩颈也放松了,不再像指挥制毒时那样绷得笔直,而是微微下沉,连带着后背的线条都柔和了些,像从紧绷的弓弦突然松了下来。

我跟在她身后,每走一步,鞋底都能感觉到地面碎石的硌意。Rkb1的毒性被那支淡蓝色药剂彻底中和后,身体里像被抽走了一块几十斤重的铅,之前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沉重感消失了,左臂的肿胀也消了大半——缠着的无菌纱布是肖雅在休息室重新换的,纱布边缘用医用胶布固定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卷边,贴在皮肤上凉凉的,不再像之前那样勒得肌肉发紧。只是右手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麻意,像有只细小的蚂蚁在神经上爬,偶尔窜到掌心,又倏地缩回去——那是毒素没完全退净的痕迹,提醒我几小时前还躺在厂房的环氧树脂地面上,指尖麻得连握拳都做不到,离全身抽搐只有一步之遥。

我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摸向胸口——隔着一层速干t恤和冲锋衣内胆,能清晰地摸到那枚黄铜警牌的轮廓。警牌是老周留给我的,边缘被我和他摩挲得发亮,正面的警号“0”已经磨得有些模糊,左下角还有个米粒大的凹坑——那是上个月老周在橡胶林里追毒贩时,攥着警牌撞在树干上留下的。冰凉的金属硌着我的第三根肋骨,硬邦邦的,像老周生前拍我肩膀时的力道,又像他牺牲前趴在泥泞里,攥着我手腕时的温度。

风又刮过来,掀起肖雅冲锋衣的后摆,露出里面黑色针织衫的一角——针织衫是细羊毛的,看起来很柔软,和她之前在莲花帮穿的月白色连衣裙判若两物,却又莫名地契合她此刻的状态。她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把被风吹到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耳后那枚极淡的兰草纹身——在残月的光线下,纹身颜色浅得像一层雾,却依旧能看清叶脉的纹路,和迈巴赫中控盒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我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偶尔踢到石子时微微皱眉的侧脸,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她还是那个能精准注射解药、能握枪击毙腥狗的肖雅,却又多了些之前从未见过的松弛——像一个在面具下藏了太久的人,终于敢在无人的山间,偷偷摘下面具喘口气。而我胸口的警牌还在硌着肋骨,老周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袈沙,雷朵的水比你想的深,别信任何人。”可看着肖雅此刻卸下伪装的样子,我心里的疑团又缠上了新的线头——这个既冷硬又柔软的女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

风穿过松林的声响越来越近,肖雅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眼底没有了厂房里的冷硬,也没有了喂粥时的温和,只有一种淡淡的疲惫,像蒙了层薄霜的玻璃。“再走十分钟就到车那儿了,”她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点沙哑,“到了酒店就能暖和点。”说完,她没等我回应,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的脚步,比刚才稳了些,像又重新攒起了一点力气。

我摸了摸胸口的警牌,黄铜的温度似乎比刚才暖了些,指尖的麻意彻底消失了。山间的风还在刮着,可我突然觉得,这凉风中,好像藏着一点不属于毒窟、不属于阴谋的东西——像肖雅耳后的兰草纹身,脆弱却又坚韧,在黑暗里悄悄透着点光。

迈巴赫静静泊在山道入口那片被车轮压出两道浅痕的平地上,车身蒙着一层薄得像细纱的夜露,在残月惨白的冷光下泛着哑光黑的幽光——不是普通车漆的亮面,是像被墨浸染过的黑曜石,摸上去该是凉滑的,却又透着巨兽蛰伏般的压迫感。车标三叉星徽被夜露打湿,反射着细碎的光,像蛰伏者半眯的眼。

肖雅抬步走向驾驶座,右手自然地搭在哑光黑的门把手上。我眯起眼睛,看清她指尖那层淡青色的薄茧——是常年握枪、操作精密仪器磨出来的,此刻蹭过门把手时,没有了之前按指纹识别器的精准利落,反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拖沓。门把手上沾着一片松针,是风从旁边的松林刮来的,针尖还带着点未干的露水,被她的指尖一碰,“嗒”地掉在地上,打着转滚了两圈,卡在一块碎石缝里,不动了。

“先去酒店歇一晚。”她拉开车门,声音没回头,裹在穿堂的山风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不是感冒的嘶哑,是长时间紧绷后声带的干涩,像揉皱的砂纸摩擦过木杆。“明天再处理那批货的线索,这里离城区太远,雷朵的巡逻队说不定会过来晃。”最后半句说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刻意提醒我处境未安。

我没问“什么线索”,也没问“巡逻队什么时候来”,只是点了点头。不是不想问,是知道问了她也未必会说实话——从地下车库到制毒厂房,她的话永远像蒙着层雾,只露冰山一角。伸手拉开副驾车门时,金属门把手上的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比山间的风还冷。弯腰坐进去,真皮座椅的触感先传了过来——凉得像刚从地窖里拿出来的石板,不再是之前那种贴合体温的32度,座椅侧面的缝线是双针锁边,针脚均匀得像机器校准过,却没了之前的“贴心”,只剩冰冷的精致。显然,车在这里停了至少半小时,连远程调好的温度都散尽了。

