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深处,水汽弥漫,光线昏暗。阿丑(萧镜璃)和石锋如同被猎犬追逐的兔子,在纵横交错的狭窄水道和密不透风的苇墙间拼命穿梭。身后追兵的呼喝声和拨动芦苇的哗啦声越来越近,冰冷的杀意穿透潮湿的空气,紧紧扼住他们的咽喉。
“分开走!”石锋猛地将阿丑推向一条岔路水道,自己则转身,拔出短刀,迎向追兵的方向,试图引开大部分敌人,“向南!找船!”
阿丑来不及反对,就被一股力量推得踉跄扑入齐膝深、冰冷浑浊的水中。她回头,只见石锋的身影已被涌来的追兵和摇曳的芦苇吞没,传来短促激烈的兵刃交击声。她的心瞬间揪紧,但理智告诉她,此刻犹豫就是辜负石锋的牺牲!
她咬紧牙关,压下喉咙口的哽咽,转身拼命向南涉水而行。水底淤泥湿滑,芦苇杆叶如同锋利的刀刃,划破她的衣衫和皮肤,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她不敢回头,只能凭借求生的本能和对方向的模糊记忆,在迷宫般的苇荡中挣扎。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厮杀声渐渐微弱直至消失,但阿丑不敢停歇,恐惧和体力透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就在她几乎要瘫倒在水中的时候,前方隐约传来轻微的水流声和……船桨划水的声音!
她心中一凛,立刻屏息缩进一丛茂密的芦苇后,紧张地望去。只见一条窄小的乌篷船,正悄无声息地从一条稍宽的水道滑出。船头站着一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艄公,身形瘦削,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是敌是友?阿丑的心脏狂跳,不敢贸然现身。
那艄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船桨微微一顿,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阿丑藏身的芦苇丛。片刻寂静后,一个低沉却清晰的女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水浑了,鱼儿该归巢了。朋友,再躲下去,渔网就要收紧了。”
暗号?阿丑心中一动!这似乎是某种接头的暗语!是“影”安排的接应?还是靖安王的人?
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死死盯着那艄公。只见那艄公缓缓抬起手,在胸前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类似鸟喙形状的手势——与当初在京城死胡同救她的灰衣人所做的手势一模一样!
是“归林鸟”的暗号!自己人!
巨大的惊喜和一丝疑虑同时涌上心头。但此刻已无暇细想,追兵可能随时搜到此处!阿丑深吸一口气,从芦苇后缓缓站起,低声道:“风急浪高,寻港避风。”
那艄公(听声音是女子)见到阿丑狼狈的模样,斗笠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即招手:“上船!”
阿丑不再犹豫,奋力涉水靠近,在女子的帮助下爬上了摇晃的小船。船篷低矮,里面堆放着渔网和鱼篓,散发着腥气。
“坐稳了。”女子低喝一声,船桨入水,乌篷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的苇荡水道,几个转折便消失在茫茫芦苇海中,将可能的追踪彻底甩开。
直到确认安全,女子才放缓船速,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约莫三十许、肤色微黑、眉眼清秀却带着风霜之色的面庞。她目光锐利地打量了阿丑一番,尤其在她破损染血的衣衫和紧握骨簪的手上停留片刻。
“你就是阿丑姑娘?”女子直接问道,语气干脆。
阿丑心中警惕未消,反问道:“你是谁?”
“我叫白芷。”女子坦然道,“奉王爷之命,在此接应持有‘青鱼令’之人。”她的目光落在阿丑怀中隐约的轮廓上。
青鱼令?是周老记室那块木牌?还是指代其他信物?阿丑心中飞快思索,面上不动声色:“王爷?哪位王爷?”
白芷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了然:“姑娘不必试探。此地已是云泽深处,若非自己人,你我现在已是刀下之鬼。靖安王爷已知京城变故,更知有忠义之士冒死前来。周老……可安好?”她最后一句问得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听到周老记室,阿丑心中一痛,知道对方身份确凿无疑。她黯然摇头:“周老他……为护送消息,已遭毒手。”
白芷眼中闪过一丝悲愤,随即化为更深的凝重:“果然……影卫的爪子伸得太长了!姑娘节哀,周老不会白死。”她顿了顿,正色道,“此地非久留之地,水寨之中亦有暗流。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自会安排你见王爷。”
还有中间人?阿丑心中疑虑更深,但眼下别无选择,只能点头。
白芷不再多言,撑船在复杂的水道中穿行。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一座较大的、由无数船只和竹筏连接而成的水上村落,炊烟袅袅,人声隐约,看似普通的渔民聚集地,但暗中了望的岗哨和巡逻的精壮汉子,却透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白芷将船靠在一艘较大的楼船旁,领着阿丑登上甲板。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汉子迎了上来,与白芷低声交谈几句,目光警惕地扫过阿丑。
“这位是水寨二当家,赵擎。”白芷介绍道,“赵当家,人带来了。”
赵擎身材魁梧,面容粗豪,一双虎目精光四射,他上下打量着阿丑,语气带着审视:“就是这丫头?带着东西?”
阿丑感受到一股压力,但她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东西在身,需面呈王爷。”
赵擎哼了一声,未置可否,对白芷道:“带她去见先生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白芷对阿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赵当家性子直,姑娘莫怪。先生是王爷最信任的谋士,见他如见王爷。”
阿丑默默点头,跟着白芷走进楼船内部。船舱布置简洁,却透着一股文雅气息。一位身着青衫、面容清癯、约莫四十余岁的文士正伏案书写,见她们进来,放下笔,抬起了头。他目光温和,却深邃如潭,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
“先生,人到了。”白芷恭敬道。
青衫文士微微一笑,看向阿丑,声音平和:“一路辛苦了,阿丑姑娘。老夫姓柳,单名一个‘玄’字。王爷已知你前来,但眼下局势微妙,王爷不便立刻相见。”
他示意阿丑坐下,亲手斟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姑娘可否将信物取出,容老夫一观?”
阿丑心中戒备,但柳玄的气质让人莫名感到一种可信。她犹豫片刻,还是将周老记室那枚木牌取出,放在桌上。至于血诏,她绝不会轻易示人。
柳玄拿起木牌,仔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点了点头:“确是周老之物。”他放下木牌,目光重新落在阿丑脸上,变得严肃,“姑娘,王爷需要确认的,不止是信物,更是……你的决心,以及你所携带的……真相。”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阿丑明白,这是最后的考验。她深吸一口气,迎上柳玄的目光,清晰而坚定地说道:
“真相在我心中,亦在我身。慕容渊以命相护,周老以死相传,阿丑虽微末,亦知忠义二字重逾性命。但见此物,王爷自明。”她轻轻按了按胸口,那里藏着血诏。
柳玄静静地看着她,良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凝重。他缓缓站起身:“好。姑娘请随我来。王爷……已在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