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说“午夜镜戏”,是在高三的某个晚自习。
那天教室的灯管坏了两盏,昏黄的光打在课桌上,连试卷上的字都显得模糊。后排的陈雪戳了戳我的后背,递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今晚十二点,女厕所三楼最里面的隔间,玩不玩?”
“玩什么?”我压低声音问。陈雪是我们班出了名的“胆大王”,总爱找些猎奇的游戏,上次拉着我们玩“笔仙”,最后因为班长突然推门进来才没成。
“午夜镜戏啊,”她的声音带着兴奋,眼睛在昏暗里亮得吓人,“听说对着镜子点三根白蜡烛,再念三遍‘镜中人,出来玩’,就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有人在隔壁职校玩过,说真的看见镜子里站着个穿校服的女生,还跟她招手呢。”
我攥着笔的手紧了紧。三楼女厕所是出了名的“禁地”,去年有个女生在里面自杀了,听说就是在最里面的隔间,用碎镜片割了腕。从那以后,晚上就没人敢去三楼厕所,连保洁阿姨都只敢白天打扫。
“别疯了,”我把纸条塞回给她,“那地方邪门得很,万一出事怎么办?”
“怕什么?”陈雪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就是个游戏而已,再说我们还有四个人呢。”她指了指斜前方的林晓和赵曼,“她们都答应了,就差你。你要是不敢,就算了。”
青春期的好胜心像根刺,扎得我难受。我咬了咬牙,点了点头:“玩就玩,谁怕谁。”
约定的时间定在十二点。我们趁着宿管查房后,翻了宿舍楼的后墙,踩着翻墙用的旧木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教学楼后面的草地上。夜里的风很凉,吹得教学楼的窗户“哐当”响,像有人在里面敲玻璃。
教学楼的大门早就锁了,陈雪说她知道有个侧门没锁,是上次逃课发现的。我们跟着她绕到教学楼西侧,果然有个虚掩的侧门,推开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特别刺耳。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亮着,映得地面泛着冷光。我们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在墙上晃来晃去,照见贴满旧海报的墙面,还有角落里堆积的废弃课桌椅,影子歪歪扭扭的,像站着的人。
“别开手电筒,”陈雪突然说,“玩镜戏不能有强光,得用蜡烛。”她从包里掏出三根白色的蜡烛,还有一个打火机,“我特意从殡葬店买的,说这种蜡烛招‘东西’最灵。”
我们蹑手蹑脚地往三楼走,楼梯间里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滴答”声,像是水龙头没关紧。走到三楼拐角时,我突然听见女厕所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走。
“你们听见了吗?”我拉了拉陈雪的胳膊,声音发颤。陈雪侧耳听了听,摇了摇头:“哪有声音?你别自己吓自己。”
可我明明听见了,那脚步声就在女厕所里,来回走,好像在等我们。
女厕所的门虚掩着,我们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最里面的隔间关着门,门把手上挂着个褪色的塑料门牌,上面写着“维修中”,可我们都知道,这门牌挂了快一年了。
陈雪走过去,推开隔间的门。里面没有马桶,只有一面破旧的穿衣镜,镜框是塑料的,掉了好几块漆,镜面也有些模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隔间的地上积着灰尘,还有几根散落的长发,黑黢黢的,缠在灰尘里。
“就在这儿,”陈雪把蜡烛放在镜子前的窗台上,摆成三角形,然后点燃打火机,慢慢点着了蜡烛。火苗很小,在风里晃悠,映得镜子里的我们脸色发白,影子也歪歪扭扭的。
“都站好,”陈雪压低声音,“跟着我念:镜中人,出来玩。念三遍。”
我们四个围着镜子站成一圈,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镜子里的影子比我慢了半拍。陈雪开始念:“镜中人,出来玩。”我们跟着念,声音在狭小的隔间里回荡,带着回音。
第一遍念完,蜡烛的火苗晃了晃,没灭。
第二遍念完,镜子里好像起了层雾,镜面变得更模糊了。
第三遍念完,我突然看见镜子里多了个影子。
那是个穿校服的女生,站在我们四个的后面,头发很长,垂到肩膀,遮住了脸。我们四个明明是并排站着的,可镜子里却多了一个人,她就站在我的身后,好像在盯着我。
“你们看……镜子里……”林晓的声音发颤,指着镜子。我们都抬头看,那个女生还在,她慢慢抬起头,头发往两边分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是黑色的,没有瞳孔,嘴角还带着血迹。
“啊!”赵曼尖叫一声,转身就跑,撞在隔间的门上,发出“哐当”一声。陈雪也慌了,伸手去吹蜡烛,可蜡烛怎么都吹不灭,火苗反而变得更大,映得镜子里的女生笑得更明显了。
我吓得浑身僵硬,看着镜子里的女生慢慢伸出手,好像要从镜子里出来。她的手很白,指甲很长,泛着青紫色,朝着我的方向抓过来。我想跑,可脚像被钉在地上,动不了。
“快跑!”陈雪突然大喊,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跑。我们三个跌跌撞撞地跑出女厕所,下楼梯时,我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个女生站在三楼的走廊里,手里拿着一块碎镜片,正对着我们笑。
我们跑出教学楼,翻过后墙,回到宿舍楼时,浑身都在发抖。赵曼哭着说再也不玩这种游戏了,林晓也脸色苍白,说刚才在镜子里看见那个女生的校服,跟去年自杀的那个女生穿的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个女生的脸,还有她手里的碎镜片,总觉得她就在我床边,盯着我看。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道红痕,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不疼,却很显眼。我问陈雪她们有没有,林晓也撩起袖子,说她的手腕上也有一道,跟我的一模一样。