车厢里静得可怕,只有肖雅插入钥匙、转动点火的瞬间,发动机发出一声极轻的“嗡”——像远处蜂箱的低鸣,被山风盖过大半,还是那台经过静音调校的引擎,却没了来时的“稳妥”,反而透着点仓促。她没有像来时那样用拇指轻敲方向盘,右手只是搭在档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档把上的真皮纹路,指节泛着淡淡的白。

她也没盯着前路不放,目光时不时从方向盘上方的后视镜扫过来,落在我脸上——每次停留都不过半秒,像怕被我察觉似的。我能看到她睫毛颤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蝶翼,接着就飞快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掠过的树影。那眼神里没有了厂房里的冷硬权威,也没有了喂粥时的温和试探,只有一种藏不住的慌乱,像个怕做错事的孩子,又像在确认我是不是还对她心存戒备。

山间的风声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松涛的轻响,混着车厢里淡淡的兰草护手霜味——那是她之前擦过的味道,此刻和夜露的湿气混在一起,竟有些刺鼻。我靠在座椅上,左手又摸向胸口的警牌,黄铜的温度比座椅暖些,边缘的棱角硌着肋骨,提醒我不能完全放松。肖雅挂挡踩油门时,我瞥见她手腕上的一道浅疤——像被刀划的,不长,却很直,显然是旧伤。

车驶出山道时,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咔嚓”的轻响。肖雅的视线又扫了我一眼,这次停留了一秒,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把话咽了回去。车厢里的安静更甚,只有发动机的低鸣和风声,像一场无声的对峙——她在掩饰什么,我在怀疑什么,而那批“货”的阴影,还悬在两人之间,没说破,却都清楚。

车驶出最后一段布满碎石的山道,轮胎碾上柏油路的瞬间,颠簸感骤然消失,只剩下轮胎与路面摩擦的“沙沙”轻响,像羽毛扫过绸缎。路边的路灯从最初每隔百米一盏的稀疏,渐渐变成五十米、三十米,暖黄的光晕在夜空中连成一条蜿蜒的光带,透过车窗玻璃洒进来,在肖雅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斑——亮起来时,能看清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暗下去的瞬间,那些光斑又像被墨晕染般散开,只剩她挺直的鼻梁轮廓。

我眯起眼睛,借着灯光看清了她眼底的红血丝:不是熬夜熬出来的疲惫泛红,而是像蛛网般缠在眼白内侧,从眼角蔓延到虹膜边缘,颜色深得发暗——那是之前在厂房里提到老周时,她强压下的痛苦留下的痕迹,像刻在眼睛里的伤,擦不掉,也遮不住。可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只有偶尔眨眼时,睫毛的颤动才泄露出一丝未散的情绪。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云栖温泉度假酒店”门口。这不是雷朵集团那种围着铁丝网、站满持枪守卫的建筑,而是典型的江南中式院落:白墙是细腻的糯米灰浆抹的,墙根爬着几株枯萎的爬山虎,藤蔓的纹路清晰可见;黛瓦是青灰色的,排列得整整齐齐,檐角挂着几盏红灯笼,灯笼纸是半透明的桑皮纸,暖黄的光透过纸缝渗出来,在地面投下细碎的灯影。

门口的侍者穿着藏青色的中式礼服,领口绣着极小的云纹,腰间系着同色的布带,看到迈巴赫驶过来,立刻快步上前,躬身时腰弯得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敷衍,是标准的职业礼仪。他的眼神里没有之前雷朵守卫的敬畏,只有温和的微笑,像对待普通客人那样伸手拉开车门,声音平稳:“先生女士晚上好,有预定吗?”

肖雅推开车门下车,动作比在山道上时稳了些。她弯腰从副驾储物格里拎出一个黑色手包,不是之前装雷朵证件的硬壳真皮夹,而是软乎乎的菱格纹手包——皮质是上好的小羊皮,摸上去像云朵般细腻,菱格的边角圆润,没有丝毫生硬感。包扣是银色的金属兰花造型,花瓣上绣着一朵米粒大的兰草暗纹,用的是银灰色的真丝线,针脚细得像头发丝,在路灯下泛着极淡的光,和她耳后那枚激光纹身的纹路、比例一模一样,连叶尖的小锯齿都分毫不差。

她走到前台,右手指尖在深色的胡桃木台面上轻轻敲了敲,节奏是两轻一重,像某种暗号。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前台接待能听见:“预定了肖姓的套房。”接待员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姑娘,闻言立刻在电脑上敲击了几下,抬头时脸上露出标准的微笑:“肖女士您好,预定的顶层湖景套房已经为您准备好。”

肖雅递过身份证时,我恰好站在她身后半步,瞥见了证件上的信息——姓名栏写着“肖雅”,照片上的她扎着低马尾,没化半点妆,额头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毛,可眼神比现在柔和些,却依旧带着股拒人千里的锐利,像寒冬里长在石缝里的兰草,看着柔弱,却带着刺。

“一间房。”接待员核对完信息,拿起房卡放在台面上时,特意强调了一句。

我浑身猛地一僵,肩膀不自觉地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警牌——冰凉的金属硌着肋骨,让我瞬间清醒。怎么会是一间房?她明明可以开两间相邻的套房,既保持安全距离,又方便照应,可“一间房”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之前那些暧昧又危险的缝隙:她在山道上的漫不经心、看我时的闪躲眼神、手包上和纹身呼应的兰草……

我下意识地看向肖雅,她却像没察觉我的反应,伸手拿起房卡,指尖在卡面的浮雕花纹上摩挲了一下,声音平淡得像在说“谢谢”:“麻烦了,不用安排保洁过来。”说完,她转身就往电梯口走,黑色的裙摆扫过地面,没有丝毫停顿,像在刻意回避我的目光。

侍者拎着我们简单的行李跟在后面,脚步声在安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我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快步跟上——胸口的警牌还在硌着我,老周的叮嘱在耳边回响,可看着肖雅前面的背影,心里的疑团像被暖黄的灯光裹住,又沉又乱:她到底想干什么?这间房,是刻意为之,还是另有隐情?

