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维多利亚号”在太平洋上平稳航行,蔚蓝的海面一望无际。顾魏站在甲板栏杆旁,海风吹拂着他的白大褂。腰间的枪伤已经得到妥善处理,但肩伤依然隐隐作痛。
“你应该多休息。”魏若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魏没有回头:“船舱里太闷了。”
魏若来站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茶。两人沉默地望着海面,各怀心事。
自从三天前离开香港,他们一直试图找出那个在暗中帮助他们的人。船长对此守口如瓶,只说收到伦敦最高级别的指令,要求确保他们安全抵达旧金山。
“我检查过我们的行李。”魏若来低声说,“有人动过。”
顾魏皱眉:“文件呢?”
“安全。但我放在暗袋里的备用护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本美国签证。”
顾魏若有所思:“有人在为我们铺路。”
“或者引我们入瓮。”魏若来始终保持着警惕。
午后,顾魏应邀去为一位突发急病的乘客看诊。魏若来则留在客舱内,仔细研究那两本突然出现的美国签证。制作精良,几乎看不出破绽,署名却是陌生的机构。
敲门声轻轻响起。魏若来立即收起签证,手按在腰间的枪上:“谁?”
“客房服务,先生。”
魏若来打开门,一个推着餐车的侍者站在门外。在递送餐盘时,侍者悄无声息地塞给他一张字条。
关上门后,魏若来展开字条:“今晚九点,b甲板游泳池见。关乎顾医生安危。”
字迹与在香港收到的警告信相同。魏若来烧掉字条,心中疑虑重重。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何一次次暗中相助?
晚上九点,魏若来准时来到b甲板游泳池。夜晚的泳池空无一人,只有水波在月光下荡漾。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魏若来立即认出她——夜莺。
“你...”魏若来震惊地看着她,“老何说你被捕了。”
夜莺微微一笑,脸上还带着些许淤青:“军统的监狱关不住我。老何的牺牲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魏若来仍然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在这艘船上?”
“我有我的渠道。”夜莺递给他一个信封,“这是你们抵达旧金山后的安排。有人会接应你们。”
魏若来没有接:“先告诉我,你为谁工作?”
夜莺叹了口气:“为一个希望中国文物回家的组织。我们追踪霍普金斯教授的走私网络已经多年。”
顾魏导师的名字让魏若来心中一凛。
“顾医生知道吗?”
“他不知道,也不应该知道。”夜莺的表情严肃起来,“霍普金斯教授不仅是文物贩子,还是英国情报部门的人。顾医生离开英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
魏若来消化着这个信息:“所以你们一直在保护他?”
“保护他,也利用他。”夜莺坦诚道,“顾医生是唯一能指证霍普金斯的人。我们需要他活着抵达美国,在联合国文物归还委员会上作证。”
“联合国?”魏若来皱眉,“我以为我们只是要公开那些文件。”
“文件只是开始。”夜莺望向远方的海面,“我们要做的是建立一个完整的案件,让国际社会不得不介入。”
魏若来沉默片刻,终于接过信封:“我如何相信你?”
夜莺从怀中取出一枚徽章——与魏若来在广东出示给黄松的那枚一模一样。
“‘教授’的信物...”魏若来喃喃道。
“他是我们的创始人之一。”夜莺轻声说,“在他牺牲前,他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你们。”
这一刻,魏若来终于相信了她。那个在柏林指导过他的长者,原来早已布下了这个局。
“顾魏知道‘教授’的事吗?”
夜莺摇头:“‘教授’希望他保持清白,这样在作证时才更有说服力。”
魏若来思考着这个复杂的局面:“所以从一开始,我们的每一步都在你们的计划中?”
“不。”夜莺坚定地说,“我们只是为你们铺路,真正的选择始终在你们自己手中。就像现在,你们完全可以拒绝这个任务。”
魏若来望着泳池中晃动的水影,想起顾魏谈起那些文物时的眼神,想起老何最后的微笑。
“我们会完成这个任务。”他终于说。
夜莺点点头:“明天船会在夏威夷停靠加油。小心,霍普金斯的人已经上船了。”
魏若来心中一凛:“他们怎么知道...”
“船上有他们的人。”夜莺递给他一张照片,“这个侍应生,特别注意他。”
回到客舱时,顾魏已经回来了,正在灯下研究一些文件。见魏若来进来,他抬起头:“刚才你去哪里了?”
