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如同千万根钢针扎进皮肤,直透骨髓。河水湍急浑浊,带着泥沙的腥味强行灌入阿丑(萧镜璃)的口鼻,窒息感如同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四肢在冰冷的水流中胡乱划动,试图浮出水面。
混乱中,她的脑袋猛地撞上了一段顺流而下的枯木,剧痛让她几乎晕厥,却也让她借力将口鼻探出了水面。“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呕出呛入的河水,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耳边是隆隆的水声,追兵的呼喝声似乎被水流声掩盖,变得遥远。
她不敢停留,死死抱住那根救命的枯木,任由湍急的河流裹挟着自己向下游冲去。夜色深沉,河面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码头依稀的灯火如同鬼火般摇曳。冰冷的河水不断带走她的体温,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四肢逐渐麻木、僵硬。她只能依靠残存的意志,紧紧抱住枯木,将身体尽可能缩成一团,减少热量流失。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河水流速渐渐平缓,两岸出现了零星的灯火和模糊的船影。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上,停泊着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桅杆如林,在夜色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是码头!清河码头!
寅时三刻!必须赶到!
阿丑用尽最后力气,手脚并用地划着水,向着码头边缘那些看似是货船的阴影区靠拢。靠近一艘中等大小的漕船时,她几乎已经脱力,冰冷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石头。
“噗通…”轻微的落水声引起了船上值守船工的注意。
“什么声音?”一个粗哑的嗓音响起,伴随着灯笼的光晕扫过水面。
灯光晃过,映出阿丑在水中载沉载浮、奄奄一息的身影。
“水里有人!快!捞上来!”
几根竹篙伸了下来,七手八脚地将几乎失去知觉的阿丑拖上了甲板。她瘫在冰冷的船板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穿着短褂、头戴毡帽、面色黝黑精悍的中年汉子快步走来,蹲下身查看。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阿丑狼狈不堪的模样,最后落在她即使昏迷也下意识紧紧攥着的手上——那枚刻着“漕”字的木牌,从她指缝中露了出来。
汉子眼神微微一凝,挥退了围观的船工:“都散开!没什么好看的,一个不小心落水的苦命人罢了。”他压低声音,对身边一个心腹道:“去,拿件干衣服,再弄碗热姜汤来。”
心腹应声而去。汉子这才将阿丑扶起,靠坐在船舷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问道:“姑娘可是姓…阿丑?”
阿丑虚弱地点了点头,嘴唇冻得发紫,颤抖着将木牌完全递出。
汉子接过木牌,仔细摩挲了一下边缘某个不显眼的刻痕,确认无误,脸色稍缓。“我是赵船主。徐大夫交代过了。”他快速说道,“还能动吗?必须马上把你藏起来!官府的搜捕队天亮后肯定会来码头盘查!”
阿丑咬牙,试图撑起身体,却一阵眩晕。赵船主不再多言,示意心腹拿来干爽的旧衣服,低喝道:“快换上!我带你下底舱!”
在赵船主背转身的短暂间隙,阿丑凭借最后一丝力气,迅速换上了干燥的、带着汗味和鱼腥味的粗布衣服。虽然粗糙,却带来了一丝宝贵的暖意。随后,赵船主搀扶着她,脚步虚浮地走下狭窄陡峭的舷梯,进入了船只底部的货舱。
货舱里堆满了麻袋,弥漫着谷物和潮湿木头混合的气味,空气污浊闷热。赵船主挪开几个看似沉重的麻袋,露出了后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空间,大小仅能容一人蜷缩。
“委屈姑娘了,必须躲在这里,直到船离开码头区域,避开盘查。”赵船主神色凝重,“外面有任何动静,绝不可出声!”
阿丑点头,顺从地蜷缩进那狭小黑暗的空间。赵船主将麻袋推回原处,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破绽,才匆匆离去。
黑暗、闷热、以及身体极度的疲惫和寒冷交织在一起,阿丑的意识开始模糊。她紧紧抱着自己,感受着船只微微的晃动,耳边是隐约传来的水声、船工走动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吆喝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人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从甲板上传来,伴随着官腔十足的喝问:
“漕运衙门的!例行检查!所有人员,携带路引文书,到甲板集合!”
“船上运的什么货?可有夹带?”
“官爷,都是正经的粮秣,送往淮扬的,文书齐全……”是赵船主赔笑解释的声音。
阿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屏住了。她听到翻动货物的声音,听到盘问船工的声音,甚至听到脚步声在货舱口停顿了片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终于,在一阵似乎漫无边际的盘查后,甲板上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一个声音喊道:“行了,没什么问题,开船吧!”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接着,是起锚的绞盘声,船帆升起的呼啦声,船身开始明显地晃动起来,离开了码头。
他们…过关了?
阿丑依旧不敢动弹,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在船只规律性的摇晃中,她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窒息…然后,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是徐大夫凝重的叮嘱,是慕容渊模糊而冷峻的面容……最后,一切归于黑暗,只有水流声永恒地响着。
当她再次被饿醒时,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她摸索着,发现身边不知何时放了一个水囊和几个冰冷的馍。她贪婪地喝了几口水,啃着干硬的馍,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力量。
船,正在南下。驶向未知的淮扬,驶向命运的下一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