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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田埂如同寒铁,汲取着李青禾枯槁身体里最后一丝热气。腹腔深处那团来自南瓜籽的冰冷钝痛,如同生了根的铁蒺藜,死死楔在空瘪的胃袋壁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她佝偻着背,深陷的眼窝失焦地望着前方。

惨白的日头悬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吝啬地洒下冰冷的光线。河滩地上,那架用枯树枝搭成的、歪歪扭扭如同垂死巨兽骨架的晾晒架上,一片片破碎的、厚薄不均的金黄色南瓜片,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颤抖。边缘卷曲,表皮被风干得紧绷,失去了初劈开时那诱人的、如同凝固蜜糖般的光泽,呈现出一种干枯的、近乎灰败的暗黄。它们静静躺在粗糙的枯枝上,像无数片被强行剥离、钉在刑架上的金色鳞甲,无声地承受着风沙的抽打和日光的曝晒。这便是她填平粮赋窟窿的唯一指望,是她和小树熬过催命春天的唯一筹码。每一片干枯的暗黄,都浸透着她溃烂双手的血污、腹腔深处冰冷的剧痛和那场笑着流泪的巨大风暴。

活下去……守着这些干片……等粮吏……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残破的意识,如同一根细若游丝的线,勉强维系着她与这冰冷世界的联系。她枯槁的身体纹丝不动,如同一尊被风沙侵蚀殆尽的石雕,只有腹腔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冰冷的绞痛,提醒着她残存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带着一种刻意放轻却又难以掩饰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刺破了河滩地的死寂!

不是王老拐那破锣嗓,也不是催命铜锣的刺耳喧嚣。这脚步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好奇与某种急切的气息。

李青禾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目光越过低矮的田埂,投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身影出现在河滩地边缘的土路上。

是周娘子。

村里开杂货铺的胖掌柜周大富的婆娘。不同于村里其他妇人常年灰头土脸的麻木,周娘子总是收拾得相对齐整些,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常带着一种商贾之家特有的、精明的和气。此刻,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靛蓝夹袄,臂弯挎着一个盖着蓝布的小篮子,脚步匆匆,却又带着几分迟疑,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飞快地在河滩地上扫视着。当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片歪歪扭扭的枯树枝架上、那些在寒风中颤动的暗黄色南瓜干片上时,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

她猛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晾晒架前!甚至顾不上河滩地上残留的麻水恶臭和碎瓷的粉尘气息,也顾不上捂鼻子。她弯下腰,凑得极近,鼻翼翕动,贪婪地嗅着风干南瓜片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泥土清甜和阳光晒炙后的独特干香!那双因常年拨弄算盘而略显粗糙的手指,极其小心地、近乎颤抖地捻起一片边缘破碎的南瓜干片!

“老天爷!”周娘子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捡到宝的狂喜!“真……真是南瓜干?!还是黄瓤老瓜晒的!这品相……这干香!”

她将那干片凑到眼前,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仿佛在鉴赏一块稀世美玉。干片上残留着李青禾笨拙切割的痕迹,边缘破碎,厚薄不均,甚至沾染着些许河滩地的尘泥,但在周娘子眼中,这却成了“纯手工”、“无掺假”的绝佳证明!

“啧啧啧!”她啧啧称奇,眼里的精光几乎要溢出来,“干透了!一点霉味都没有!闻着就扎实顶饱!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啊!”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射向田埂上那个如同石雕般枯槁的身影,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李……李娘子?这……这南瓜干是你晒的?老天爷!你咋有这本事!这荒滩地上,能种出这么好的老南瓜?还能晒得这么干透?”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腹腔深处那冰冷的钝痛在无声地提醒着她。周娘子那灼热的目光和狂喜的语气,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壁,模糊而遥远。

周娘子见她不答,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又捻起几片干片,凑在鼻子下深深嗅闻,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满足。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将臂弯里那个盖着蓝布的小篮子往田埂边一放,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青禾面前,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种更加迫切的、如同地下交易般的紧张:

“李娘子!跟你商量个事!你这南瓜干,卖不卖?我全要了!”她生怕李青禾听不清,又凑近了些,一股混合着头油和廉价脂粉的气息扑面而来,“五十筐!我给你五十筐的价!现钱!现钱结算!”

五十筐?!

这个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周娘子口中喷出的热气,狠狠烫在李青禾早已被剧痛冰封的神经上!巨大的错愕瞬间压倒了腹腔深处的钝痛!她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难以置信地瞪大!枯槁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猛地一颤!

五十筐?