她却像完全没捕捉到我骤然加快的心跳声,指尖捏着房卡微微一顿,指腹反复摩挲着卡面浮雕的缠枝莲纹——纹路是机器压制的,却被她摸得泛起细碎的光,显然不是第一次触碰这张卡。“要顶层的湖景套房,”她补充的声音依旧平淡,像在电话里点一份外卖,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务必安静,别安排保洁过来打扰。”

我攥紧了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的冷汗浸进冲锋衣的布料里,黏糊糊的。胸口的黄铜警牌硌得肋骨生疼,像在提醒我——她明明可以开两间相邻的套房,像对待“战友”那样保持安全的距离,既方便照应,又互不干涉。可“一间房”这三个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之前所有“公事公办”的伪装,露出一道暧昧又危险的缝隙,让我连呼吸都跟着滞涩。

电梯门“叮”地滑开,冷白色的灯光倾泻而出,像泼了一地的碎冰。肖雅率先走进去,背靠着不锈钢电梯壁,头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密得能遮住眼底的情绪。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捻着手包上的兰草银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连指甲盖都透着淡淡的白——那是在极力克制什么的模样,像在按住心底翻涌的潮水。

我站在她身旁,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再是之前那股温和的兰草护手霜味,而是混了点厂房里残留的乙酸酐气息——带着刺鼻的化学冷感,又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薄荷糖,凉得能刺进鼻腔,两种味道矛盾地缠在一起,像她此刻的人。电梯壁映出我们的影子,她的肩膀微微内收,不像平时那样挺直,反而透着点难以言说的局促。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抵达顶层。走廊铺着深棕色的胡桃木地板,纹理清晰可见,踩上去没有丝毫声响,像踩在晒干的落叶上。肖雅抬手刷房卡时,我注意到她的指尖很稳,显然对这张卡的感应位置了如指掌——“咔嗒”一声,门锁弹开,门内的暖黄灯光立刻涌了出来,像融化的黄油,裹着一股淡淡的香薰味扑面而来。

那香味层次分明:先是雪松的沉稳木质香,接着是檀香的醇厚暖意,没有酒店常见的甜腻,温和得像晒过太阳的旧书,恰好压下了她身上残留的化学味。套房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客厅的米白色羊毛混纺地毯厚得能陷进手指,脚踩上去时,绒毛顺着脚趾缝钻进来,柔软得像踩在刚晒过的羊毛被上。

茶几是整块黑檀木做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中央放着一个八棱形的水晶果盘——切割面折射着灯光,碎光洒在桌面,果盘里码着十几颗鲜红的草莓,每一颗都带着晶莹的水珠,蒂部还沾着细小的绿色绒毛,显然是刚洗好切好的,连果蒂都修剪得整整齐齐。

落地窗旁摆着一张酒红色的丝绒贵妃榻,扶手是黄铜包边的,弧度圆润得像被人手磨过。拉开半透明的纱帘,窗外是一片人工湖,湖面蒙着层薄薄的白雾,像笼着一层轻纱,远处的山林轮廓在雾里晕成墨色的剪影,连树影都模糊不清,像一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肖雅走进客厅,随手将手包放在沙发上——沙发是浅灰色的真皮材质,和她的冲锋衣形成冷色调的呼应。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望着湖景,肩膀依旧微微紧绷。我站在门口,看着这精心布置的一切——洗好的草莓、调好的香薰、提前预定的套房,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临时落脚的地方,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巢穴”,而我,是她特意带进来的“客人”。

可这“客人”的待遇,却因为“一间房”三个字,变得格外暧昧。我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耳后那枚若隐若现的兰草纹身,心里的疑团像被暖风吹开的雾,又浓又乱——她到底想干什么?这温馨的套房,是给我的“安抚”,还是另一场更温柔的陷阱?

