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煞的身影如同被风雪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静思苑重归死寂,唯有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萧镜璃湿透的衣衫上,瞬间凝结成冰,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稳。
她踉跄着退后几步,背靠在那株枯瘦的老梅树干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色的寒雾,肺腑如同被冰碴填满。
手中那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映照着她苍白如鬼的面容和惊魂未定的双眼。方才井底那恐怖诡异的经历,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她的脑海——冰冷的积水、散落的枯骨、夜煞莫测的指令、还有…那个沉甸甸的、锈迹斑斑的铁盒!
铁盒!夜煞拿走了它!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潜入这禁地,利用她来取回?是与那些井下的死者有关?还是…真如他所说,与她父亲的案子有关?!
巨大的疑问和不安如同毒藤,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夜煞最后那复杂难辨的眼神,更是让她不寒而栗。他绝非仅仅是为了取一个盒子那么简单。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仿佛在将她拖入更深的漩涡。
必须立刻回去!离开这院子!她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无论是那些可能随时返回的搜查侍卫,还是神出鬼没的夜煞,都可能再次出现!
她挣扎着,拖着冻得麻木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回那间冰冷的瓦房。闩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许久都无法平复。
屋外,风雪似乎更大了,呼啸着拍打着门窗,如同鬼哭狼嚎。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颗依旧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夜明珠。这是夜煞留下的…他为何不带走?是忘了?还是…故意留给她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将珠子扔到墙角!那幽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滚落在地,依旧固执地散发着清冷的光芒,如同夜煞那双窥视一切的眼睛。
她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膝间,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寒冷和恐惧,却毫无用处。井底的阴冷仿佛已渗入她的骨髓,夜煞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这一夜,在极致的寒冷、恐惧和猜疑中煎熬而过。她不敢睡,也不敢点亮油灯,只是睁大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倾听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直到天色微明。
翌日,风雪渐歇,天色却依旧阴沉得可怕。送饭的老婆子准时到来,放下食盒,收走抄写的纸张,对萧镜璃一身狼狈潮湿、脸色青白的模样视若无睹,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萧镜璃机械地吃着冰冷的食物,味同嚼蜡。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个被夜煞带走的铁盒之上。
午后,她强迫自己继续抄写《女诫》,笔尖却颤抖得难以成字。墨汁一次次污了纸张,如同她混乱不堪的心绪。
就在她心烦意躁之际,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金属甲片碰撞的铿锵之声!
萧镜璃的心脏猛地一缩!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难看的墨痕。
来了!是搜查的人?还是…
不等她反应,院门已被粗暴地推开!几名身着晟王府侍卫服饰、腰佩刀剑的壮汉闯了进来,神色冷厉,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扫过荒寂的院落,最后定格在闻声从屋内走出的、脸色煞白的萧镜璃身上。
为首的一名侍卫队长上前一步,声音洪亮而冰冷:“奉王爷令,搜查静思苑!闲杂人等,不得阻拦!”
王爷令?搜查?又是搜查?!昨夜不是才搜过?!
萧镜璃心中惊疑万分,面上却不敢显露,只能垂首退到一旁,心中警铃大作。这次阵仗远比昨夜更大,更正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是为了昨夜井下的动静?还是…为了那个铁盒?!夜煞的行动被发现了?!
侍卫们迅速散开,粗暴地翻查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桌椅被推开,床铺被掀翻,甚至连那叠抄写的纸张都被毫不客气地抖散开来,抛洒一地!
萧镜璃紧紧攥着衣袖,指尖冰凉,心脏狂跳地看着他们翻箱倒柜。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墙角那颗被遗弃的夜明珠,心中祈祷无人注意。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一名侍卫很快发现了墙角的异样,弯腰捡起了那颗珠子。
“队长!有发现!”侍卫将珠子呈上。
侍卫队长接过夜明珠,仔细看了看,又抬眼冷冷地扫向萧镜璃:“此物从何而来?”
萧镜璃头皮发麻,强迫自己镇定,低声道:“是…是奴昨日清扫时,在…在墙角杂物堆里无意翻到的…不知是何物,便随手弃于一旁…”她将责任推给“无意翻到”和“不知何物”,试图蒙混过关。
侍卫队长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静思苑废弃已久,有些遗落之物倒也并非完全说不通。
他冷哼一声,并未立刻追究,将珠子收起,挥手道:“继续搜!任何角落不得放过!尤其是那口井!”
井!他们果然冲着井来的!
萧镜璃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看着几名侍卫快步走向院中那口枯井,合力搬开石板,探头向下望去,有人甚至取来了绳索和钩爪,似乎想要下去查探!
完了!一旦他们下去,发现那个被撬动过的砖块和后面的通道…她百口莫辩!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四肢冰冷僵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如同凌迟。她死死盯着井口,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然而,下去查探的侍卫很快便上来了,对队长摇了摇头:“井极深,壁湿滑,未见异常。”
未见异常?! 萧镜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夜那个被撬开的洞口呢?!难道夜煞离开后,又将其恢复原状了?!甚至…处理掉了所有痕迹?!
一股寒意再次窜上她的脊背。夜煞…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仿佛算准了一切!
侍卫队长皱紧眉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又找不到任何疑点。他目光阴沉地再次扫过萧镜璃,最终一挥手:“撤!”
侍卫们迅速收队,如同来时一般,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去。院门再次被重重合拢,落锁声清晰刺耳。
荒寂的院落再次只剩下萧镜璃一人,以及满屋狼藉。
她虚脱般地靠在门框上,大口喘息,浑身冷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危机…似乎再次暂时解除。但她的心却丝毫无法放松。晟王接连两次派人搜查静思苑,目标明确指向那口井,这绝非偶然!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夜煞的行动,真的能瞒天过海吗?
那个铁盒…如今在谁手中?夜煞?还是…已经到了晟王那里?
如果到了晟王手中…那里面的东西,会带来什么?是能揭开真相?还是…引来更大的灾祸?
她茫然地走到院中,看着那口重新被石板盖好的枯井,仿佛看着一个张开巨口、吞噬一切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叩”声,忽然从井口方向传来!
像是…有人用指节,在井下敲击井壁?!
萧镜璃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她猛地后退一步,惊恐万状地盯住那口井!
是谁?!井下还有人?!是夜煞去而复返?还是…别的什么?!
那敲击声停顿了片刻,再次响起!这次,节奏似乎带着某种规律!
叩…叩叩…叩…
萧镜璃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破胸而出!她死死捂住嘴,才压下那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叫。
鬼使神差地,她颤抖着,一步步挪回井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冰冷的石板…
那敲击声更加清晰了!仿佛近在咫尺!而且,那节奏…她竟觉得有几分耳熟…
是…是她幼时与兄长玩耍时,常用的一种传递简单讯息的暗号节奏!意思是…“安…?危…?”
是谁?!井下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个?!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猜想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颤抖的手,也用指节,在石板上轻轻叩击回应——那是表示“安”的节奏!
井下的敲击声骤然停止了。
一片死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萧镜璃僵在井边,心脏疯狂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
不是幻觉!井下有人!一个可能认识她、甚至认识她兄长的人!一个被困在井下密道中的人!
是夜煞安排的又一个陷阱?还是…一个真正的、绝境中的求救?!
她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