这堆破碎的、暗黄的南瓜干片……值五十筐粮的钱?!

这个认知带来的荒谬感和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她早已冻结成冰的心湖深处轰然炸开!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白!胃袋里那冰冷的钝痛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数字暂时冲散了!五十筐!那是她和弟弟多少天、多少顿的活命粮!是填平粮赋窟窿后,或许还能有结余的巨大希望!

“呃……嗬嗬……” 李青禾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想要回应,却被腹腔深处那顽固的钝痛和巨大的狂喜死死扼住喉咙!

周娘子却将她的沉默当成了犹豫或不信,急得直跺脚,语速更快:“李娘子!你放心!我周娘子说话算话!绝不坑你!五十筐!市价!不,比市价还高一成!你这瓜干品相好,干得透,没沾麻水味(她精明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菜畦),是顶顶好的东西!城里药铺、干果行都抢着要!能卖大价钱!我这是看你这不容易,给你个实在价!”

她见李青禾依旧枯坐不动,眼神空洞,一咬牙,转身飞快地跑回田埂边,一把掀开小篮子上的蓝布!

篮子里躺着的,并非预想中沉甸甸的铜钱串,也不是能果腹的杂粮。

那是一本书。

一本极其破旧、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线装书。书页严重卷曲、发黄、发脆,边缘布满了虫蛀的孔洞和烟熏火燎的污迹。封面早已不存,露出里面同样破败不堪的内页。整本书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霉腐、尘土和劣质墨汁的、令人窒息的陈旧气息。唯一能证明它身份的,是残存半页扉页上,几个模糊不清、笔画粗犷的墨字:

**《齐民要术》卷四·残**

周娘子极其小心地、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献宝般的急切,将这本散发着浓烈霉腐气的破书捧到李青禾眼前。

“李娘子!你看!”周娘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巨大的诱惑,“五十筐!换这个!值!绝对值!”

她将那破书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李青禾枯槁的鼻尖。浓烈的霉腐气混合着尘土的味道,猛地冲入李青禾的鼻腔!

“这可是宝贝!真正的宝贝!”周娘子压低了声音,眼神闪烁着精光,仿佛在泄露一个天大的秘密,“我家那口子,前些日子去县里贩货,从一个败落的老酸秀才手里淘换来的!说是前朝传下来的古书!里头写的全是种地、养牲口、做酱醋的绝顶法子!是农家的无上宝典!比那烟渣、比那麻水臭汤……强百倍千倍!”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李青禾那片被麻水污秽覆盖过的菠菜地和那片生机勃勃的豆棚,语速更快:“你瞧瞧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把那‘窑工坟场’折腾出菠菜,逼出麻水杀虫的狠招,还能在这碎石滩上种出这么顶饱的老南瓜!你是这块料!天生的种地好手!这书给你,那就是宝剑配英雄!里头随便一个法子,都比你这五十筐瓜干值钱!学了它,以后还愁种不出好庄稼?还怕填不上粮赋?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换不换?就一句话!”周娘子将那本散发着霉腐气的破书又往前一递,眼神灼灼,带着一种不容错过的急迫,“五十筐瓜干!换这本无价宝!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我是看你是个能人,才舍得拿出来!”

霉腐气浓烈刺鼻。破旧的书页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如同垂死的蝴蝶翅膀。那几个模糊的墨字在李青禾模糊的视线里晃动。

《齐民要术》?

农家的无上宝典?

种地、养牲口、做酱醋的绝顶法子?

比麻水臭汤……强百倍千倍?

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铁水,带着周娘子口中喷出的热气和巨大的诱惑,狠狠灌入李青禾被剧痛和麻木占据的脑海!巨大的冲击让她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书?

她认得那是什么。是夫子案头堆着的、小树远远望见过的、散发着墨香和威严的东西。是写着字、藏着道理、属于另一个遥远世界的圣物。是“秀才”、“老爷”们才能触碰的东西。

而眼前这本……散发着浓烈霉腐气、破旧得如同坟里刨出来的……书……周娘子说……是讲种地的?讲如何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活下去的法子?比她用命试出来的麻水……还要厉害的法子?

这个认知带来的震撼,瞬间压倒了那五十筐粮钱的狂喜!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本能的、对未知力量的巨大渴望,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枯槁的胸腔深处猛烈地苏醒、翻腾!

“呃……嗬嗬……” 李青禾喉咙里发出更加压抑的嘶鸣,枯槁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田埂泥土里!腹腔深处的剧痛如同被这巨大的渴望点燃,化为灼热的岩浆!她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那本近在咫尺的破书!

