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淮扬城外的漕运码头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巨大的漕船如同沉睡的巨兽,静静泊在浑浊的河水中,桅杆如林。空气中弥漫着河水腥气、煤炭灰尘和汗水的混合味道。
阿丑(萧镜璃)和慕容渊混在嘈杂的脚夫人群中,低着头,步履略显蹒跚。两人都换上了韩婆婆准备的、打着补丁、沾满煤灰的粗布短打,脸上、手上也刻意抹了黑灰,看起来与周围为生计奔波的苦力并无二致。阿丑将头发紧紧束在破旧的毡帽下,慕容渊则微微佝偻着背,刻意收敛了所有锋芒,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蜡黄,与重伤初愈的病弱之人一般无二。
他们手中紧握着韩婆婆给的那两枚刻有特殊暗记的木牌和伪造的路引文牒,这是登船的凭证。心跳如擂鼓,每一道扫过的目光都让阿丑脊背发凉。
“排好队!验牌!准备装船!”一个漕帮小头目站在跳板前,粗声吆喝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上船的雇工。
队伍缓慢前行。轮到阿丑和慕容渊时,小头目接过木牌,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又打量了一下二人,尤其在慕容渊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这病秧子能扛活?”
阿丑连忙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怯懦回道:“回管事的话,俺哥前几日染了风寒,身子还虚,但扛轻便的麻包还行,求管事给口饭吃……”
小头目哼了一声,似乎见惯了这等为糊口硬撑的苦哈哈,没再多问,挥挥手:“上去吧!去后舱找刘老五报到!”
两人暗暗松了口气,低头快步走上跳板,混入了船舱底部拥挤、昏暗的雇工舱。舱内气味浑浊,挤满了或坐或卧、面容疲惫的汉子。他们找了个角落蜷缩下来,尽量不引人注意。
慕容渊靠坐在舱壁,闭目调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解药虽压制了剧毒,但元气大伤,此番奔波劳顿,对他仍是极大的负担。阿丑紧挨着他坐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船身一阵晃动,起锚的绞盘声隆隆响起。漕船,缓缓离开了码头,驶入了漆黑宽阔的河道。
北上之路,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日,船行水上,日夜兼程。阿丑和慕容渊谨言慎行,每日按吩咐做着分内的轻省杂活,搬运些不太沉重的货物,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待在角落。慕容渊的身体在缓慢恢复,但依旧虚弱,偶尔的咳嗽会引来旁人不耐的目光,阿丑总是连忙低声赔不是。
他们小心避开与其他雇工过多的交流,但耳朵却时刻竖着,捕捉着船上的一切信息。从船工们零碎的闲聊中,他们隐约听到京城方向似乎确实不太平,关卡盘查比往日严厉数倍,好像在搜捕什么重要逃犯。
这消息让阿丑的心更加紧绷。她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这一日,漕船即将进入京畿地界最紧要的一道水关——潞河闸关。远远望去,闸口旌旗招展,官兵林立,大小船只排成长队,等候逐一检查,气氛肃杀。
“都听好了!”船上的管事大声呼喝,“待会儿官兵上船盘查,都给我放机灵点!问什么答什么,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谁要是惹出麻烦,老子把他扔河里喂鱼!”
雇工们一阵骚动,面露紧张。阿丑和慕容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漕船缓缓靠向检查码头。一队手持刀枪、神色冷峻的官兵在一名队正的带领下,跃上甲板。
“所有人!到甲板集合!查验路引文书!”队正厉声喝道。
雇工们被驱赶到甲板上,排成几列。官兵逐一核对相貌、路引,盘问籍贯、去向,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张面孔。
阿丑低着头,手心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慕容渊的身体微微绷紧。
很快,官兵走到了他们面前。队正拿起他们的路引,仔细查看,又抬眼打量二人。
“兄弟俩?从淮扬来?去京城投亲?”队正语气冰冷。
“是,军爷。”阿丑哑着嗓子回答,头垂得更低。
队正的目光落在慕容渊身上:“他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回军爷,俺哥……路上染了重病,一直没好利索……”阿丑的声音带着哭腔,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惶恐。
慕容渊适时地剧烈咳嗽起来,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队正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似乎怕被过了病气。他挥挥手,示意手下:“搜一下他们的行李!”
一个兵丁上前,粗暴地翻检了他们那个装着几件破旧衣物和干粮的小包袱,一无所获。
“行了,滚回去吧!”队正不耐烦地喝道,将路引扔还给他们。
两人如蒙大赦,连忙搀扶着退回雇工群中。阿丑的心脏仍在狂跳,刚才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要暴露了。
漕船终于通过了闸关,继续向北航行。但阿丑知道,越靠近京城,风险只会越大。韩婆婆所说的“京城有变”,以及需要查清的“凝香”之源,都预示着前方有更大的风暴在等待着他们。
她望向北方沉沉的天空,那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仇恨的漩涡。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而是主动归来的复仇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