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厨房灶膛里还燃着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张兰担忧的脸。
“小凡，怎么上去这么久？闺女是睡不习惯吗？”看到儿子下来，张兰立刻迎上去问道。
“没……没，妈，”李凡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神情有些尴尬，“就是……上去和她聊了会儿天。”
“聊什么啊？能聊这么久？”张兰好奇地追问。
“妈，这还不都怪你，”李凡故意岔开话题，语气带着点撒娇，“要是以前你让我把那些奖状撕了，她今晚不就不会问东问西的了。”
“哦！那可不行！”张兰立刻正色，语气骄傲又坚决，“那是你成长路上的见证，是肯定！绝对不能撕！我还打算一直贴下去呢！”
“好好好，听你的，”李凡无奈地应着，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又不自觉地扬起了压不住的笑意。
“臭小子，”张兰敏锐地捕捉到儿子的表情变化，凑近了些，“高兴什么呢？瞧你这嘴，都快咧到耳根后头去了！”
“妈，”李凡清了清嗓子，带着点试探和藏不住的喜悦，“如果我说……月雨和我在一起了，你们会怎么想？”
“真的吗？！”张兰瞬间瞪大了眼睛，声音陡然拔高，激动地猛拍了李凡后背一巴掌，“哎哟！你小子总算是开窍了啊！”
“妈，用得着这么激动吗？”李凡龇牙咧嘴地揉了揉火辣辣的后背。
“这肯定的啊！”张兰激动得眼圈都有些发红，
“你想想我和你爸都多大岁数了？萧然我们又见不到……这你要是一直不找，我们能不急吗？那……那她答应和你在一起了？”她急切地确认。
“妈，”李凡挺直腰板，努力摆出一副酷酷的样子，嘴角却疯狂上扬，“是她追的我好不好？你应该问的是我答应和她在一起了吗？”
“臭小子！”张兰被他这模样气笑了，伸手又想拍他，最终还是化作语重心长的叮嘱，“看把你能的！人家姑娘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你可得给我好好珍惜，听到没？”
“这是肯定的！”李凡收起玩笑的神情，眼神变得无比郑重，斩钉截铁地说，“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人失望的。”
昏黄的灯光下，厨房灶膛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热量，映照着张兰湿润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手。她声音哽咽：“这就好，这就好啊！这样我也可以向你天上的妈妈有个交代了……”
她迅速转过头，用粗糙的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珠，心里既欣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仿佛多年的重担终于能卸下一些。
“妈，您说什么呢？”李凡心头一热，仿佛被温泉水包裹，他轻轻拍抚着母亲微驼的后背，声音异常温柔却坚定，
“她在天上看到我遇上您这么好的妈妈，只会感激您，替我高兴。”
看着母亲发间刺目的银丝，李凡胸腔里翻涌着滚烫的暖流，但更深的是针扎般的心疼。
几十年的养育之恩，点点滴滴都刻在他心上，此刻母亲为他的担忧，让他既愧疚又充满力量。
“臭小子，”张兰破涕为笑，那笑容里饱含着几十年如一日的深厚爱意，她伸手，带着无限宠溺揉了揉李凡的头发，仿佛他还是那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是我该感谢你妈妈，给我留下了这么个懂事孝顺的儿子。”
“这还不是您和爸教育得好嘛？是吧，老妈。”李凡顺从地往母亲温暖的手掌里蹭了蹭，
也只有在张兰面前，他才能彻底卸下所有的防备和坚强，做回那个可以被无条件包容、肆意汲取温暖的孩子。
这份纯粹的依恋，是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厨房里短暂的温馨被一丝凝重取代。
张兰神色一肃，压低声音，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小凡，你跟妈说实话，你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钱？”
“妈，这些您和爸就别操心了，”李凡立刻换上轻松的语气，试图驱散母亲的担忧，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尽快解决麻烦，“年后我肯定能处理好，你们就等着享清福吧！”
“但是……”张兰欲言又止，脸上忧色更重，
“盛和他爸……”她声音里带着犹豫和一丝难堪。
李凡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一丝冰冷的锋芒闪过：“他是不是跟您和爸说什么了？”
“唉……也没什么，”张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无奈和不忿，
“就是那天我和你爸刚从地里回来，累得直不起腰，路上碰见他。他阴阳怪气地说你公司倒闭了，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接着就在那儿使劲显摆，说盛和给他买了什么金戒指、新衣服，年后还要带他们去海南岛玩……”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你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他张胜利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吗？再说这盛和，当初明明是跟着你一起干的，怎么你现在……他倒跟个没事人似的，在村里整天招摇过市？小凡啊，你……你就是心太善，太顾念旧情了……”
“妈，您放心，”李凡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磐石般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蹦跶不了多久，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会处理干净。”他眼中满是歉意，
“只是……让您和爸受委屈了，对不起。”
“这些都是小事！”张兰用力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小凡，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更何况，你现在身边不是有月雨那丫头了吗？妈看着她是个好姑娘。咱过点平淡安稳的日子也挺好！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日子嘛，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好的，妈！谨遵老佛爷教诲！”李凡故意绷着脸，学着戏腔逗母亲开心，心底的沉重被母亲的温暖驱散了些许。
“臭小子……”张兰被他逗笑，轻轻捶了他一下，脸上终于有了真心的笑意。
“对了，妈，”李凡收敛笑容，正色道，“张胜和他……回来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回来了吧？”张兰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被担忧取代，“小凡，你可千万别做什么过激的事啊，这大过年的……”
“妈，您想哪儿去了？”李凡安抚地笑了笑，眼神却异常冷静，“怎么可能呢？我就是想找他，当面把一些事情说清楚。”
他本想把中奖的事情告诉母亲，给她一个惊喜，但念头一转，觉得时机还不成熟，还是等一切尘埃落定，再给父母一个安稳的未来。
他决心这次彻底和张胜和划清界限，斩断这最后的毒瘤。
告别母亲，李凡走到寂静的院子里。
冬夜的寒气瞬间包裹上来，冰冷刺骨，呼出的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沉静却暗流汹涌的脸，时间显示：22:15。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拨通了那个刻在记忆深处、尾号四个“8”的号码。
指尖在按下拨号键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喂？哪位？”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传来张胜和熟悉却带着酒意和嚣张的声音，背景是杯盘碰撞的喧闹、划拳行令的嘈杂和刺耳的笑声。
“是我，李凡。”李凡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当然在老家啊！呵，这是你新号？”张胜和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得意，仿佛在俯视一个失败者，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还窝在哪个出租屋里，连老家都不敢回了吧？”他耀武扬威地奚落着，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
“我在哪，用不着你操心。”李凡的声音冷得像这冬夜的寒风，每个字都像冰锥，“明天早上，有空吗？”
“哟？难不成你真在家？”张胜和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是不屑和轻佻，“找我啥事？求我？借钱？哈哈！”
“别管什么事。”李凡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有空的话，我明早过去找你。”
“行行行！明早你直接滚过来就行！”张胜和极其不耐烦，像在打发一条野狗，
“现在别他妈打扰老子喝酒！听见没？废物！”他故意加重最后两个字。
“嘟…嘟…嘟…”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冰冷的夜空中回荡。
李凡缓缓放下手机，冰冷的屏幕光映着他毫无波澜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对着清冷的夜色，冷冷地啐了一口，低沉而清晰的嗓音在寂静的院落里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寒意和一种宣判般的笃定：
“张胜和，我看你还能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