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李家小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收获的喜悦和浓郁的肉腥气。
李满仓一家人,连同大哥李满屯一家,浩浩荡荡地将今天的战利品搬回了家。
装着六只小野猪的竹筐被暂时放在角落,小家伙们经过一路颠簸和惊吓,此刻挤在一起,哼哼唧唧地睡着了。
而真正的“重头戏”,则是那满满一大盆的猪头、猪蹄、以及五花八门的内脏。
猪头硕大,獠牙外翻,闭着眼睛也自带一股凶悍之气。
四个猪蹄黑乎乎,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盆里更是五花八门——深红色的猪心、紫褐色的猪肝、布满血管网络的猪肺、一大盘滑腻腻的肥肠、还有一挂长长的、内容物丰富的猪小肠。
孩子们围着大盆,既好奇又有点害怕地看着这些“好东西”。
春梅已经挽起了袖子,准备帮忙。
夏竹虽然皱着鼻子,嫌味道大,但也没躲开。
秋菊和冬兰则远远地看着,小声议论着哪个部位最好吃。
王秀芹是个利索人,见状立刻指挥起来:“满屯,别愣着,快去井边打两桶水来!
铁柱,去堂屋里把那个最大的木盆搬出来!
铁蛋,去灶房把草木灰抓几把过来,洗肠子去腥膻最好使!”
李满屯和儿子们立刻应声而动。
李孙氏老太太也坐不住了,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儿孙们忙碌,指挥道:“心肝肺都是好东西,洗干净了等会红烧,炖得烂烂的,香着呢!肥肠和猪头猪蹄费功夫,得慢慢拾掇。”
李满仓看着忙碌的家人,心中暖意融融。他对王秀芹道:“嫂子,猪头和猪蹄交给我,我先把它们烧一下。”
说着,他走到院墙根下,抱来一捆干燥的谷草,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发出噼啪的轻响,谷草特有的清香混合着烟火气弥漫开来。
李满仓用火钳夹起那个沉甸甸的猪头,小心翼翼地放在火焰上翻烤。
猪毛遇到明火,立刻卷曲、焦化,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和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他烤得很仔细,确保每一个角落的毛茬都被烧干净。
接着是四个猪蹄,同样如法炮制。很快,猪头和猪蹄原本黑乎乎的表面就变得焦黄,覆盖着一层黑灰,看起来比刚才顺眼了不少。
“春梅,夏竹,去兑两盆温水来。”李满仓吩咐道。
两个女儿立刻端来温水。李满仓将烧好的猪头和猪蹄浸入温水中,用刀背刮掉上面烧焦的黑灰和角质。
刮干净后,露出里面微黄细腻的皮肤,看起来终于有了食物的模样。
另一边,王秀芹已经带着春梅开始处理那堆内脏了。这可是个技术活,也是力气活。
首先处理的是那挂猪小肠。
王秀芹经验老道,她找来一根光滑的细木棍,将小肠的一端轻轻套在木棍上,然后一点点地将整条肠子翻过来,将内部黏膜和残留物暴露在外。
一股浓烈的腥臊味顿时弥漫开来,秋菊和冬兰立刻捏着鼻子跑远了。
“铁蛋,草木灰!”王秀芹喊道。
铁蛋赶紧把准备好的草木灰撒在翻过来的肠衣上。
王秀芹和春梅就着草木灰,仔细地揉搓、抓洗,利用草木灰的碱性吸附油脂和去除异味。反复揉搓几遍后,再用清水冲洗,直到肠衣变得粉白干净,几乎透明,再也没有异味为止。
洗好的小肠挂在屋檐下晾着,王秀芹说:“这肠衣可是好东西,晒干了能卖钱!”