那破旧发黄、布满虫洞的书页……那模糊不清的墨字……仿佛不再是腐朽的纸张,而是……一张张浸透了无数先人血汗、凝聚了无数活命智慧的土地!是能破开这“窑工坟场”诅咒的符咒!是能让种子发芽、让庄稼不死、让她们姐弟活下去的……真正的“要术”!

周娘子那句“比麻水臭汤强百倍千倍”,如同惊雷般在她冻僵的脑海深处炸响!麻水……是她用溃烂的双手、用刺鼻的恶臭、用蚜虫的尸骸堆出来的活路……而这本书……竟藏着比那更厉害的法子?!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敬畏、渴望、以及一丝被命运垂青般难以置信的战栗,瞬间席卷了李青禾残破的躯体!她枯槁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筛糠般颤抖起来!

“换……” 一个嘶哑破碎到极致的单音,如同锈死的门轴被强行扭动,极其艰难地从她干裂起皮、布满烫伤疤痕的嘴唇间挤了出来!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寒风瞬间吹散,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周娘子如释重负,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如获至宝般的笑容!“好!李娘子痛快!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她生怕李青禾反悔,极其迅速地将那本散发着浓烈霉腐气的破书,如同塞烫手山芋般,猛地塞进了李青禾枯槁的、沾满泥土和脓血的怀里!

“书归你了!瓜干我这就拿走!”周娘子动作麻利得惊人,转身就扑向那歪歪扭扭的晾晒架!她解下臂弯的蓝布,极其小心、却又极其迅速地,将枯树枝架子上所有的、破碎的、暗黄色的南瓜干片,一片不剩地,扫进了蓝布里!动作快得如同秋风扫落叶!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僵硬地坐在冰冷的田埂上。怀里,那本破旧发黄、散发着浓烈霉腐气的书册,如同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她单薄褴褛的衣衫,隔着布料传来一种奇异的、冰冷却又滚烫的触感。腹腔深处的剧痛仿佛被这异物暂时隔绝,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和一种灵魂被巨大未知攫住的茫然。

周娘子已经手脚麻利地包好了所有的南瓜干片,沉甸甸的一大包挎在臂弯里。她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满足,如同捡到了天大的便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回头看了田埂上那个抱着破书、如同失了魂般的枯槁身影一眼。

“李娘子,你好生收着!这书……金贵着呢!”她丢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如同怕李青禾反悔索要更多似的,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河滩地边缘的土路上。寒风吹来她身上残留的脂粉气和一丝南瓜干的干香。

河滩地重新陷入死寂。比之前更甚。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依旧僵硬地坐着。怀里那本破书的存在感越来越强。霉腐气混合着尘土和陈旧墨汁的气息,顽强地钻进她的鼻腔,取代了河滩地的泥腥和残留的麻水恶臭。

书……

换走了她所有的南瓜干……换走了五十筐粮的希望……换走了填平粮赋窟窿的筹码……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腹腔深处的剧痛猛地加剧,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攥紧了她的胃袋!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破衣!

不!她做了什么?!她拿活命的干粮,换了一堆发霉的废纸?!

悔恨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她的心脏!

她枯槁的手指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想要将那本散发着不祥霉腐气的破书从怀里狠狠甩出去!如同甩掉一条冰冷的毒蛇!

可就在指尖触碰到那粗糙、发脆、布满虫洞的书页边缘时——

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指尖!

那触感……冰冷……粗糙……带着纸张特有的纹理和岁月沉淀的脆弱……可在那层层叠叠、发黄发脆的书页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搏动!如同沉睡大地深处涌动的暗流!如同种子在冻土下积蓄的生机!

是字!

是墨写的字!

是无数她看不懂、却承载着先人血汗和活命智慧的……咒语!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震撼,瞬间压倒了悔恨和恐慌!一种近乎本能的、对那未知力量的敬畏和渴望,如同野火般在她枯槁的胸腔里猛烈燃烧起来!

她枯槁的手指不再颤抖,反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拂过那破旧书册的封面(尽管它已不存在)边缘,拂过那些卷曲、发黄、布满虫洞的书页。

指尖传来的触感陌生而奇异。冰冷、粗糙、脆弱,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仿佛她触摸的不是纸张,而是被岁月风干、又被无数双沾满泥土的手反复摩挲过的……土地的皮肤。虫蛀的孔洞,像极了她在河滩地上用溃烂手指戳出的、浸着脓血的播种坑。烟熏的污迹,如同她灶膛里冰冷的灰烬,也如同这片土地被诅咒的印记。

书……

这里头……真的藏着让土地听话、让庄稼不死的……法子?