肖雅没换鞋就径直走向沙发,鞋底沾着的几粒山道碎石蹭过木地板,留下浅淡的划痕,她却浑然未觉。一屁股坐下时,沙发的真皮坐垫陷下去一个浅浅的窝,她随手将黑色手包扔在旁边,包上的兰草银扣撞在扶手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她从手包侧袋里掏出一盒烟——不是雷朵守卫抽的那种粗硬男士烟,而是细支的女士烟,烟盒是淡薄荷绿,正面印着银白色的“ESSE”字样,边缘被磨得发毛,露出里面的白卡纸,翻盖处的折痕深得能卡进指甲,显然被反复开合过无数次。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烟盒顶端,轻轻一弹,一根烟就从烟盒里翘了出来,过滤嘴是淡绿色的,和烟盒呼应,烟身细得像她的指尖。

她抽出烟,指尖夹在烟身1\/3处,力度拿捏得刚好——既不会捏皱烟纸,又能稳稳固定。这个姿势透着一种矛盾的熟稔与生疏:生疏是因为在莲花帮当“保姆”时,她连打火机都碰过,此刻却像换了个人;熟稔是因为指腹贴着烟纸的弧度自然得不像话,没有丝毫颤抖,仿佛这根烟和她的手指长在了一起,练过千百遍。

“咔嗒”——打火机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是那种金属外壳的防风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窜起半寸高,跳动着映在她的侧脸上。灯光和火光交织,照亮了她眼下的青黑,也照亮了她微微抿起的唇。她低头含住过滤嘴,嘴唇轻轻贴上去,吸气时胸腔微微起伏,烟丝瞬间燃红,火星明灭。

吐烟时,她偏过头对着落地窗,烟雾从嘴角缓缓溢出,先是凝成一缕细烟,接着被窗外飘进的微风吹散,带着淡淡的薄荷凉味——像刚拆开的薄荷糖,凉得刺鼻尖,却又和房间里雪松檀香的暖香缠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矛盾气息,冷与暖撞得人心里发紧。

烟丝燃烧的“滋滋”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小虫子在啃噬木头,刺耳得很。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烟灰缸——那是个和果盘配套的水晶烟灰缸,棱角切割得锋利——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灰弹进去时,会发出“叮”的轻响,很快就在缸底堆成小小的一堆,白得像没化的雪,和她冲锋衣的黑形成刺眼对比。

有一次,烟灰没弹准,簌簌落在她的冲锋衣肘部——那里缝着凯夫拉补丁,烟灰粘在上面,她看都没看,连拂去的动作都没有,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像在想什么遥远的事。

我站在地毯中央,脚像钉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目光死死锁在她夹烟的手上:就是这只手,昨天在厂房里精准地捏着针管,以30度角斜刺进我的小臂,推药速度均匀得像机器;就是这只手,在暗室里握着伯莱塔92F,食指扣动扳机时稳得像焊在上面,一枪击毙扑向我的腥狗;也是这只手,前几天还拿着勺子,耐心地给我吹凉小米粥,指尖的温度透过瓷勺传过来,暖得人心安。

可现在,这只手在微微颤抖,连夹烟的力度都有些不稳,烟身随着颤抖轻轻晃动,火星也跟着明灭。这个抽烟的肖雅,和厂房里发号施令的“肖姐”、暗室里温柔喂粥的“保姆”,像三个被强行塞进同一具身体的灵魂,每一个都真实,每一个又都矛盾。

心里的疑团像涨潮的海水,顺着毛孔往身体里灌,几乎要淹没我的呼吸——她到底是谁?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这根烟里,藏着的是她卸下伪装的疲惫,还是另一场更逼真的表演?我攥紧了手心,胸口的警牌硌得肋骨生疼,却连开口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烟雾缭绕中,一点点模糊了之前的所有形象。

突然,肖雅的指尖猛地用力,将烟蒂按进水晶烟灰缸——烟蒂的火星“滋”地一声熄灭,冒出一缕细白的烟,她还在不停地拧转,指节泛出青白色,像是要把某种压抑的情绪全都发泄在这根烟上。烟纸被揉得变形,烟丝散落在烟灰里,像一团揉碎的心事。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轻得像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肩颈重新绷直,之前的松弛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一步都踩在地毯的绒毛上,没有丝毫声响,却像踩在我的心跳上。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咚”地撞在黑檀木茶几腿上,冰凉的木头硌得脚踝生疼,茶几上的水晶果盘轻轻晃了一下,草莓上的水珠溅出几滴,落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没等我站稳,她的手已经按在了我的肩膀上。那手心烫得惊人,和之前在厂房里给我注射解药时的微凉截然不同,像揣着一团火。指尖的薄茧蹭过我冲锋衣的领口,带着淡淡的烟味和薄荷凉,两种极端的气息缠在一-起,像冰与火同时烙在皮肤上,激得我肩膀猛地一僵。

“你要——”我刚张开嘴,想问她要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就突然覆了上来。

那是个轻得像羽毛的吻。她的唇瓣带着烟的凉意,又混着一点体温的暖,没有丝毫侵略性,甚至有些慌乱——睫毛在我脸颊上轻轻扫过,像蝴蝶的翅膀扇动,带着细微的颤栗,呼吸也有些急促,喷在我唇角,带着薄荷的清苦。我整个人像被冻住的石头,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忘了——这个吻太突兀了,太矛盾了:这不是厂房里指挥技术人员的“肖姐”,不是暗室里喂我喝粥的“保姆”,更不是雷朵关卡前从容淡定的神秘女人,只是一个带着点无措的、真实的“人”。

可这份无措只持续了一秒。下一秒,她的手突然扣住我的后颈,指尖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我颈后的皮肤里,带着一种失控的急切。吻的力度瞬间加重,唇齿间的薄荷味变得浓烈,还能尝到一丝淡淡的烟草苦,像她抽的那盒ESSE烟,凉中带涩。我猛地回过神,想抬手推开她——可手臂刚抬到一半,就像灌了铅似的往下沉,指尖连弯曲的力气都没有。