“散步。”魏若来简短回答,犹豫着是否该告诉顾魏真相。
顾魏注视着他,突然问:“若来,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魏若来与他对视,看到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他想起夜莺的话——让顾魏保持清白,这样在作证时才更有说服力。
“没有。”魏若来最终说,“你多虑了。”
顾魏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继续研究文件。
第二天,邮轮抵达珍珠港。站在甲板上,可以看到港内停泊着庞大的美国太平洋舰队,阳光下旗帜飘扬。
“强大的力量。”顾魏评论道。
魏若来注视着那些战舰:“希望这股力量能用在正义的一方。”
乘客们被允许下船活动六小时。顾魏和魏若来随着人流踏上檀香山的土地,感受着这个热带岛屿的独特风情。
在一家咖啡馆休息时,魏若来注意到了夜莺警告过的那个侍应生。他正在与一个西装革履的白人男子低声交谈。
“我们被跟踪了。”魏若来低声告诉顾魏。
顾魏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咖啡:“几个人?”
“至少两个,可能更多。”
他们离开咖啡馆,故意在市场中穿梭,试图甩掉跟踪者。但对方显然很专业,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远的距离。
“分开走。”顾魏突然说,“我引开他们,你去预定地点。”
魏若来刚要反对,顾魏已经起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跟踪者果然分头行动,两人跟着顾魏,一人继续跟踪魏若来。
魏若来在心中暗骂,却不得不按照计划前往与夜莺约定的见面地点——一座僻静的海滩公园。
夜莺已经在那里等候,见到只有魏若来一人,她脸色微变:“顾医生呢?”
“他引开了跟踪者。”魏若来急切地说,“我们必须找到他。”
夜莺思考片刻,指向不远处的一栋建筑:“去那里的电话亭,打这个号码。说是‘夜莺’让你打的。”
魏若来按照指示拨通号码,对方只说了两个字:“等待。”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汽车驶来。车上下来两个当地人打扮的男子,用流利的英语说:“请跟我们来。”
汽车在檀香山的街道上穿行,最终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平房前。屋内,顾魏已经在那里等候,看上去安然无恙。
“你没事吧?”魏若来立即上前询问。
顾魏点头:“跟踪的人被解决了。”他的语气平静,但魏若来注意到他白衬衫袖口上的一点血迹。
夜莺与屋内的一个长者交谈后回来:“情况比想象的复杂。霍普金斯的人不仅上了船,还买通了港务局的人。他们计划在你们离开夏威夷前动手。”
“怎么动手?”顾魏问。
“制造意外。”夜莺表情严肃,“在公海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一直沉默的长者开口:“我们有个提议。你们可以在这里下船,我们安排其他方式去美国本土。”
顾魏和魏若来对视一眼。
“什么方式?”魏若来问。
“潜艇。”长者平静地说,“美国海军的一艘潜艇明天启程前往圣迭戈,可以带你们一程。”
这个提议太过惊人,魏若来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顾魏却问:“条件是什么?”
长者微微一笑:“聪明人。条件是在适当的时候,为美国提供关于日本文物掠夺的详细证词。”
“这和我们原本的计划没有冲突。”顾魏思考着说。
“有一个区别。”长者直视着他,“你们将正式成为美国政府的客人,而非普通的难民。”
魏若来立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将从一个自主的行动者,变成受制于人的棋子。
顾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沉默良久,最终说:“我们需要时间考虑。”
回到邮轮上,两人在客舱内密谈。
“你怎么想?”魏若来问。
顾魏站在舷窗前,望着夜色中的珍珠港:“这是个陷阱,但也是机会。”
“怎么说?”
“美国政府想要我们的证词,这意味着他们有意介入文物归还问题。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可能在事后让我们‘消失’。”
魏若来点头:“所以我们要在保持合作的同时,确保自己的安全。”
“正是。”顾魏转身,“我建议接受他们的提议,但要做好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
午夜时分,魏若来再次与夜莺会面,转达了他们的决定。
夜莺似乎早有预料:“明智的选择。明早会有人来接你们下船。”她递给魏若来一个小型装置,“紧急信号发射器,必要时使用。”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夜莺摇头:“我有其他任务。我们在旧金山再见。”
第二天清晨,当其他乘客还在睡梦中时,顾魏和魏若来悄然离开邮轮。一辆军用汽车载着他们驶向珍珠港深处的一个保密码头。
那里停泊着一艘潜艇,艇身上的编号显示它是美国海军的“海狼号”。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海军军官:“先生们,欢迎登艇。我是沃克艇长。”
潜艇内部狭窄而复杂,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气味。他们被安排在一个狭小的舱室内,除了两张床铺外几乎没有多余空间。
“旅程需要五天。”沃克艇长告知,“期间请遵守艇上规定,未经允许不要随意走动。”
潜艇缓缓驶离珍珠港,下潜至深海中。透过舷窗,可以看到成群的热带鱼在珊瑚丛中游弋,阳光透过海水投下摇曳的光斑。
“像另一个世界。”顾魏轻声说。
魏若来点头。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金属空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第二天深夜,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艇内广播传来紧急通知:“全体注意,发现不明潜艇跟踪!”
