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冷汗时,灵车刚驶离城郊的废弃医院。后车厢的冷藏柜发出“嗡嗡”的低鸣,混着窗外呼啸的夜风,在寂静的车厢里织成一张让人窒息的网。仪表盘的绿光映着他满是胡茬的脸,里程表跳动到1314公里时,后车厢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
“别瞎琢磨。”老陈掐了把大腿,试图压下心头的寒意。他在市殡仪馆开了八年灵车,什么样的遗体都拉过,却从没像今晚这样心慌。今晚接的是具无名女尸,在废弃医院的太平间里放了半个月,脸上盖着的白布边缘发黄,露在外面的手腕上,缠着一圈褪色的蓝布条,布条上绣着个模糊的“梅”字。
灵车沿着省道往殡仪馆开,这条路老陈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每个弯道。可今晚不知怎么回事,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灭,只剩下车灯在黑暗中劈开两道光柱,照得路面上的碎石子泛着冷光。
“哐当。”后车厢又传来一声响,这次更清晰,像是冷藏柜的门被撞开了。老陈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踩下刹车,灵车在路面上滑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咬着牙,从副驾驶座上抄起一根铁棍——按规矩,灵车行驶中不能开后车厢门,可今晚的情况实在太反常。
后车厢的门虚掩着,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老陈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车门——冷藏柜的门果然开着,里面空荡荡的,那具无名女尸不见了。
“不可能。”老陈喃喃自语,他明明在医院太平间亲手把尸体抬进冷藏柜,还反复检查了门锁。他拿着铁棍在车厢里摸索,车灯的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突然,他的脚碰到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
老陈低头一看,心脏差点跳出胸腔——那具女尸正躺在车厢的角落,脸上的白布掉在一边,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她的眼睛睁着,浑浊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老陈,嘴角还微微上扬,像是在笑。更诡异的是,她手腕上的蓝布条,不知什么时候缠到了灵车的扶手杆上,布条的另一端,还攥在她自己手里。
“啊!”老陈惨叫一声,转身就往驾驶室跑。他发动灵车,猛踩油门,只想快点回到殡仪馆。可透过后视镜,他看见那具女尸慢慢从后车厢爬起来,身体僵硬地靠在车窗上,脸贴着玻璃,眼睛还在盯着他。
灵车驶过一座石桥时,仪表盘突然黑屏了,收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来:“等等我……我的孩子……”
老陈死死握着方向盘,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他知道这座石桥——三年前,一个叫梅姐的女人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从桥上跳了下去,母子俩都没救回来。当时还是老陈去拉的遗体,那女人的手腕上,也缠着一圈蓝布条,上面绣着“梅”字。
“是你?”老陈的声音发颤,他猛地回头,后车厢里空荡荡的,女尸又不见了。可收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的孩子丢了……帮我找回来……就在医院的太平间……”
灵车终于驶进了殡仪馆的大门,老陈几乎是滚下车的。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值班室,对着值班的小李大喊:“快!快把后车厢锁上!里面的尸体……”
小李跟着老陈跑出去,打开灵车后车厢的门,却愣住了:冷藏柜的门关得好好的,里面的女尸安静地躺着,脸上盖着白布,手腕上的蓝布条也好好的缠在手上,没有任何异常。
“陈哥,你是不是太累了?”小李疑惑地看着老陈,“这尸体好好的,没什么问题啊。”
老陈盯着冷藏柜,又看了看扶手杆——刚才缠在上面的蓝布条不见了,车厢角落里也没有尸体躺过的痕迹。他揉了揉眼睛,难道真的是自己太累,出现幻觉了?