一股熟悉的眩晕感从脚底窜上来,不是Rkb1那种灼热的麻意,而是像被浓雾裹住,视线开始从边缘模糊——肖雅的脸渐渐变得朦胧,只有她眼底的光还清晰,像碎掉的星星,混着慌乱与决绝。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房间里的香薰味、她身上的烟味,全都像隔了一层水,模糊又失真。

“咚”的一声,我重重地倒在米白色羊毛地毯上。厚厚的绒毛裹住了身体,柔软得像陷进云朵里,却丝毫减轻不了四肢的沉重。肖雅立刻蹲下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长发垂下来,落在我的颈间——发丝柔顺得像丝绸,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是某种草木的冷香,和她手包上的兰草暗纹隐隐呼应,熟悉又陌生。

她的手指顺着我冲锋衣的拉链往下滑,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链头,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灵活。“嘶啦”——拉链被缓缓拉开,链头蹭过我的锁骨,冰凉的触感激得我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胸口。接着,我听到她脱冲锋衣的声音——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她的黑色冲锋衣落在地毯上,露出里面的黑色羊绒针织衫,细腻的羊毛贴在她的皮肤上,带着她的体温,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

我躺在地毯上,视线依旧模糊,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落在我脸上,带着点急促。心里的疑团像被狂风卷起的乱麻——这个吻里的慌乱是真的吗?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是伪装吗?她按在我肩膀上的手还带着温度,可我身体的沉重和眩晕又在提醒我:这或许又是一场局。可那唇瓣的微凉、睫毛的颤栗,又真实得不像演出来的——这个女人,到底藏着多少张脸?

她的指尖停在我t恤的领口,没有再往下动,只是俯身看着我,呼吸轻轻扫过我的眉骨。我想开口,想问问她是不是在烟里加了东西,想问问她到底要干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只能任由自己陷在这柔软又危险的困境里,看着她模糊的脸,感受着她身上矛盾的气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俯身,胸口贴着我的胸口,隔着我未拉上拉链的冲锋衣和她的羊绒针织衫,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她之前注射时稳如磐石的指尖判若两人。针织衫是细支羊绒的,柔软得像云朵,却挡不住她肩膀的颤抖,那颤抖很轻,却很频繁,像寒风里被吹得发抖的枯叶,连带着她的呼吸都跟着不稳,拂在我颈间的气息忽快忽慢,带着薄荷烟的余味。

我的视线依旧蒙着一层雾,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精准地捕捉到她贴在我耳边的声音——那声音轻得像初春融化的雪水,顺着耳廓往下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又像怕被风刮走似的,每一个字都裹着沙哑的哽咽:“袈沙,别问……别推开我……”她的唇瓣偶尔蹭过我的耳垂,冰凉的触感激得我缩了缩脖子,“我不是故意骗你,也不是想利用你……我只是……”话说到一半,她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强行压下涌到嘴边的哭腔。

她的右手从我的颈后移开,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颊——先是眉心,再是眉骨,最后停在颧骨处。指腹的薄茧蹭过皮肤时,带着粗糙的触感,却又轻得不像话,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青花瓷瓶,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碰碎。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比她胸口的温度低些,划过泪痕残留的皮肤时,还带着一丝湿润的痒意。“我知道你怀疑我,”她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尾音发颤,和在厂房里指挥技术人员时那种金属般的冷硬完全是两个人,“从暗室里我开枪救你,到车库里给你打缓解剂,再到刚才开一间房……你肯定觉得我别有用心,觉得我接近你是为了老周的线索,为了那批能让人变成傀儡的货……”

她的指尖往下移,隔着两层衣服,精准地落在我胸口的警牌上,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磨得发亮的编号“0”——那是老周的警号,我从他牺牲那天起就一直贴身带着,边缘的棱角被体温焐得发暖。“老周是我哥。”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炸在我耳边。我浑身一僵,原本沉重的四肢突然有了一丝力气,视线瞬间清明了半分——能看清她垂在我脸旁的睫毛,上面挂着晶莹的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翼。老周的样子突然在我眼前浮现:他总爱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警服,袖口磨出了毛边,笑起来眼角有两道很深的皱纹,上次在橡胶林里追毒贩时,他还拍着我的肩膀说:“袈沙,等这案子结了,我带你去吃巷口的米粉。”可现在,他的警号被他的妹妹摩挲着,而他已经永远留在了那片泥泞的橡胶林里。