顾魏和魏若来立即警觉起来。不久后,沃克艇长来到他们的舱室,脸色凝重。
“先生们,有个坏消息。”他说,“跟踪我们的是一艘日本潜艇。他们似乎知道你们在船上。”
魏若来与顾魏交换了一个眼神。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说明美国海军内部也有问题。
“我们该怎么办?”顾魏问。
“深潜规避。”沃克艇长简短回答,“请系好安全带,可能会有些颠簸。”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如同噩梦。潜艇不断变换深度和航向,躲避着日本潜艇的追踪。深水炸弹在远处爆炸的震动不断传来,艇身剧烈摇晃。
在一次特别剧烈的爆炸后,艇内灯光闪烁,然后完全熄灭。应急灯随即亮起,投下诡异的红光。
“受损情况?”沃克艇长在走廊里大声询问。
“尾部鱼雷舱进水,正在封堵!”有人回应。
顾魏突然站起身:“有伤员,我闻到了血腥味。”
不顾魏若来的劝阻,顾魏跟着气味来到艇尾。果然,几名水兵在刚才的爆炸中受伤,军医正手忙脚乱地处理。
“我是医生,需要帮忙吗?”顾魏问。
军医如释重负:“太好了!这边有个重伤员。”
顾魏立即投入救治。魏若来在一旁协助,递送医疗器械。在摇晃的潜艇中做手术极其困难,但顾魏的手法依然稳定精准。
“弹片距离心脏只有一厘米。”手术结束后,顾魏擦去额头的汗水,“他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
沃克艇长摇头:“在摆脱追踪前,我们无法上浮。”
就在这时,声纳员报告:“艇长,日本潜艇停止攻击了。”
“什么?”沃克艇长难以置信,“确认情况。”
片刻后,声纳员回报:“日本潜艇正在远离,似乎...被什么东西吓跑了。”
所有人都感到困惑。沃克艇长下令:“上浮至潜望镜深度,观察海面情况。”
当潜望镜升起时,沃克艇长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天...”
魏若来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愣住了。海面上,三艘美国驱逐舰正在巡逻,空中还有侦察机盘旋。
“是整个太平洋舰队...”沃克艇长喃喃道。
广播中传来新的消息:“接到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直接命令,为‘海狼号’提供护航,直至圣迭戈。”
顾魏和魏若来对视一眼,明白这绝非偶然。那个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的力量,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强大。
五天后,潜艇安全抵达圣迭戈。登上码头时,一位穿着海军上将制服的老者迎接他们。
“顾医生,魏先生,欢迎来到美国。”老者与他们握手,“我是太平洋舰队情报处长,约翰逊上将。”
他引领他们坐上一辆等候的汽车:“请放心,你们现在在美国领土上,绝对安全。”
汽车驶向市区,约翰逊上将递给他们一个文件夹:“这是你们在美国期间的安排。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这个号码。”
顾魏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他们在美国的身份文件、银行账户信息,以及一栋位于伯克利的住宅地址。
“慷慨的安排。”顾魏评论道。
约翰逊上将微笑:“美国政府十分重视二位的证词。当然,这一切都是保密的。”
抵达住所后,魏若来仔细检查了整个房子,确认没有监听设备。两人在书房内密谈。
“你怎么看?”魏若来问。
顾魏站在窗前,望着旧金山湾的景色:“我们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但至少,我们离目标更近了。”
顾魏转身,眼中有着魏若来从未见过的忧虑:“若来,我担心我们正在成为政治博弈的棋子。”
魏若来走到他身边:“那就让我们好好下这盘棋。”
夜幕降临,旧金山的灯火渐次亮起。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他们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