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魏离开后,魏若来在床上躺了很久。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顾魏最后那句话。他知道顾魏的意思,活着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一个更艰难的开始。
中午护士来送饭,是煮得很烂的面条,里面有几根青菜。护士想喂他,魏若来摇了摇头。他试着抬起右手,手臂抖得厉害,勉强拿起勺子,舀起一点面条,还没送到嘴边,勺子就掉在了被子上。
护士没说什么,默默捡起勺子擦干净,重新递给他。
魏若来抿紧嘴唇,再次尝试。这次他用了两只手,左手扶着右腕,颤抖着把勺子送到嘴边。面条洒出来一些,但他总算吃到了。吞咽时喉咙还是很痛,但他坚持着自己吃完了那碗面条。
吃完后他累得出了一身汗,靠在枕头上直喘气。
下午顾魏又来了一次,带着一个牛皮纸袋。他从袋子里拿出几件东西:两个核桃,一小团棉线,还有一块边缘光滑的小木块。
他把这些东西放在魏若来手边,说了两个字:活动。
然后他就走了。
魏若来看了一会儿那些东西,伸手拿起一个核桃。他的手没力气,核桃握不紧,从指缝里滑了出去,滚到床下。他弯腰想去捡,腹部的伤口一阵抽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儿,然后拿起那团棉线。棉线很软,他试着用指尖把它解开,但手指不听使唤,棉线缠得更乱了。
最后他拿起那块木块。木块不大,表面打磨得很光滑,握在手里刚刚好。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木块的边缘,一遍又一遍。
接下来的日子,魏若来每天重复着这些事。自己吃饭,自己刷牙,虽然做得都很吃力。他不停地练习握核桃,解棉线,手指渐渐有了一些力气。
顾魏每天都会来,有时一天来两次。他很少说话,来了就检查伤口,量体温,偶尔调整一下用药。他带来一些报纸,总是金融版,放在床头柜上。魏若来从不主动去看,但顾魏走后,他会拿起来翻看。
他的视力恢复得不太好,看小字很吃力,只能看个大概。但他能看懂那些数字和曲线代表什么。有时他会盯着某个数据看很久,手指在报纸上无意识地划着。
一天早上,顾魏带来一副旧眼镜。金属镜架,镜片有些磨损。他递给魏若来,魏若来戴上试了试,度数不太合适,但看报纸清楚多了。
谢谢。魏若来说。这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得厉害。
顾魏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又过了几天,魏若来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顾魏扶着他,让他试着下床站一会儿。他的腿软得厉害,刚站起来就往下倒,顾魏一把扶住他。
慢慢来。顾魏说。
他们每天练习站立。从扶着他站一分钟,到能自己扶着床站三分钟。魏若来的腿一直在抖,但他坚持着。
这天练习完,顾魏递给他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
写写看。顾魏说。
魏若来拿起铅笔,手抖得握不住。他在纸上划了几道,歪歪扭扭,根本不成字。他放下铅笔,摇了摇头。
明天再试。顾魏说。
第二天,魏若来又试了试。这次他勉强写出了一个“一”字,虽然写得歪斜,但能认出来。
顾魏看了看,没说话。
魏若来继续练习。他每天写几个数字,几个简单的字。手还是很抖,字写得很难看,但一天比一天好一点。
他开始在报纸的空白处做计算。简单的加减法,后来是乘除。他的大脑运转得很慢,经常算错,但他坚持算下去。
这天顾魏来的时候,魏若来正在纸上计算着什么。顾魏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这里错了。
魏若来愣了一下,低头检查,果然发现一个计算错误。
他抬头看了顾魏一眼,顾魏已经转身去检查输液瓶了。
魏若来低头继续计算,这次更加仔细。
晚上护士送来晚饭时,魏若来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护士好奇地看了一眼,纸上写满了数字和符号,她一点也看不懂。
魏先生,吃饭了。护士说。
魏若来放下笔,接过饭碗。他的手已经稳了很多,能自己端着碗吃饭了。
吃完饭,他继续在纸上计算。灯光有些暗,他凑得很近,眼镜滑到了鼻尖。
顾魏晚上来查房时,魏若来已经睡着了,笔记本掉在地上。顾魏捡起来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计算过程。最后一行是一个汇率换算公式,计算结果是正确的。
顾魏把笔记本放回床头柜上,关灯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魏若来醒来时,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盏台灯。
他坐在床上,看着那盏台灯,看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笔记本,继续昨晚的计算。
他的手指还是不太灵活,字写得歪歪扭扭,但计算的速度快了一些。
中午顾魏来的时候,魏若来把一张纸递给他。纸上写着一组数字,是最近几天几种主要外币的汇率波动分析。
顾魏接过纸看了看,放进口袋里。
下午护士来送药时,带来了一副新眼镜。度数正好,镜架也更轻便。
魏若来戴上新眼镜,世界变得清晰多了。
他拿起报纸,这次能看清上面的小字了。他仔细看着股票行情表,手指在几个数字上轻轻敲着。
窗外传来鸟叫声,春天快要过去了。
魏若来放下报纸,试着慢慢站起来。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窗前。高窗很高,他看不到外面,只能看到一小片天空。
天空是灰色的,没有云。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