“他三年前就潜伏进了雷朵,”肖雅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我的颈窝里,滚烫的,像小石子一样硌得人发疼,和她身上的微凉形成强烈的对比,“那时候雷朵刚研发Rkb1,他混进去当‘技术顾问’,摸清了他们的制毒流程,又让我伪装成无家可归的女人,托关系进了莲花帮当保姆——莲花帮是雷朵的外围,最容易搜集消息。”她的手指攥紧了我的衣服,指节泛白,“我们本来约定好,等这批改良型的傀儡药剂运出境时,就把坐标传给局里,一网打尽……可上个月,他传递消息时被花粥发现了,阿逸带人堵了他的出租屋,他为了销毁证据,自己引爆了煤气……”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彻底哽咽了,几乎是泣不成声,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我的胸口都跟着发颤。“我收到消息时,他的尸体已经被雷朵的人处理了,只留下一枚沾着血的警号牌,托人带给我……”她俯身埋在我的颈间,头发蹭过我的下巴,带着草木洗发水的清香和眼泪的咸味,“我只能接着他的任务干,一边假装帮雷朵优化Rkb1的配方,获取他们的信任,一边找那批货的具体位置……我每天都在怕,怕哪一天暴露了,连他的遗愿都完不成;怕自己也被注射Rkb1,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更怕……更怕看到像你这样的警察,因为我的失误送命。”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眼泪源源不断地落在我的颈窝、胸口,把衣服浸湿了一片。我躺在地毯上,厚厚的羊毛裹着身体,却觉得浑身发冷——原来她喂我喝粥时的温柔不是装的,是怕我被莲花帮折磨死;她开枪击毙腥狗时的果断不是狠,是怕我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她在厂房里指挥技术人员时的权威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拿到解药,也是为了稳住雷朵的人。

房间里的雪松檀香还在弥漫,窗外的湖水偶尔传来“哗啦”的轻响,可这些都盖不住肖雅的哭声,盖不住她藏了太久的恐惧与疲惫。我想抬手拍拍她的背,想告诉她“别害怕,我帮你”,可身体依旧沉重,只能任由她靠在我身上,任由她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这个在毒窟里戴了太久面具的女人,终于在无人的酒店套房里,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我张了张嘴,想问问她“那你为什么吻我”——为什么在这充满阴谋的局里,突然露出这样失控的一面。可喉咙像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堵得死死的,舌根发僵,连一丝气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动了动嘴唇,看着口型无声地消散在空气里。

下一秒,她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那手带着点汗湿的黏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又怕捏疼我似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手腕内侧的皮肤——那里有之前被铁链磨出的旧伤,还没完全愈合。她攥着我的手,一点点往下移,最终按在她的小腹上。隔着薄薄的羊绒针织衫,能清晰地摸到她腹部柔软的肌理,还有腰侧因极致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肌肉,像受惊的小兽般轻轻颤抖,连带着针织衫的细绒毛都跟着颤动,蹭得我手心发痒。

“袈沙,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怕了……”她的唇几乎贴在我耳垂上,呼吸灼热得像火,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裹着眼泪的咸味,“你被阿逸扔进暗室那天,浑身是伤,却还攥着老周的警牌不肯松手,指甲缝里全是血,却盯着我熬的粥,说‘谢谢’时还带着笑……我那时候就怕了——怕你像我哥一样,为了雷朵的事送命,更怕我控制不住对你的心思。”

她的指尖划过我手背上的旧疤,那是之前抓毒贩时被匕首划的,“我每天喂你喝粥,帮你处理伤口,夜里趁你睡着时给你盖被子,都在骗自己——骗自己这只是在完成任务,只是在照顾我哥的‘战友’,可我骗不了自己……每次看到你因为Rkb1的毒性发抖,我都想把雷朵的老巢炸了;每次看到你摸老周的警牌,我都想告诉你真相,却又怕把你拖得更深。”

突然,她撑着我的胸口翻身,跨坐在我腰上。动作带着点仓促的笨拙,膝盖蹭过米白色羊毛地毯,发出“窸窣”的轻响,裤脚卷起一点,露出脚踝上细小的疤痕——那是旧伤,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她双手捧住我的脸,指腹用力,几乎要将我的脸颊捏变形,却又在触到我颧骨处的旧伤时,瞬间放轻了力道,带着怕碰碎的小心翼翼。

她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蹭着我的鼻尖,眼泪混着灯光,在她眼底碎成无数光点,像落进水里的星星。“我爱你,袈沙!”这句话不是低低的呢喃,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吼,带着破音的沙哑,连声音都在颤抖,“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很荒唐——我们还在雷朵的眼皮底下,还没毁掉那批货,老周的仇还没报……我知道你不信,可我是真的!”

她的拇指擦过我的眼角,带着眼泪的湿意,“我不想再装了,不想再对着那些技术人员摆‘肖姐’的架子,不想再对着雷朵的人假笑,不想再跟花粥、阿逸勾心斗角……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都想做回我自己。”

我的意识在眩晕和清醒间反复拉扯,像被海浪拍打的礁石。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泪,滚烫的,顺着指缝往下淌,不像伪装——演不出这样带着咸涩的温度,演不出这样颤抖的呼吸。可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闪回那些画面:厂房里她盯着反应釜压力表,对戴金丝眼镜的技术人员说“超过0.9mpa立刻泄压”时的冷硬;地下车库她指尖在迈巴赫指纹识别器上轻轻一按,车门“咔嗒”弹开时的熟稔;暗室里她握着手枪,对着扑向我的腥狗扣下扳机,连眼神都没眨一下的果断。

这些画面和此刻跨坐在我身上、泪流满面的女人重叠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切割,疼得我呼吸都跟着发紧。

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往下滑,死死攥住我的手。这次没有隔着针织衫——她的手指撩开衣服下摆,让我的掌心直接贴在她温热的皮肤上。那里的皮肤细腻得像刚洗过的绸缎,却因极致的紧张而绷紧,连腹腔里微弱的搏动都能清晰感受到。她将我的手按得更用力些,几乎要让我的掌心陷进她的肉里,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某种渴望刻进彼此的骨血里。

