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第一次见到那只玉镯,是在梅岭深处的破庙里。
那年她刚毕业,跟着导师跑民俗调研,车在盘山公路上爆了胎,同行的学长去镇上求援,她和导师留在这座名为“栖云寺”的残寺里避雨。寺庙只剩半座大雄宝殿,佛像断了胳膊,佛龛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唯有供桌底下透着点不一样的光。
“小心点,别碰着蛛网。”导师蹲在地上,用树枝拨开缠在供桌腿上的藤蔓。苏棠举着手机照明,光束里浮动的尘埃突然顿住——供桌底板的缝隙里,嵌着一抹深碧色,像极了雨夜里藏在草叶下的蛇眼。
那是只手镯,通体泛着老坑翡翠特有的油脂光,镯身上雕着两只交颈的鸳鸯,只是右边那只的头断了,断口处沁着层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苏棠伸手去抠,指尖刚碰到玉面,就猛地打了个寒颤——初秋的天,玉镯却凉得像冰,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
“别拿。”导师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发紧,“这地方邪性,去年有个驴友在这儿丢了命,听说就是捡了不该捡的东西。”
苏棠缩回手,可目光还黏在那抹碧色上。她从小就喜欢玉,家里的首饰盒里摆着七八只玉坠,却从没见过这么特别的镯子——那颜色像是活的,雨丝敲在殿顶的声音里,她仿佛听见镯子在轻轻震颤,像有人在耳边吐气。
等学长带着修车师傅回来时,雨已经小了。苏棠趁着导师和师傅交涉的空档,又溜回宝殿,用发卡撬开供桌底板,把镯子揣进了牛仔裤口袋。玉镯贴着大腿,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她却莫名觉得踏实,像揣着块会呼吸的暖炉。
当晚住在镇上的民宿,苏棠锁了房门,把镯子泡在温水里。暗红的断口没掉颜色,水却渐渐泛了层雾蒙蒙的白,像掺了糯米粉。她擦干镯子,试着往手上戴——她的手腕不算细,可镯子像是会收缩,轻轻一推就滑到了小臂,卡在腕骨下头,再也摘不下来了。
镜子里的镯子泛着冷光,两只鸳鸯贴着皮肤,断口处的暗红像是更浓了些。苏棠摸了摸断口,突然觉得指尖有点痒,低头一看,指腹上沾了点暗红的粉末,像是从镯子上掉下来的。她没在意,洗了手就睡了。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水里,水没过脚踝,凉得刺骨。远处有个穿旗袍的女人背对着她,乌黑的头发垂到腰际,手里拿着只和她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玉镯。“把它还我。”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浸了水的棉线,“那是我的东西。”
苏棠想跑,脚却像被钉在水里。女人慢慢转过身,苏棠看清了她的脸——没有眼睛,眼眶里是两个黑洞,黑洞里淌着暗红的血,顺着脸颊滴进水里,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啊!”苏棠猛地坐起来,冷汗把睡衣都浸湿了。窗外天刚亮,手腕上的镯子泛着微光,断口处的暗红像是淡了点,却莫名让她想起梦里女人眼眶里的血。
她想把镯子摘下来,可镯子像是长在了手腕上,怎么转都纹丝不动。用力拽的时候,腕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有根针在扎骨头。苏棠不敢再拽,盯着镯子发愣——这时候她才发现,镯身上的鸳鸯,好像变了位置。
昨天明明是右边的鸳鸯断了头,现在断的却是左边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