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后，顾清辞反手“咔哒”一声将门锁严实，仿佛要将门外所有的纷扰与窥探都彻底隔绝。
她纤细的后背紧紧靠在冰凉的门板上，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点一点地慢慢向下滑落，最终整个人蜷缩着坐在了地毯上，将脸埋进了膝盖之间。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设计简约却价格不菲的吊灯，任由脑海中那些与龙渊相关的画面不受控制地一帧帧浮现。
他俩是在图书馆门口认识的，当时她还以为龙渊是过来搭讪的，所以就没给他好脸色和好语气。
而后嘛，两人又在台球厅里面遇上了，顾清辞还记得龙渊直到现在都还欠自己一件事呢！
这件事她一直牢牢记得，却没怎么提起，像是珍藏着一颗舍不得吃的糖。
她总觉得，这个条件必须在最关键、最必要的时刻才能用。
可究竟什么才算“关键时刻”？她自己也说不清。
再后来，一系列或巧合、或注定的事件，将两人一次又一次地牵扯在一起。
从互相戒备到逐渐了解，从针锋相对到偶尔能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毫不夸张地说，龙渊已经成为了她顾清辞人生中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她卸下些许心防、称之为“朋友”的人。
想到“朋友”这两个字，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微笑，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悄然浮现在她总是清冷的面容上。
顾清辞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当她真心笑起来时，那双总是疏离的眸子会染上怎样的光彩，足以让冰雪消融。
然而，这抹难得的笑意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便如同遇冷的雾气般迅速消散，被更深的冰冷覆盖取代。
苏砚那张娇俏却让她无比厌烦的脸，猛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尤其是苏砚不管不顾、强行扑进龙渊怀里的那一幕，像一根尖锐的刺，反复扎着她的神经，让一种莫名的不适感迅速在她心底蔓延、发酵。
但令顾清辞更加困惑甚至有些慌乱的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舒服？
她和龙渊，说破大天，也仅仅只是“朋友”而已。
严格来讲，龙渊和哪个异性接触、关系如何，与她顾清辞没有任何干系！她也不应该、更没有立场去管这么宽！
可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龙渊和苏砚紧紧相拥的画面，她的心口就像是被细密而尖锐的针反复扎刺，泛起一阵阵清晰而难耐的刺痛感，压抑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特别难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陌生又失控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顾清辞烦躁地抬起手，用力抓了一下自己柔顺的长发，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心头的混乱，却徒劳无功。
想不明白的她，索性拿出了手机，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点开了各种搜索引擎和社交软件。
对于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她迫切地想知道，神通广大的互联网、那些匿名的网友们会如何解读。
她颤抖着手指，在搜索框里输入着零碎的关键词：
“看到异性朋友和别人亲密接触心里不舒服”、“莫名烦躁是因为什么”、“朋友界限”……
然而，当她一条条翻阅搜寻下来的结果后，得到的最多、最集中的一个答案，简单粗暴却具有爆炸性的效果——【你这肯定是喜欢上他了啊！姐妹！】
顾清辞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慌乱地用手指快速扒拉着屏幕，急切地翻看更多帖子下的回复。
一条，两条，十条……
“真的！绝对是喜欢！”
“这醋味都快溢出屏幕了！”
“除了喜欢，没有第二种解释！”
……
几乎所有的回答，都殊途同归地指向同一个结论！
“啪嗒！”
顾清辞吓得手指一软，手机直接从掌心滑落，重重地磕在了光洁的地板上，屏幕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却恍若未闻，只是瞪大了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几个字——
喜欢？她喜欢龙渊？这……这怎么可能呢？！
顾清辞根本无法相信这个几乎被全网认证的答案。
她和龙渊之间……明明就只是朋友关系啊！对，只是朋友！
她猛地甩了两下头，乌黑的长发随之拂动，仿佛这样就能将脑海中那些荒谬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杂念全部甩出去。
网友说的话就一定是正确的吗？网络上鱼龙混杂，多少人信口开河？对，肯定是这些人在胡说八道，凭空臆测！
顾清辞一边在心里不停地、反复地给自己下着强烈的心理暗示，试图加固那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一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她站起身子，试图维持着平日的镇定，缓缓朝床边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才仅仅迈出一步，脸上刚刚强装出来的冷静便瞬间瓦解，被一抹无法掩饰的痛苦与难受的神情所取代。
那感觉如此真实，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都为之一窒。
她不相信网友给出的那个简单粗暴的答案，可她此刻身体和心理所表现出来的所有症状：
心口的刺痛、莫名的烦躁、不受控制的回想……却又和网友们描述的那种“喜欢”一模一样，严丝合缝！
这巨大的矛盾让她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到底是成千上万的网友在联合起来欺骗她，还是……她自己在拼命地欺骗自己？
顾清辞想不明白，思绪乱成一团乱麻。所以这个夜晚，她毫无意外地失眠了。
窗外月色流转，室内却只有她辗转反侧的身影和理不清的心事。
……
学校运动会一共开两天。龙渊在第一天的5000米项目上轻松拿了个第一名后，第二天就直接选择不露面了。
不说其他原因，就他脸上那两个经过一夜仍未完全消下去的、依稀可见的淡红色巴掌印，他就实在没脸再出门去接受众人的注目礼了！
顾清辞是练家子，手上力气重，那一巴掌打得他当时眼前都发黑，过后脸肿起来也算是正常操作。
但让龙渊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苏砚那么一个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小女生，手上的劲儿竟然也一点都不小！扇过来的巴掌同样火辣辣地疼。
反正直到现在，距离那场“左右开弓”已经过去了24小时，龙渊的脸颊依旧残留着明显的红肿，碰一下还有点隐隐作痛。
他自己用冰袋敷了一阵，感觉效果不大，最终还是决定去医院看一下，开点活血化瘀的药膏来得实在。