“袈沙,”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眼底的渴望像要溢出来,混着眼泪,烫得人不敢直视,“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这句话像一道高压电流,顺着我的掌心窜遍全身,我猛地睁大眼睛,模糊的视线瞬间清明了几分——能看清她咬着下唇,唇瓣被牙齿咬得泛白,甚至渗出了一丝细小的血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我的手背上,每一滴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等毁掉那批货,等我们逃出去,”她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一遍遍地重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恳求我的同意,“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就去南方的小镇,有河有桥的那种,开个小面馆,早上我熬骨汤,你揉面,中午卖你喜欢的牛肉拉面,晚上收摊后,我们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看星星……我给你生个孩子,男孩像你一样,眼睛亮,女孩像我,喜欢绣兰草……像普通夫妻一样,好不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呢喃,带着点不确定的卑微。手还按在我的手背上,让我贴着她的小腹,那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揣着一团火,烧得我浑身发烫。我想挣扎,想问问这是不是另一种“任务”,想问问她是不是为了稳住我才说这些——可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看着她咬得发白的唇,看着她那带着绝望的渴望,所有的疑问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心口的钝痛,和指尖那抹挥之不去的、滚烫的泪意。

她的手指不是简单地握着我的手,而是像藤蔓缠树似的,一根根扣进我的指缝——食指勾着我的食指,中指叠在我的中指上,连小指都轻轻蜷起,勾住我小指的第一节关节。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指尖的薄茧蹭过我手背上的皮肤,带着点粗糙的痒意。她把我的手牢牢按在她的小腹上,隔着被眼泪浸湿的羊绒针织衫,能清晰摸到那里细腻的肌理:温热的皮肤下,是柔软的脂肪和微微起伏的腹腔,腰侧的肌肉时而紧绷、时而放松,像拉到极致又不敢绷断的弦——那颤抖不是害怕的瑟缩,而是期待与恐惧拧成的结:期待着她口中“开小面馆、生个孩子”的普通未来,恐惧着我摇头说“不”,更恐惧着这个愿望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镜花水月。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喷在我颈间,带着泪的咸味和薄荷烟的余凉,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颤抖。“你摸摸……”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点卑微的恳求,“这里……以后可以有我们的孩子……”

我想挣扎,想猛地抽回手——老周的警牌还硌在我胸口,黄铜的棱角刺着皮肤,像他临终前抓着我手腕时的力道,在耳边嘶吼“别信任何人”。我想问问她,这是不是另一种更隐蔽的控制?就像Rkb1用毒性麻痹神经,她用“爱”和“孩子”当情感毒药,让我彻底沦为她完成任务的工具。可指尖刚要蜷缩,就碰到了她落在我手背上的泪——滚烫的,顺着指缝往下淌,渗进我手背上的旧疤里,那道疤是三年前抓毒贩时被匕首划的,此刻被她的泪一浸,竟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意。

接着,我的指腹蹭到了她的唇——她不知何时俯下身,唇瓣轻轻贴在我的手背上,带着点凉,却又裹着体温,像一片沾了露水的花瓣。她的唇在颤抖,比小腹的颤抖更剧烈,连带着呼吸都跟着急促,“袈沙……别推开我……就信我这一次……”

意识像被放进了漩涡,在清醒与模糊间反复拉扯。鼻尖萦绕的气味越来越杂,却又诡异地缠成一张网:薄荷烟的凉、雪松檀香的暖、她身上羊绒针织衫的淡淡羊毛味、眼泪的咸涩,还有她小腹透过布料传来的温热……这些气味像无数根细丝线,缠住我的四肢,让我连抬一下手指都觉得沉重。

突然,她的唇又覆了上来,这次不是轻触,而是带着泪的深吻。唇瓣贴着我的唇,带着咸涩的泪味,比第一次的试探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急切,却又比第二次的失控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她的舌尖轻轻蹭过我的下唇,像怕惊扰什么似的,接着又飞快地缩回去,只留下一丝湿润的痒意。她的睫毛垂下来,扫过我的脸颊,像蝴蝶的翅膀反复扇动,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细微的颤栗,连带着她的身体都跟着前倾,胸口的起伏更剧烈了,羊绒针织衫的布料蹭过我的下巴,带着柔软的触感。

我的手还被她按在小腹上,那里的温度越来越烫,像揣着一团烧红的炭,顺着我的掌心往四肢蔓延,烧得我浑身发麻。耳边反复响着她的话,像被按下了循环键:“我爱你……想为你生个孩子……”“我们去南方小镇……开个小面馆……”“像普通夫妻一样……好不好?”她的声音从哽咽到呢喃,再到带着哭腔的恳求,每一个字都砸在我心上,像锤子敲打着原本坚硬的怀疑,敲出一道道裂缝。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无意识地回握——不是被迫,而是带着点不受控制的动摇。她的小腹还在微微颤抖,可当我的手指轻轻蜷缩,扣住她的手指时,那颤抖突然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她身体的微微放松,像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半分。她的吻更温柔了,唇瓣轻轻贴着我的唇,没有再深入,只是用温度传递着某种情绪,像在寒冷的冬夜里,互相取暖的人。

