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有停歇的迹象,破庙里的寒意越来越重。魏若来蜷缩在角落,湿透的衣服像一层冰壳裹在身上,让他止不住地发抖。左腿的伤处从剧痛转为一种持续的、沉闷的胀痛,伴随着不祥的灼热感。他摸了摸额头,有些发烫。
伤口可能感染了。这个认知让他心底一沉。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一旦感染恶化,后果不堪设想。
那两个乞丐在另一边低声嘀咕着什么,不时瞥他一眼,眼神闪烁。魏若来知道,他们并未完全相信他的说辞,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
他必须在天黑前离开,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或者……联系上外界。
顾魏。他脑海中再次浮现这个名字。那个电话号码是他唯一的希望。但如何去打电话?他现在身无分文,连走出这条弄堂都困难,公共电话亭更是需要硬币才能使用。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里空无一物,之前住院时手表就被摘除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是那枚一直藏在袖口,后来被他取下放入口袋的小刀片。
刀片很薄,是精钢打造,边缘锋利。或许……可以试试那个办法。
他挣扎着站起身,动作牵动了腿上的伤,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那两个乞丐立刻警惕地看过来。
兄弟,有火吗?魏若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想点堆火取取暖,太冷了。
年轻的乞丐嘟囔了一句:这破地方哪来的火?
年老的乞丐却眯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火镰和一小撮火绒:有是有,不过……
魏若来明白他的意思:老哥,行个好,等我缓过劲儿,一定报答。他示弱地晃了晃自己受伤的腿。
老乞丐哼了一声,但还是把火镰扔了过来。魏若来接住,道了声谢,蹒跚着在庙里寻找可以燃烧的东西。他找到一些散落的干草和朽木,在远离乞丐的另一个角落,费力地升起一小堆火。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魏若来靠近火堆,伸出冻得僵硬的手烤着,同时用身体挡住乞丐的视线,悄悄将那片小刀片的尖端在火焰上灼烧。
他需要制造一个临时的、可以撬开公共电话投币盒的工具。刀片太薄,必须让它稍微退火,增加一点韧性,否则很容易折断。
灼烧片刻后,他迅速将刀片插入旁边积水的洼地里淬火。嗤的一声,冒起一缕白烟。他小心地取出刀片,用衣角擦干,然后开始用一块砖石小心翼翼地打磨刀片的尖端,将其拗成一个微小的钩状。
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稳定。他的手因为寒冷和虚弱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必须赶在乞丐失去耐心或者产生疑心之前完成。
好了吗?烤个火磨磨蹭蹭的!年轻的乞丐不耐烦地喊道。
快了快了。魏若来应着,将初步成型的钩状刀片迅速藏回袖口,然后弄熄了火堆,多谢老哥的火镰。他将火镰扔回给老乞丐。
你去哪儿?老乞丐接过火镰,盯着他问。
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讨点吃的。魏若来扶着墙站起来,故作轻松地说,总不能饿死在这里。
老乞丐没再说什么,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魏若来不敢再多待,拖着伤腿,一步一步挪出了破庙。雨水立刻浇了他一身,但他反而觉得这冰冷的雨水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必须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并且确保周围相对安全。
他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稍微繁华些的街道挪动。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左腿仿佛有千斤重。他咬紧牙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打电话给顾魏。
终于,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他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公共电话亭。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可疑的人,才快速闪了进去。
电话亭里狭小而潮湿。他反手关上门,靠在玻璃壁上喘息了片刻,然后拿出那枚改造过的刀片,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撬开投币盒的锁孔。
他的手抖得厉害,刀片几次滑脱。汗水混合着雨水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他抹了把脸,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忆着以前偶然见过别人修理这种电话机时的结构。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投币盒的锁舌被他用巧劲拨开了!他心中一喜,小心翼翼打开盒盖,里面果然有几枚硬币。
他立刻抓起听筒,投入硬币,然后用颤抖的手指,拨出了那个刻在脑海里的号码。
等待音再次响起,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快接!快接!
电话终于被接起,那边依旧是沉默。
顾医生……是我……魏若来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暴露了……在……他在快速报出自己所在的大致区域和那个破庙的名字时,声音已经虚弱不堪,腿……伤了……
他听到电话那头顾魏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
待在电话亭别动。顾魏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快了几分,锁好门,我马上到。
电话被挂断。
魏若来滑坐在电话亭冰冷的地上,浑身脱力。他按照顾魏的指示,从里面反锁了电话亭的门,然后蜷缩起来,抱紧自己不断发抖的身体。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顾魏的到来,或者……等待追兵的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点击打着电话亭的玻璃顶棚,发出密集的声响。外面的街道偶尔有行人匆匆跑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蜷缩着的伤者。
左腿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额头的温度似乎也越来越高。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他仿佛又回到了圣心医院那个安静的地下病房,听到了顾魏稳定的脚步声,闻到了消毒水干净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最后在电话亭附近停下。
魏若来猛地惊醒,警惕地透过模糊的玻璃向外望去。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打着伞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是顾魏!
魏若来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腿伤和虚弱再次跌倒。
顾魏走到电话亭外,敲了敲玻璃。魏若来从里面打开了门锁。
顾魏拉开门,看到蜷缩在地上、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腿上绑着渗血布条的魏若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多问,迅速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腿伤和体温。
能走吗?顾魏问,声音低沉。
魏若来摇了摇头,尝试了一下,左腿完全无法用力。
顾魏没有说话,收起伞,将风衣脱下裹在魏若来身上,然后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魏若来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挣扎:顾医生……
别动。顾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抱着他快步走向轿车,将他小心地放进后座。然后他迅速回到驾驶位,发动汽车,驶离了这个危险的区域。
车子在雨幕中平稳穿行。顾魏打开了车内的暖气,温暖的空气包裹住魏若来冰冷的身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靠在座椅上,看着顾魏专注开车的侧影,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极度的疲惫和伤痛席卷而上,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听到顾魏极轻地说了一句:……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