她猛地收紧枯槁的手指,将那本破书死死地、紧紧地按在了自己枯槁的、因为饥饿和剧痛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仿佛要将它按进自己的骨血里!冰冷的书册紧贴着单薄的衣衫,那股浓烈的霉腐气混合着她身上脓血、汗水和泥土的气息,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嗬……嗬嗬……” 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鸣。巨大的渴望、巨大的恐惧、巨大的茫然,如同三条冰冷的毒蛇,在她残破的胸腔里疯狂地撕咬、缠绕!

夜幕,如同巨大的、冰冷的幕布,缓缓笼罩了荒凉的西坡荒原。寒风呜咽着,卷起河滩地上的沙尘,抽打在破窑低矮的土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破窑内,比夜色更沉。

冰冷的碎瓷地上,李青禾枯槁的身体蜷缩着,如同受伤的野兽。腹腔深处那团冰冷的钝痛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如同背景里永不停歇的丧钟。怀里,那本散发着浓烈霉腐气的破书,如同一个冰冷而沉重的秘密,紧紧贴着她的胸口。

小树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不安而瑟瑟发抖。窑洞里弥漫着咸涩腐败的蔓菁根气息、胃酸灼烧的血腥味、冷汗的酸馊气,以及……那本破书散发出的、越来越浓烈的陈旧霉腐气。这气味霸道而诡异,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着每一寸冰冷的空气,也缠绕着小树幼小的心灵。他不敢靠近阿姐,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仿佛阿姐怀里抱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块从坟里刨出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朽木。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寒风从缝隙钻入的呜咽,如同鬼哭。

李青禾枯槁的手指,在冰冷的黑暗中,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再次抚上了怀里那本破旧的书册。

触感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清晰。冰冷。粗糙。脆弱。那卷曲发脆的书页边缘,如同干枯的河床。那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虫蛀孔洞,如同被虫蚁啃噬过的土地。指尖拂过的地方,仿佛能感受到那早已干涸的墨迹下,隐藏着的、如同大地脉络般纵横交错的笔画。

看不懂……

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那些弯弯曲曲、如同鬼画符般的墨迹,对她而言,是比河滩地的碎石碎瓷更深的迷障,是比粮吏催命的铜锣更遥远的符号。

可……周娘子说……这里面有活命的法子……有比麻水还厉害的法子……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磷火,微弱却固执地闪烁着。一种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渴望,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光……

她需要光!

她要看!她要看清这些墨迹!哪怕看不懂,她也要看清!看清这据说能破开诅咒、带来生机的……符咒!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她枯槁的身体猛地挣扎起来!不顾腹腔深处那尖锐的抗议,不顾溃烂的右肩伤口被撕裂的剧痛!她用那只溃烂稍轻的左手,死死抠住冰冷刺骨的碎瓷地面,一点一点,将自己枯槁的身体从地上撑了起来!佝偻的脊背在黑暗中弯成一道更加绝望却也更加决绝的弧线。

一步,一挪。如同拖着沉重的镣铐。

挪到冰冷的灶台边。灶膛里只有冰冷的灰烬。

点火。

枯槁的左手因为寒冷、剧痛和巨大的急切而剧烈颤抖着。火石冰冷的棱角硌着她溃烂的掌心。碰撞!一次!两次!十次!黑暗中只有微弱的火星溅起,瞬间熄灭,如同她渺茫的希望。

“嚓!”

“嚓!”

“嚓——!”

单调而绝望的碰撞声,在死寂的窑洞里一声声响起,如同敲击着地狱的丧钟!

终于!在不知第几十次碰撞后,一点稍大的火星,如同垂死的挣扎,落在了灶膛口残留的一点极其干燥、被她之前小心收集起来的枯草绒上!

微弱的、橘黄色的火苗,如同初生的婴儿,极其艰难地、颤抖着……亮了起来!

成了!

李青禾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逼出来的、冰冷的专注。她极其小心地、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用指尖捻起更细小的枯草绒,极其轻柔地添到那微弱的火苗上。

火苗颤抖着,挣扎着,极其缓慢地……壮大了一点点。橘黄色的光芒,如同黑暗海洋中一艘随时会倾覆的孤舟,极其吝啬地照亮了灶口周围巴掌大的一小片区域,也照亮了李青禾枯槁、布满污垢和汗渍的脸庞,和她那双深陷的、此刻却燃烧着骇人光芒的眼窝!

光!

微弱,却真实存在!

