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生发现不对劲时,王寡妇的尸体已经在停尸床上躺了三天。
入秋的雨下得绵密,祠堂里飘着一股潮湿的香灰味。他缩着脖子往供桌后挪了挪,眼角的余光瞥见白布下的手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三天前王寡妇喝农药死在自家炕头,村支书让他这个唯一的光棍守灵,说等她远嫁的儿子回来就入土。
“看花眼了。”林春生摸出旱烟袋,火石擦了三次才点燃。烟雾缭绕中,他想起王寡妇活着时总爱在村口槐树下纳鞋底,见了谁都笑眯眯的,谁也说不清她为啥突然寻短见。
后半夜雨势渐大,祠堂木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林春生打了个寒颤,突然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猛地抬头,只见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正缓缓下滑,露出一截青灰色的脖颈,皮肤像泡发的海带般松弛地坠着。
他攥着烟袋的手沁出冷汗,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具尸体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坐了起来,脑袋歪向肩膀,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祠堂里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昏黄的光线下,王寡妇的眼睛睁开了——眼白浑浊如陈年米汤,瞳孔却黑得像深不见底的老井。
“水……”
嘶哑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林春生吓得连滚带爬撞到供桌,香炉摔在地上裂成两半。他连滚带爬往门口扑,却被门槛绊倒,回头时正看见王寡妇的尸体晃悠悠地站在停尸床边,双手伸直,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雨幕里传来狗吠,祠堂的梁柱在风中发出呻吟。林春生摸到门边的柴刀,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尸体一步步朝他挪来,每走一步,脚掌落地时都溅起深色的水渍,那是从腹腔里渗出来的农药残留物,混着腐败的黏液。
“水……要水……”
王寡妇的脸离他只有三尺远,林春生闻到一股甜腻的腐臭味,像是烂透了的桃肉。他突然想起三天前抬尸体时,村医说过王寡妇死前喝了整整一瓶敌敌畏,五脏六腑都烧烂了。
柴刀劈下去的瞬间,尸体突然歪头躲开,枯瘦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林春生疼得惨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被掐出乌黑的血痕。
“她不是要害人。”
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春生瞥见村医拄着拐杖站在雨里,蓑衣上淌着水。“她是渴得慌,喝了那东西,到死都烧得厉害。”
尸体听到声音停下动作,僵硬地转向村医。林春生趁机抽出胳膊,看见自己的手腕上留着五个青黑色的指印,像是被烙铁烫过。
村医从药箱里摸出个瓦罐,倒出半罐清水放在地上。“入土前得让她喝够水,不然闭不上眼。”他说话时,尸体已经蹲下去,脸贴着瓦罐边缘,发出呼噜呼噜的吞咽声,浑浊的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滩发黑的水洼。
林春生瘫坐在地,看着尸体喝完水,又慢慢走回停尸床躺下,恢复成三天前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有地上的水渍和他手腕上的指印,证明那恐怖的一幕真实发生过。
天快亮时,王寡妇的儿子终于回来了,一身孝服,跪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林春生没敢说昨晚的事,只是默默地收拾好地上的碎香炉,心里却总觉得,王寡妇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还在白布下盯着这个世界。
出殡那天,阳光格外刺眼。当棺材被抬出祠堂的瞬间,林春生清楚地看见,棺材缝里渗出几滴深色的液体,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就被晒干,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像是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