“肯定是昨天晚上弄的,”陈雪皱着眉,“那东西跟着我们了。”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我们四个总能在教室里看见长发,书桌上、铅笔盒里,甚至是水杯里,都有几根黑黢黢的长发,像是从哪里掉下来的。晚上回宿舍,总能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来回走,好像在找什么人。
最吓人的是赵曼。她说有天晚上,她起来上厕所,看见镜子里站着那个女生,正对着她笑。她吓得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地上,手腕上也多了一道红痕。
赵曼不敢再待在学校,第二天就跟父母说了,办理了休学。剩下我们三个,每天都活在恐惧里,上课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我们,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
陈雪说她找了懂行的人,那个人说,那个女生是去年自杀的,因为被同学霸凌,在厕所里用碎镜片割腕死的。她的怨气很重,我们玩镜戏的时候,把她的魂招出来了,她要找替身,我们三个的红痕,就是她标记的,等红痕变成黑色,她就会把我们的魂勾走。
“那怎么办?”林晓哭着问。
“那个人说,要去跟她道歉,”陈雪的声音也有些发抖,“今晚十二点,再去一次三楼女厕所,给她烧点纸钱,跟她认错,说不定她就会放过我们。”
我心里很怕,可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晚上十二点,我们三个又翻了后墙,去了教学楼三楼的女厕所。这次,我们带了纸钱和香烛,还有一瓶白酒,是陈雪从家里偷拿的,说可以驱邪。
女厕所的门还是虚掩着,最里面的隔间门也开着。镜子前的蜡烛还在,就是上次我们没吹灭的那三根,已经烧完了,只剩下三根蜡油,凝固在窗台上,形状像人的手指。
我们走进隔间,陈雪把纸钱放在地上,点燃了香烛。烟飘起来,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腐烂的树叶。我们三个对着镜子跪下,陈雪说:“对不起,我们不该打扰你,我们给你烧纸钱,你别再跟着我们了。”
我也跟着说对不起,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就在这时,镜子里突然起了雾,那个女生又出现了。她站在镜子里,手里拿着碎镜片,慢慢走向我们。
“道歉?晚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听得很清楚,“你们既然敢招我,就要付出代价。”
她伸出手,从镜子里抓出一把碎镜片,朝着我们扔过来。我赶紧躲开,可还是有一片镜片划伤了我的脸,疼得我叫出声。林晓吓得爬起来就跑,陈雪也慌了,拿起白酒往镜子上泼,白酒洒在镜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像烧红的铁碰到水。
镜子里的女生尖叫起来,声音很刺耳。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好像要消失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的声音在隔间里回荡,“你们的红痕会变黑的,到时候,我会来带你们走。”
说完,她就消失了,镜子也恢复了正常,只剩下地上的纸钱还在烧着,冒着烟。
我们三个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学楼,回到宿舍时,我的脸还在流血,林晓的胳膊也被镜片划伤了。我们不敢再提这件事,也不敢告诉别人,只能每天看着手腕上的红痕,生怕它变成黑色。
没过多久,林晓也休学了。她说她的红痕开始变黑,晚上总能梦见那个女生,说要带她走。只剩下我和陈雪,在学校里煎熬。
陈雪的红痕也开始变黑,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上课的时候总盯着镜子看,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镜子里有人叫我”“她在等我”。
我很害怕,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不敢去教室,也不敢照镜子。可我知道,躲不掉的。
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在三楼女厕所的隔间里,那个女生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碎镜片,说我的红痕已经变黑了,该跟她走了。她慢慢抬起手,碎镜片对着我的手腕划过来,我感觉很疼,却动不了。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的红痕真的变黑了,像一条黑色的绳子,缠在我的手腕上。我吓得大哭起来,宿舍里的同学听见我的哭声,跑过来看,问我怎么了。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们,她们赶紧告诉了宿管,宿管又通知了老师。
老师把我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我的手腕上没有伤口,红痕是过敏引起的,可我知道,那不是过敏。陈雪也被老师找到了,她当时正站在三楼女厕所的门口,手里拿着一块碎镜片,眼神空洞,说要去跟那个女生“赴约”。
后来,我也办理了休学,回家休养。我妈带我去看了很多医生,也找了懂行的人,可我的红痕还是没消,只是不再疼了。那个懂行的人说,那个女生的怨气太重,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就算我们离开了学校,她也会跟着我们,直到找到替身。
现在,我再也不敢照镜子,也不敢在午夜出门。有时候晚上醒来,会看见窗户上有个影子,长发垂肩,手里拿着碎镜片,好像在盯着我看。我知道,她还在等我,等我的红痕完全变黑,等我跟她走。
我也听说,我们学校的三楼女厕所,再也没人敢去了。有保洁阿姨白天去打扫,说总能在镜子前看见几根长发,还有凝固的蜡油,形状像人的手指。有时候,还会听见隔间里有声音,像有人在哭,又像有人在笑。
如果你们学校也有这样的厕所,也有这样的镜子,千万不要去玩什么见鬼游戏。因为你不知道,镜子里的那个“人”,是不是正在等你,等你成为她的下一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