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洛水码头,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自舰队进入黄河流域的消息传来,这座千年帝都就像被投入了一颗火星,从官宦到百姓,人人都在谈论那支“去了三万里,带回半个世界”的船队。码头上的青石地被踩得发亮,货栈的门板都被挤掉了两块,连城墙根下卖胡饼的小贩,都把摊子挪到了能望见河面的高处。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突然像潮水般涌动。只见远处的洛水尽头,一队挂着蓝底金锚旗的船只正缓缓驶来,领头的“云鲲号”虽然褪去了远洋的风尘,铁壳船身在阳光下依旧闪着冷硬的光,烟囱里淡淡的青烟与岸边的炊烟缠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岸边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锣鼓声、鞭炮声震得人耳朵发疼。孩子们举着纸糊的蒸汽船模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老太太们攥着佛珠,嘴里念叨着“平安回来就好”;最前排的官宦们整理着朝服,伸长脖子望着船头——皇帝陛下要亲自登船迎接,这可是洛阳百年未有的盛事。
“云鲲号”刚抛稳锚,一艘画舫就从岸边驶来,船头立着位明黄色龙袍的身影,正是云朝皇帝。郑伟快步迎上前,刚要下跪,就被皇帝一把扶住:“免礼!免礼!朕盼这一天,盼了快三年了!”
皇帝的目光早已被船上的“宝贝”吸引。货舱的门被打开,非洲的象牙堆得像小山,最长的一根足有两人高,牙纹细腻得像玉;欧洲的自鸣钟摆在紫檀木架上,钟摆轻轻晃动,每过一刻就弹出个举着小旗的铜人,引得随驾的嫔妃们发出细碎的惊叹;美洲的玉米串成了长帘,黄的、红的、紫的,像挂了满舱的彩珠;还有那匹从法国带回的云锦,被风一吹,金线织就的牡丹仿佛在舱口缓缓绽放。
“郑伟啊郑伟,”皇帝摸着一根象牙,笑得眼角堆起了细纹,“你这哪里是航海,分明是把天下的好东西都搬回洛阳了!”他指着角落里一个盖着红布的笼子,“朕听说,你们还带回了会低头喝水的长脖子兽?”
郑伟笑着掀开红布——里面是头长颈鹿,皮毛像撒了层金粉,正伸着长脖子好奇地打量人群,舌头卷着笼子上的树叶。这是从非洲部落换来的“祥瑞”,一路用船运回,早已成了船员们的“宠儿”。皇帝看得直乐:“果然是神兽!快送到御苑去,让百姓们都开开眼!”
消息像长了翅膀,当天就传遍了洛阳城。从第二天起,皇帝下旨,在洛水岸边设“万国展”,将舰队带回的奇珍异宝悉数展出,连欧洲来的商人、工匠也被请去现场讲解。这下可不得了,从黎明到黄昏,码头周围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连周边县城的人都赶着牛车、骑着驴,专程来看这场“百年难遇的热闹”。
商人们最是激动。江南的丝绸商围着威尼斯商人安东尼奥,指着他带来的玻璃样品讨价还价:“这能映出人影的玻璃,十匹云锦换一箱如何?”山西的票号掌柜拉着瑞士钟表匠汉斯,算盘打得噼啪响:“要是能在洛阳开个钟表铺,本金我出,利润你七我三!”连西域的香料商也挤了过来,想把胡椒、乳香卖给随船来的欧洲人,说“让西洋人也尝尝咱们的好东西”。
工匠们则围着蒸汽机模型打转。江南铁厂的老师傅们蹲在地上,用炭笔描着传动齿轮的图纸,嘴里念念有词:“这杠杆比例得再调调,不然损耗太大……”洛阳的铜匠捧着欧洲的黄铜零件,反复摩挲:“这冶炼的法子真绝,咱们的铜器要是用上这手艺,能多卖三成价!”有个老木匠更绝,愣是把玉米秸秆劈开来研究,说“这玩意儿韧劲好,或许能当榫卯的辅料”。
孩子们的乐园,自然是那头长颈鹿和各种新奇玩意儿。他们趴在笼子前,数着长颈鹿身上的斑点;围着自鸣钟转圈,就为了等铜人弹出来的瞬间;看到印第安人送的羽毛头饰,吵着让爹娘买,把鸡毛插在头上冒充“远方来的勇士”。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偷偷摸了摸玉米串,被郑伟看见,索性摘了个黄玉米塞给他:“这叫玉米,种在地里能结好多,以后让你娘煮给你吃。”
狂欢持续了七天七夜。白天的洛水岸边像个巨大的集市,人声鼎沸,交易不断;到了夜里,码头就被灯笼照亮,成了说书人的舞台。舰队的船员们被围在中间,讲大西洋的风暴、加勒比海的可可、檀香山的檀香木,讲到惊险处,听众们发出阵阵惊呼;讲到土着用玉米换水稻,又纷纷点头称赞“这才是正理”。
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舰队核心成员和随行的外国友人。伽利略的学生捧着航海钟,给皇帝演示如何用星体位置计算经度;法国来的织工当场织出一块融合了云锦与鸢尾花的锦缎,被皇后当成了珍品;连那个跟着船队来的印第安少年托克,也鼓起勇气,用刚学会的汉语说:“洛阳的米饭,比玉米甜。”引得满座大笑。
席间,皇帝举杯对郑伟说:“朕建万国馆,不是为了炫耀,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咱们云朝的好,能让四方来学;别人的好,咱们也能敞开门来纳。你带回的不只是宝贝,是让这天下连得更紧的绳子啊。”
郑伟起身回敬:“陛下说的是。这绳子,一头系着洛阳的洛水,一头系着西洋的海岸,以后还要系得更牢,让粮食增产,让器物更精,让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第七天夜里,洛阳城放起了烟花。无数光点在夜空绽放,照亮了洛水的波、码头的人、万国馆的顶,也照亮了那些来自远方的面孔——欧洲商人正和中国掌柜碰杯,印第安少年举着灯笼追赶萤火虫,工匠们还在蒸汽机模型前比划……所有的语言、肤色、习俗,在这片烟火下都变得不再重要,只剩下共庆的欢腾。
郑伟站在“云鲲号”的甲板上,望着满城的灯火,突然觉得这三年的风雨都化作了此刻的暖光。他想起初出泉州时的忐忑,想起大西洋风暴中的挣扎,想起檀香山酋长的笑脸,想起台湾岛渔民的酒……原来所有的远行,最终都是为了更好地归来,为了让脚下的土地,能盛下更多元的色彩,更蓬勃的生机。
烟花散去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洛水码头的人群渐渐散去,但那些谈论声、欢笑声,却像融进了洛阳的晨雾里,久久不散。郑伟知道,这场狂欢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从洛阳出发,沿着那些被船队踩出来的航线,更多的交换、更多的学习、更多的相遇,正在远方等着被书写。而这座千年帝都,也因这场跨越三万里的归来,染上了更鲜活、更包容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