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下的敲击声骤然停止,死寂重新笼罩了荒凉的院落,唯有寒风刮过枯枝的呜咽,更添几分阴森。萧镜璃僵立在井边,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方才那短暂的、用儿时暗号进行的交流,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留下无尽的惊悸与难以置信的狂澜。
井下有人!一个活人!一个知道萧家暗号的人!是谁?!是谁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密道之中?!是敌是友?是陷阱还是救赎?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震惊冲击着她,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死死盯着那口重新归于沉寂的枯井,仿佛要透过厚重的石板,看清下面的真相。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不顾一切再次叩击石板试图联系时——
“吱呀——”
静思苑那扇刚刚被侍卫锁上的木门,竟又一次,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萧镜璃猛地转头,全身血液瞬间逆流,冻结!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风雪在他身后卷动,却无法沾染他分毫。冰冷的视线穿透昏暗的天光,精准地落在井边神色惊惶、举止异常的萧镜璃身上。
是夜煞!他又回来了!
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回来?!他听到刚才的敲击声了?!还是…他一直就在附近?!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萧镜璃,让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夜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难辨,随即扫向她身后的井口,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合上门,并未落锁。
他走到院子中央,停下脚步,看着浑身紧绷、脸色惨白的萧镜璃,声音依旧是那般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王爷传召,即刻入府。”
王爷传召?! 在这个时辰?在她刚刚可能与井下之人联系之后?!
萧镜璃的心脏猛地一缩!是巧合?还是…晟王已经知道了什么?!这传召,是审问?是摊牌?还是…最终的处决?
巨大的不安让她指尖冰凉,她强压下喉咙的干涩,垂首低声道:“…是。”
夜煞不再多言,转身便向外走去。萧镜璃不敢有丝毫迟疑,踉跄着跟上。经过井边时,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看向那里的冲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马车早已等候在府外僻静处。依旧是那辆玄色低调的马车,车内一片死寂。萧镜璃与夜煞相对而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传来的、冰冷而压抑的气息,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她紧紧攥着衣角,目光低垂,不敢与他对视,心中早已乱成一团。
晟王府邸很快便到。此次并非前往书房,而是被引至一处更为幽深僻静的偏殿。殿外守卫森严,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
踏入殿内,光线昏暗,只点了几盏长明灯。晟王李缙并未端坐主位,而是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军事舆图前,背影挺拔而冷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冽却压迫感极强的龙涎香气。
“王爷,人带到了。”夜煞躬身禀报,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李缙缓缓转过身。他今日未着常服,而是一身玄色绣金蟠龙纹的亲王礼服,面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俊朗威严,眉宇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寒,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射向垂首跪地的萧镜璃。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萧镜璃依言抬头,脸色苍白,眼神却努力维持着镇定,不敢流露丝毫怯懦与慌乱。
李缙审视着她,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刮过她的脸庞,仿佛要剥开所有伪装,直窥内心。
“静思苑,可还‘静’?”他忽然开口,语气莫测。
萧镜璃心脏狂跳,立刻垂首:“回王爷,奴…奴每日抄写经训,不敢懈怠,潜心悔过…”
“悔过?”李缙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本王倒是听说,那院子…近来颇不宁静。夜里,似有异响?”
萧镜璃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知道了!他果然察觉了井下的动静!或许…那两次搜查本就是打草惊蛇,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反应!
“奴…奴不知…”她声音发颤,极力否认,“许是…许是风雪太大,或是野猫鼠辈作祟…”
“哦?是吗?”李缙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王还以为,是有些不该活着的‘东西’,耐不住寂寞,想要出来了。”
不该活着的‘东西’?!他指的是井下的囚徒?!他果然知道!
巨大的恐惧让萧镜璃几乎瘫软在地。她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李缙不再看她,转身走回舆图前,语气淡漠却字字如冰:“本王不妨告诉你。那井下,确实关着个‘东西’。一个早就该死,却因还有些许用处,才苟延残喘至今的…囚徒。”
囚徒!他亲口承认了!
萧镜璃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李缙背对着她,声音冰冷地继续道:“本王留着他,自有本王的道理。但若有人…胆敢与他接触,试图窥探不该知道的秘密…”他顿了顿,缓缓转过身,目光如万年寒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无论是谁,格杀勿论。连同那囚徒…一并处理干净。”
格杀勿论!一并处理!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尖刀,刺入萧镜璃的心脏,让她浑身血液冻结!他是在警告她!赤裸裸的、毫不留情的警告!
“奴…奴明白!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她以头触地,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嘶哑变形。
李缙冷冷地看着她伏地颤抖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眼中的杀意缓缓收敛,重新化为深不见底的漠然。
“明白就好。”他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苍蝇,“下去吧。安分待着,你的‘过’,自有清算之时。”
“是…谢王爷…谢王爷…”萧镜璃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退出殿外,冰冷的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让她几乎虚脱。
夜煞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如同无形的影子,将她送回了那辆马车。
回程的路上,车内死寂得可怕。萧镜璃蜷缩在角落,浑身冰冷,脑中反复回荡着晟王那冰冷的警告和“囚徒”二字。
井下关着一个人!一个晟王明知其存在却留着的囚徒!一个知道萧家暗号的人!会是谁?!与父亲有关吗?!与当年的案子有关吗?!
夜煞…他全程沉默,他知不知道井下之人的身份?他屡次出现在静思苑,与那囚徒有无关系?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危机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崩溃。
马车在静思苑外停下。夜煞率先下车,却没有立刻离开。
萧镜璃颤抖着走下马车,不敢看他,只想尽快逃回那冰冷的囚笼。
就在她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夜煞却极其突然地、以一种近乎耳语的、低不可闻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
“…慕容…”
只有一个字!轻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入萧镜璃的耳中!
慕容?!慕容渊?!井下那个囚徒…是慕容渊?!怎么可能?!他明明是御史台官员,怎么会…
巨大的震惊让她猛地停下脚步,骇然转头看向夜煞!
然而,夜煞却已转过身,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大步离去,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个字,从未出自他口。
只留下萧镜璃独自僵立在风雪中,浑身冰冷,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慕容渊…被晟王秘密囚禁于井下?!为什么?!从何时开始?!那日宫宴他前来警告她…难道是…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疯狂炸开,交织成一幅令人恐惧而难以置信的图景!
她猛地转头,望向那口沉寂的枯井,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一丝绝望的明悟。
囚徒…竟是慕容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