她不再犹豫!枯槁的身体佝偻在灶口前,溃烂的右手依旧无力地垂着。她极其艰难地、用那只沾满灰烬和泥土的左手,颤抖着,极其珍重地……将怀里那本散发着浓烈霉腐气的破书……捧到了那微弱的、橘黄色的火光前!

昏黄跳跃的火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瞬间照亮了那破旧书册的扉页!

《齐民要术》卷四·残

那几个原本模糊不清的墨字,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笔画粗犷,墨色沉暗,带着一种穿越漫长岁月的、沉重而沧桑的力量感!那残缺的“卷四”,那刺目的“残”字,如同巨大的伤疤,却又散发着一种历经劫难而不灭的顽强!

李青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几个字!尽管她依旧看不懂它们的含义,但那沉暗的墨色,那粗犷的笔画,那纸张上纵横交错的岁月纹理,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咆哮,狠狠撞进了她枯槁的灵魂深处!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土地和生存本能的敬畏与共鸣,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胸腔深处猛烈喷发!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枯槁的手指因为巨大的震撼而剧烈颤抖着,几乎捧不住那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书册!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翻开了第一页。

发黄、发脆、布满虫洞的书页,在火光下发出细微的、如同垂死叹息般的“沙沙”声。

墨迹!

密密麻麻、如同群蚁排衙般的墨迹,瞬间充斥了她的视野!

依旧是看不懂的鬼画符。横、竖、撇、捺……无数她无法理解的符号,排列组合成一片浩瀚无边的、墨色的森林!它们在昏黄跳跃的火光下扭动、跳跃,如同拥有生命的咒文!

李青禾的目光如同最饥饿的猎鹰,疯狂地在这片墨色的森林里搜寻!掠过那些扭曲的笔画,掠过那些被虫蛀蚀的空洞,掠过那些烟熏火燎的污迹……她看不懂!一个字也看不懂!可她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那些墨迹上,仿佛要穿透纸张,看透那墨色背后隐藏的天地!

她的指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拂过那些冰冷的墨迹。

触感依旧粗糙冰冷。可当指尖拂过那些笔画转折的顿挫、拂过那些墨色浓淡的变化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涌现!

仿佛……指尖触碰到的不是冰冷的墨迹,而是……犁铧翻开冻土时泥土的翻卷!是种子刺破泥壳时那微弱的悸动!是锄头斩断杂草根茎时那干脆的断裂!是麻秆在臭水中腐烂发酵时那刺鼻的气息!是蚜虫在麻水浆液下僵死抽搐的瞬间!

无数她曾用血泪、用溃烂的双手、用剧痛的腹腔亲身经历过的、与土地搏杀的画面,如同破碎的潮水,瞬间涌入她的脑海!与眼前这些冰冷陌生的墨迹疯狂地重叠、交织、碰撞!

是了!是了!

就是这些!

这些弯弯曲曲的墨迹……一定就是那些活命法子的……符咒!是先人用血汗写下的……与土地对话的……密语!

巨大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的黑暗!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激动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里,那骇人的光芒瞬间暴涨,如同两簇在黑暗中疯狂燃烧的鬼火!那光芒如此炽烈,甚至盖过了灶膛口那微弱的橘黄色火苗!

她猛地低下头!布满污垢、烫伤疤痕和冻疮裂口的嘴唇,因为激动而不受控制地翕动着!干枯的牙床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她死死地盯着书页上那些跳跃的、如同活过来的墨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声响!

看不懂……一个字也看不懂……

可她的指尖能感受到!她的灵魂在共鸣!她的血在沸腾!

这破旧发黄、散发着浓烈霉腐气的书册……这承载着无数虫洞和污迹的纸张……这冰冷陌生的墨迹……

是活命的咒语!

是破开这“窑工坟场”千年诅咒的……唯一钥匙!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又蕴含着足以撕裂黑夜的狂喜与悲怆的嘶吼,猛地从李青禾剧烈颤抖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死寂的破窑里轰然炸响!震得灶膛口那微弱的火苗疯狂摇曳!

她枯槁的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死死地将那本破书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仿佛要将它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冰冷的书册紧贴着单薄的衣衫,那股浓烈的霉腐气仿佛也化作了最神圣的香气!

昏黄的火光下。

枯槁如鬼的身影佝偻在冰冷的灶口前。

溃烂流脓的右手无力地垂在黑暗里。

左手中,那本破旧发黄的书册,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边缘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来自亘古的、微弱却执着的……金色光晕。

而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的炽烈光芒,穿透了浓稠的黑暗,穿透了破窑的土墙,如同两柄刺向无尽苍穹的……希望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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