接着是肥肠。肥肠更厚,油脂更多,味道也更冲。
同样需要翻过来,撕掉内壁多余的肥油(这些肥油也舍不得扔,可以炼油),然后用草木灰和盐反复搓洗,直到手感不再滑腻,颜色变得粉白为止。
洗好的肥肠和刮干净的猪头、猪蹄一起,被泡在干净的清水里,李满仓打算明天去公社想想办法买点香料回来卤制。
最后是相对好处理的心、肝、肺。猪心剖开,洗去血块。
猪肝小心地撕去表面筋膜,剔除苦胆(一不小心弄破,整块肝就苦了)。
猪肺则是最费水的,需要对着水管子(或者水桶)反复灌水、挤压,直到里面残留的血沫被彻底冲洗干净,肺叶变得洁白为止。
这一通忙活下来,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
虽然过程繁琐腥膻,但看着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分门别类泡在清水里的食材,所有人都充满了成就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开始降临。
王秀芹麻利地将清洗好的心、肝、肺切成大小合适的块,又让铁柱去自家菜窖里摸了几个土豆和一把干辣椒过来。
大铁锅烧热,舀一勺猪油(之前炼的)化开,下葱姜蒜和干辣椒爆香,然后将切好的猪杂“刺啦”一声倒进锅里快速翻炒。
浓郁的肉香和香料的味道瞬间爆发出来,弥漫了整个小院,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疯狂蠕动。
翻炒至变色后,加入酱油、盐调味,倒入切好的土豆块,加入适量的开水,盖上锅盖,大火烧开,然后转为小火慢慢咕嘟。
另一边,李满仓也用另一个灶眼焖上了一锅香喷喷的糙米饭。
等待的时间里,大家坐在院子里,闻着越来越浓郁的肉香,聊着天,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火云安静地趴在李满仓脚边,小鼻子也不停地嗅着空气中的香味。
“满仓啊,”李孙氏老太太感慨道,“咱家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没闻过这么香的肉味儿了。”
“娘,以后会经常有的。”李满仓笃定地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终于,锅里的土豆炖猪杂好了。王秀芹揭开锅盖,一股更加霸道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汤汁收得浓稠,土豆炖得软烂,猪杂浸润在酱色的汤汁里,油光锃亮,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开饭啦!”
一声吆喝,大家立刻行动起来。搬桌子的搬桌子,拿碗筷的拿碗筷。
堂屋那盏昏暗的煤油灯也被点亮,昏黄的光线下,一大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土豆炖猪杂被端上了桌,旁边是一盆冒着热气的糙米饭。
没有太多的客气,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迫不及待地动起了筷子。
“唔!好吃!香!真香!”李满屯夹起一块猪肺塞进嘴里,烫得直吸冷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含糊不清地夸赞。
“这肝真嫩!一点不苦!”王秀芹给婆婆夹了一筷子猪肝。
“土豆也好吃!吸饱了肉汤!”春梅细心地给两个妹妹碗里夹土豆。
夏竹虽然没说话,但下筷子的速度一点也不慢,吃得嘴角都沾了酱汁。
秋菊和冬兰更是吃得头都不抬,小嘴油汪汪的。
李满仓给火云的碗里也挑了几块没放盐的肉和土豆,小家伙吃得也很香甜。
一家人吃得酣畅淋漓,额头冒汗,心里却无比舒坦和满足。
这不仅仅是吃了一顿肉,更是吃了一顿团圆饭,一顿象征着新生活开始的饭。
所有的阴霾似乎都在这浓郁的肉香和欢声笑语中被驱散了。
吃完饭,王秀芹带着春梅夏竹收拾碗筷,李满屯和儿子们帮着把院子收拾干净。那六只小野猪在筐里哼唧了几声,似乎也被肉香馋醒了。
李满仓看着泡在水里的猪头、猪蹄和肥肠,心里琢磨着明天去公社的事情。
不光要买卤料,还得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具,顺便再打听一下药材收购的情况。
那本《常见中草药图谱与炮制大全》里的知识,也该派上用场了。
夜色渐深,大哥一家告辞回去,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但空气中残留的肉香和那份温暖的幸福感,却久久不散,萦绕在这个焕发出新生机的农家小院里,也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