意识开始像被浓雾包裹,视线从清晰慢慢变得模糊——能看清她眼底的泪,却看不清她的表情;能感觉到她的手,却摸不清自己的心跳。就在彻底沉下去的前一秒,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床头柜上:那盒薄荷绿的ESSE烟斜放在台面上,烟盒边缘的磨损处露出里面的白卡纸,而烟盒底下,压着一枚小小的耳钉——是兰草造型的,银灰色的丝线缠绕着花瓣,叶脉的纹路细得像头发丝,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我猛地睁大眼睛,瞬间想起了迈巴赫中控盒上的激光兰草暗纹,想起了她耳后那枚淡得像雾的兰草纹身,想起了她手包上那朵银灰色的兰草绣纹——从地下车库到制毒厂房,再到这间酒店套房,这朵兰草像一条无形的线,串起了她所有的身份,也串起了我所有的疑问。

原来这从来都不是巧合。可她的吻还在继续,她的手还按在我的小腹上,她的声音还在耳边呢喃“我爱你”——这些真实的温度和触感,又怎么可能全是假的?

视线彻底模糊了,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只剩下她的体温和那枚兰草耳钉的微光,像黑暗里的两簇火,一个让我沉沦,一个让我清醒。最后,连那点微光也消失了,我彻底坠入了黑暗,只留下手心里她小腹的温度,和那句带着泪的“想为你生个孩子”,在意识的尽头反复回荡。

原来这朵兰草,从来都不是偶然出现的印记——它是迈巴赫中控盒上那道激光雕刻的暗纹,冰冷的金属表面刻着叶脉的每一道分叉,在车库的荧光灯下泛着冷光;是她耳后那枚淡得像雾的纹身,激光微雕的线条细如发丝,不凑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却在山风掀起碎发时漏出端倪;是她手包上那朵银灰色的绣纹,真丝线绣出的花瓣带着细微的光泽,和她穿的羊绒针织衫质地莫名契合;现在,又是床头柜上那枚兰草耳钉,银线缠绕的花茎弯出柔和的弧度,针脚处打磨得光滑无痕,显然是贴身佩戴的物件。

从地下车库那辆哑光黑的迈巴赫,到深山里伪装成农具厂的制毒窟,再到这间暖黄灯光笼罩的酒店套房,这朵兰草像一根无形的线,串起了她所有矛盾的身份——“莲花帮的保姆”“雷朵的肖姐”“懂化工的专家”“老周的妹妹”,也串起了我心里所有的疑团,原来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早就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关联。

可她的爱呢?她贴在我耳边说“我爱你”时的哽咽,她跨坐在我身上时眼底碎成星星的泪,她把我的手按在小腹上、说“想为你生个孩子”时的渴望——那些触感太真实了:泪滴在颈窝里的滚烫,唇瓣贴在我手背上的微凉,指尖扣进我指缝时的用力,还有她身体因紧张而不停的颤抖,这些都不是演出来的,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脆弱与真诚。

可怀疑的种子还是在心里扎着根——老周的警牌还硌在我胸口第三根肋骨处,黄铜的棱角带着体温,却依旧冰凉,像他临终前抓着我手腕时的力道,在耳边反复嘶吼“别信任何人”。我忘不了她在厂房里盯着反应釜压力表时的冷硬,忘不了她用指纹打开迈巴赫时的熟稔,更忘不了她击毙腥狗时扣动扳机的果断——那个能在毒窟里游刃有余的女人,真的会为了一场“爱”,赌上自己的命,赌上老周未完成的任务吗?

还是说,这才是她最狠的手段?用“爱”当糖衣,用“生个孩子”当诱饵,把我变成比Rkb1更听话的棋子?毕竟她太懂怎么拿捏人心了——知道我念着老周的遗愿,知道我对“普通生活”的渴望,知道我在她喂粥、擦汗的细节里早就动了心,所以才抛出这个最温柔也最致命的陷阱。

我想抬手摸一摸胸口的警牌,想借着那点冰凉的金属让自己清醒,可指尖刚动了动,就被她更紧地扣住——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摇,身体又贴得近了些,胸口的起伏蹭过我的下巴,羊绒针织衫的柔软触感混着她的体温,像一张温床,要把我彻底裹进去。“袈沙……别想了……”她的唇贴在我的颈窝,声音轻得像叹息,“等我们逃出去,一切都会好的……”

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的棉花,一点点变得沉重。眼前的暖黄灯光开始旋转,肖雅的脸渐渐模糊,只剩下她耳后那枚兰草纹身若隐若现,像黑暗里的一个标记。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只有那句“想为你生个孩子”还在反复回荡,带着泪的咸味,带着薄荷烟的余凉,带着一种让人沉沦的温柔。

我张了张嘴,想喊一声“老周”,想问他“我该信吗”,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浅。身体像被潮水淹没,从脚尖开始,一点点往下沉,沉进无边的黑暗里。

最后残留的感官,是她贴在我胸口的体温——温热的,带着心跳的起伏;是她扣在我指缝里的手——用力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还有暖黄灯光落在眼皮上的温度,像晒过太阳的被子,柔软得让人想放弃挣扎。

那些没解开的疑团,那些关于“爱与陷阱”的追问,全都被黑暗吞没了。只剩下她的温度,和那句带着泪的告白,在空荡的房间里,在暖黄的灯光下,一遍遍回荡,像一个没有答案的谜题,被永远留在了毒窟与温柔交织的迷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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