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璇》与《元炁》被专业团队小心翼翼地打包,运往那个水城环绕的艺术圣殿。送走作品,许念心里空落了一瞬,随即被江澈研究院即将到来的关键项目评审会所牵引。
江澈的身体已无大碍,但许念的“健康协议”依旧以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方式执行着。只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潜藏着一种近乎凝实的压力。他待在书房的时间更长了,偶尔出来倒水,眉宇间都锁着沉思,连她走到身边,有时都需要她轻声呼唤才会回神。
她知道,那个由新任总监李铭主导的评审会,对他和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情感场感知”项目至关重要。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她无法在技术上提供任何帮助,这让她感到一种无力的焦灼。
这天晚上,许念端着热牛奶走进书房时,江澈正对着满屏复杂的架构图和数据模型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焦躁的节奏。屏幕上,一个红色的、代表“模型置信度未达预期阈值”的警告标识格外刺眼。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接过牛奶,甚至没有注意到她进来。
许念将牛奶轻轻放在他手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那些她看不太懂,却能感受到其中沉重分量的图表和代码上。她看到了他紧绷的下颌线,看到了他眼底的红血丝。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当她被质疑抄袭时,他也是这样,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用他的方式为她扫清障碍。那时,他给了她最锋利的武器,将战斗的荣耀留给了她自己。
那么现在,轮到她了。
她不能帮他写代码,不能帮他构建模型,但她可以给他别的。
许念轻轻退出书房,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走到画室,那里还残留着《星璇》完成后的气息。她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一盏温暖的台灯。她铺开一张巨大的宣纸(这是她最近尝试的新媒介),没有用画笔,而是用手指,蘸取了浓稠的、闪着细碎金粉的黑色墨汁。
她闭上眼,回想的是江澈向她描述“情感场”时的眼神——那种提到热爱之事时才会迸发的光。回想的是他因“系统宕机”而困惑脆弱的表情。回想的是他病中依赖地抓住她衣角的模样。
然后,她开始用手指在宣纸上涂抹,动作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情绪的流淌。她用浓重的墨色堆砌出压力的形状,用飞白和留白勾勒出思维的轨迹,用那细碎的金粉,点在墨色最深沉的地方,如同黑暗中的微光,绝境中的希望。
她画的是他。
是他此刻正在经历的、无声的战役。
是他内心可能存在的、不被理解的孤寂。
更是她所坚信的、他终将破茧而出的光芒。
这不是一幅传统意义上的画,更像是一幅用灵魂感知到的、关于他的“情感场”的视觉转译。
她画了很久,直到指尖的墨迹干涸。她没有署名,也没有题字,只是在这幅巨大的、充满力量感的抽象作品一角,用干净的指尖,蘸着清水,印下了一个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指印。
第二天清晨,江澈带着一身疲惫和尚未完全理顺的思绪走出书房,准备前往研究院迎接最终的评审。经过客厅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幅巨大的宣纸作品,被小心地悬挂在客厅最醒目的位置。晨曦透过窗纱,落在上面,那些金色的微粒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
他怔怔地走过去,站在画前。
他看不懂具体的意象,但他奇异地、瞬间读懂了画中的一切!那墨色的挣扎与缠绕,那留白处的喘息与空间,那金粉点缀的、不屈的微光……这画里,全是他的情绪,他的压力,他的坚持,以及……一种毫无保留的、深沉的信赖与等待。
像一股温润而强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筑起的、用于抵御外界压力的冰冷堤坝。他几乎能感觉到,在创作这幅画时,许念是将如何的心疼、信任与鼓励,透过指尖,一点点渗入了这纸墨之中。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下来,胸腔里那股因被质疑而郁结的闷气,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有一座由她构筑的、无声却无比坚实的城池。
江澈深吸一口气,转身。许念不知何时已经起床,正安静地站在餐厅门口,手里端着他每天早上的那杯温水,眼神清澈而温柔地看着他,什么也没问。
他大步走过去,没有接那杯水,而是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他把脸埋在她馨香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乖乖,我收到了。”
收到你的信任。
收到你的力量。
收到你的……千军万马。
许念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嗯,早点回来。”
没有多余的鼓励,没有追问细节。只是一句“早点回来”,包含了所有的相信与等待。
江澈松开她,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郑重的、带着无限力量的吻。再抬头时,他眼底的疲惫和迷茫已被一种沉稳的锐利所取代。
他拿起公文包,走向门口,步伐坚定。
掉马了吗?
是的,许念作为“守护者”的潜能,在这场无声的战役前,彻底掉马。
掉下的,是那层需要被他全方位保护的、看似被动接受者的外壳。
露出的,是她同样可以用她独特的方式,成为他最坚实后盾的、内在的强大力量。
他的战役,在研究院的会议室。
她的支持,在为他构筑的精神城池。
而他们的爱,是连接两个战场、输送无限弹药的,最稳固的桥梁。
【第一百一十四集 完】
下一集预告:
携带着来自许念的无声力量,江澈将如何应对评审会的终极考验?威尼斯方面传来布展进展,许念会提前前往吗?看各自奔赴战场的两人,如何跨越空间,彼此支撑,迎接属于他们的荣耀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