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林死寂。雨水顺着残破的石塔边缘滴落,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敲打着夜的寂静,也敲打着阿丑(萧镜璃)紧绷欲断的神经。她藏身于一座半塌石塔的阴影中,如同蛰伏的猎豹,全身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目光如炬,扫视着这片被黑暗和雨幕笼罩的、充满不祥气息的废墟。
子时已过,四周除了风雨声,并无任何人迹。渔翁所说的“引路人”并未出现。是时辰未到?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纯粹的骗局,只为将她诱入绝地?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阿丑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韩婆婆简图上的标记。塔林深处,似乎有一处地势较低洼之地,标记着一个模糊的符号,当时她并未完全理解其意。
或许……“入口”在那里?
不能再等下去了!被动等待只会更加危险。她必须主动寻找!
下定决心,阿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身形压得更低,借助残垣断壁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向着塔林深处潜行。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破碎的砖石,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腐朽的泥土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香火燃尽后的冷灰味。
越往深处,石塔的分布越发杂乱无章,有些几乎完全坍塌,堆积成小山般的废墟。雨似乎更密了些,视线愈发模糊。
就在她接近那片洼地时,脚下突然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
“咔嚓!”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阿丑心中警铃大作,身形猛地向后急退!
然而,为时已晚!她身侧一座看似摇摇欲坠的石塔基座处,一块石板猛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霉味的气息瞬间涌出!
不是陷阱的攻击,而是……通道的开启?!
这松动的石板,竟是机关触发器!渔翁所说的“入口”,就在这里!他以这种方式,“引导”了她!
洞口之内,是向下延伸的、狭窄陡峭的石阶,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狱。没有灯火,只有彻底的黑暗和死寂。
阿丑的心脏狂跳不止。进去?这分明是请君入瓮!不进去?慕容渊可能就在下面!
没有犹豫的余地。她咬了咬牙,从腰包中取出那根特制的细针扣在指间,另一手握紧骨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踏入了洞口。
石阶湿滑冰冷,长满青苔。她一步步向下,精神紧绷到了极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袭来的攻击。然而,一路下行,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并无任何异常。
这条密道似乎并不长。向下走了约莫数十级台阶,脚下变得平坦,前方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摇曳的光亮,还有……一种极其压抑的、仿佛被什么堵住的呜咽声?
阿丑的心猛地揪紧!是慕容渊吗?!
她加快脚步,向着光亮处摸去。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锈迹斑斑的铁栅门。光亮和声音正是从门缝中透出。
她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四壁空空,只有一角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灯焰摇曳,将室内映照得影影绰绰。而就在石室中央,一个身影被粗重的铁链牢牢锁在石壁上!
那人衣衫褴褛,沾满污秽,低垂着头,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他身体微微抽搐着,喉咙里发出那种被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折磨。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那隐约的轮廓……阿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是慕容渊!真的是他!
狂喜和巨大的心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但就在她手指触到铁栅门的瞬间,一股极度的寒意猛地从脊背窜起!不对!太安静了!除了慕容渊的呜咽,这石室周围太安静了!渔翁费尽心机引她来此,绝不可能只是让她轻易救人!
这是一个圈套!慕容渊是诱饵,而这石室,就是捕捉她的牢笼!
她强行压下冲进去的冲动,猛地缩回手,身体紧紧贴住冰冷的石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石室内部和周围的黑暗。一定有埋伏!在哪里?
她的目光定格在油灯照射不到的、石室入口上方的阴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反光一闪而过!是弩箭?还是……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救,可能两人皆亡。不救,她将终生悔恨。
电光火石之间,阿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迅速从腰包中取出那包迷魂散,用指甲划开一个小口。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铁栅门,却并不冲入,而是将手中的迷魂散朝着入口上方那片阴影奋力撒去!同时身体向侧后方急退!
“噗!”粉末散开,带着一股极淡的异香。
几乎就在同时——
“咻!咻!咻!”
三支淬毒的弩箭从阴影中疾射而出,狠狠钉在了阿丑刚才站立的位置!若不是她早有防备并急速闪避,此刻已被射穿!
而入口上方,也传来两声闷哼,以及重物坠地的声音!迷魂散起效了!
机会!
阿丑不再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石室,直奔被锁住的慕容渊!
“慕容渊!”她压低声音急呼,伸手想去抬起他的脸。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散乱头发的那一刻——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从脚下传来!她踩中的一块石板微微下陷!
“轰隆!”
石室顶部,一张巨大的、布满铁刺的罗网猛地罩下!与此同时,石室唯一的出口,那扇铁栅门,也“砰”地一声重重关闭,落锁声清晰可闻!
完了!终究还是中了埋伏!
阿丑心中一片冰凉,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扑到慕容渊身前,想用身体挡住可能袭来的致命攻击。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罗网在离他们头顶尚有尺余距离时,骤然停住,只是将他们彻底困在了这方寸之地。石室内,重归死寂,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身边人更加清晰的、痛苦的喘息声。
阿丑惊魂未定,猛地转头看向被铁链锁住的人。只见那人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动,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散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瘦削得几乎脱形、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脸。正是慕容渊!
但此刻,他的眼神涣散空洞,嘴唇干裂,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却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无尽的痛苦和一种……被药物控制的迷离。
“慕容渊!是我!阿丑!”阿丑抓住他冰冷的手腕,急切地呼唤。
慕容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瞬,落在阿丑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光芒,但随即又被巨大的痛苦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声,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他被下药了!而且是被某种控制神智、折磨精神的药物!
愤怒和心痛让阿丑浑身发抖。她抬头看向那张悬在头顶的、随时可能落下的铁刺罗网,又看向紧闭的铁栅门。渔翁的目的,不是立刻杀她,而是要活捉她,或者……看着她和她想救的人,在绝望中慢慢煎熬!
必须想办法出去!必须救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视着这个死亡陷阱。铁栅门厚重,无法撼动。石壁光滑,无处攀爬。唯一的生机,或许在……锁住慕容渊的铁链和那个触发罗网的机关上!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锁住慕容渊双脚的铁链。锁头巨大而古老,没有钥匙根本无法打开。她又小心翼翼地查看脚下那块下陷的石板,试图找到复位或解除机关的方法。
就在她全神贯注试图寻找生机时,却没有注意到,石室角落的阴影里,一双冰冷而充满戏谑的眼睛,正透过石壁上一个小小的、极其隐蔽的窥孔,静静地注视着陷阱中绝望挣扎的两人。
渔翁的网,已然收紧。而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