可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接连不断。
第二天晚上,老陈拉着一具老太太的遗体从乡下回来。走到半路,灵车突然爆胎了。他下车换备胎时,听见后车厢传来“呜呜”的哭声,像是老太太在哭。他以为是风吹过车厢的声音,没在意,可换完备胎回到驾驶室,却发现副驾驶座上多了一根银发——正是老太太头上的头发。
第三天,老陈接了一具年轻男人的遗体,男人是因为车祸去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灵车行驶到半路,收音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他看见我的孩子了……让他告诉我……孩子在哪里……”老陈透过后视镜一看,后车厢里的男人遗体坐了起来,脸对着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那道伤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老陈终于撑不住了,他找到殡仪馆的老馆长,把这几天的怪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老馆长听完,皱着眉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老陈:“你看看这个。”
笔记本上记录着三年前的一件事:当时负责拉梅姐母子遗体的司机,姓王,在拉完遗体的第三天,就失踪了,只留下一辆空荡荡的灵车,停在那座石桥旁边。灵车的后车厢里,放着一个婴儿的襁褓,襁褓上缠着一圈蓝布条,上面绣着“梅”字。
“当年王师傅失踪后,我就查过,”老馆长的声音低沉,“梅姐跳桥前,在那家废弃医院生了孩子,可孩子生下来就不见了。有人说,孩子被医院的护工抱走了,也有人说,孩子生下来就是死胎,被埋在了医院的后院。”
老陈拿着笔记本,手不停发抖。他想起那晚女尸说的话——“我的孩子丢了,帮我找回来,就在医院的太平间”。难道梅姐的孩子,真的在那家废弃医院里?
当天晚上,老陈瞒着所有人,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又去了那家废弃医院。医院的大门早就锈死了,他翻墙进去,里面杂草丛生,月光照在破旧的病房楼里,显得格外阴森。
太平间在医院的地下室,老陈拿着手电筒,一步步往下走。楼梯上积满了灰尘,每走一步都扬起一阵灰,呛得他直咳嗽。太平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微弱又清晰。
老陈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扫过一排排停尸柜。哭声是从最里面的一个停尸柜里传出来的。他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停尸柜的门——里面没有婴儿,只有一具小小的遗体,用白布裹着,白布上缠着一圈蓝布条,上面绣着“梅”字。
“这就是你的孩子?”老陈的声音发颤。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血色,手腕上缠着蓝布条,正是他前几天拉的那具无名女尸。
“谢谢你帮我找到他。”女人的声音没有起伏,她走到停尸柜前,轻轻抱起那具小遗体,“当年他们说我的孩子是死胎,把他扔在这里,可我知道,他还活着……”
老陈吓得往后退,却撞到了身后的停尸柜,柜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里面的遗体滚了出来——是王师傅的遗体,他的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表情,手腕上缠着一圈蓝布条,和梅姐的一模一样。
“王师傅当年也来帮我找孩子,”女人的声音变得凄厉,“可他找到了孩子,却想把孩子的遗体带走,我只能把他留下来,陪我的孩子……”
老陈转身就跑,可刚跑到楼梯口,就看见无数根蓝布条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缠住了他的脚踝。他拼命挣扎,却被蓝布条一点点往太平间里拖。他看见女人抱着小遗体,慢慢朝他走过来,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也留下来吧,帮我照顾我的孩子……”
就在这时,手电筒突然灭了,地下室里一片漆黑。老陈只觉得脖子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呼吸困难。他能感觉到女人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冰凉的,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等等!”老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我知道你的孩子在哪里!他没有死!”
女人的手停住了,地下室里的蓝布条也不再动了。老陈喘着气,说:“我听老馆长说,当年有个护工把你的孩子抱走了,现在住在城郊的养老院里。我可以带你去找他,只要你放了我。”
女人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好,我相信你。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和王师傅一样,永远留在这里。”
蓝布条慢慢松开了,老陈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抬起头,女人和小遗体都不见了,只有地上的蓝布条,还在轻轻晃动。
老陈连滚带爬地跑出医院,再也不敢回头。第二天,他就向殡仪馆辞了职,离开了这座城市。临走前,他去了城郊的养老院,果然找到了那个护工,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的手腕上,也缠着一圈蓝布条,是护工后来给他缠的,说这样能保平安。
老陈没有告诉少年真相,只是给了护工一笔钱,让她好好照顾少年。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不会去找少年,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再遇到怪事。他只知道,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靠近灵车,更不敢走那座石桥。
后来,老陈听说,殡仪馆又换了一个灵车司机,在拉一具无名女尸的时候,也遇到了怪事。灵车开到那座石桥旁边,突然熄火了,司机下车检查,却发现后车厢里的女尸不见了,只留下一圈蓝布条,缠在灵车的方向盘上,上面绣着“梅”字。
司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开灵车。从那以后,殡仪馆的灵车,再也没人敢开去那座石桥,也没人敢去那家废弃医院接遗体。只有在深夜,偶尔会有人看见,一辆灵车在那座石桥上慢慢行驶,后车厢里,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遗体,手腕上的蓝布条,在夜风中轻轻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