吃完午饭，简单收拾了一下，龙渊便戴上了一个黑色的口罩，将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准备出门去附近的医院。
然而，令龙渊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走到电梯口，正准备按下行键，那扇银色的电梯门却“叮”一声率先打开了，而里面的人好巧不巧，竟然是顾清辞！
电梯内外，两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一个站在电梯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写满惊讶的眼睛。
一个站在电梯内，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清冷的眸子同样因这突如其来的相遇而怔住。
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这一幕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顾清辞的表情还算镇定，只是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龙渊则感到十分意外，口罩下的嘴巴惊讶地微微张开，完全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间点，又一次主动找上门来！
不过再一想，昨天顾清辞离开的时候，可是亲口对他说过，会另找时间向他道歉的，所以……这次她是来道歉的？
两人怔愣的片刻，电梯门失去了阻碍，又开始无声地自动闭合。
顾清辞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挡在电梯门中间，感应灯亮起，门再次打开，她快步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站在龙渊面前。
“你……要出去？”顾清辞看了看龙渊，见他“全副武装”，便好奇地问道。
“嗯，出去买点药……脸上还有点肿，得处理一下。”龙渊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用手指虚指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顾清辞一听这话，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涌上浓重的愧疚之色，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睫，低声道：
“对不起，龙渊……我……”
她犹豫了一下，抬了抬一直提在手里的那个小巧的纸袋，继续说道：
“我其实就是为这个来的……喏，我给你买了药，各种消肿化瘀的药膏和喷雾都买了一些。”
龙渊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袋子上，有些意外地问道：“你……特意去给我买药了？”
顾清辞轻轻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两人还站在楼道的公共走廊里。
她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龙渊家紧闭的房门，轻声问道：
“你……不请我去你家里坐坐吗？就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龙渊立刻反应过来，也确实觉得在走廊里谈这个有点奇怪，便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点头道：
“是我疏忽了，走吧！不过我不知道你要来，所以家里也没准备什么水果零食，你别介意。”
顾清辞闻言，轻轻抬了下下巴，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瞥了龙渊一眼，反问道：
“你看我像是那种贪图零食水果的人吗？”
龙渊轻轻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带着顾清辞回了自己家。
走进客厅，龙渊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将那个憋闷的黑色口罩摘了下来，随手扔在了旁边的柜子上，终于能畅快地呼吸了。
虽然顾清辞刚才已经从龙渊的话里得知他脸上的红肿未消，但此刻亲眼看到那依旧清晰可见的红色掌印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酸涩与自责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和懊悔：
“对不起，龙渊！我当时……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就不说这个了。”龙渊苦笑着摇了摇头，释然地说道。
“那你原谅我了吗？”顾清辞直勾勾地望着龙渊问道。
“我就没怪过你！”龙渊耸了耸肩，语气十分认真地回答道，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虚伪。
顾清辞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双清澈却时常带着疏离感的眸子，此刻一瞬不瞬地、深深地望着他。
谁也不知道，此刻她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翻涌着的究竟是怎样的心绪。
龙渊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然，便顺势在沙发上坐下，伸手从那个纸袋里拿出一管药膏，准备拧开自己处理。
就在这时，顾清辞忽然动了。
她快步走过来，几乎是有些强硬地一把从他手中拿过了那管药膏，说道：“我来给你上药吧！”
龙渊愣了一下，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清辞，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来给我上药？不……不用了吧？我一会儿自己去卫生间照着镜子弄就行，真的不用麻烦你了。”
“这样太慢了，况且你脸上受伤，本来就有我的原因，让我来给你上药才是正确的啊！莫非……你还是对我有意见？”
顾清辞说着，脸上的神色又慢慢变得有些失落了。
“呃……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龙渊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明明平时清冷又强大，此刻却因为愧疚而显得格外脆弱。
他被顾清辞这一套情理兼备又略带“道德绑架”的说辞给说服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了口，说道：
“那……那好吧，麻烦你了……”
顾清辞脸上那点失落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晰可见的、甚至带着些许亮光的开心笑容，连语气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没有麻烦，这是应该的。”
她拧开药膏的盖子，挤出少许透明的膏体在自己的食指指腹上，对着龙渊示意道：
“来，你先坐直身子，别动。”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倾身，带着清凉药膏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慢慢地伸向了龙渊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