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辑室，电脑屏幕上的光返在小飞脸上。
他正对着剪辑软件反复调整进度条，鼠标在“秦守礼揉泥”的片段上来回拖动，忽然注意到身边的钱希有些不对劲。
这人刚才看了眼手机，嘴角就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不是平时的笑有点不一样，有点似曾相识。
小飞的椅子“吱呀”转了小半圈，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希哥？”
钱希抬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摩挲，那点笑意渐渐隐去。
“怎么了？”
“你刚才看手机那表情”
小飞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声音压得更低。
“跟美美和她男朋友发消息时一模一样。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
钱希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语气平淡。
“逗猫呢”
“逗猫？”
小飞更困惑了，脑袋往前探了探，“手机里逗猫？汤姆猫那种？没看出来啊希哥，你还玩这种小游戏。”
他说着就要凑过去看手机屏幕。
“哪款？我也下载一个试试。”
钱希顺手将手机揣进兜里，手指在裤袋上轻轻敲了两下。
“别瞎猜”
他转向电脑屏幕，鼠标点中一段素材。
“刚才说的那个镜头，秦韵低头捏陶土，头发挡着脸的，保留。后面她跟秦老先生相视而笑的镜头也留着，节奏放慢一点。”
小飞应了一声，转回去继续剪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响，眼睛却还忍不住往钱希那边瞟。
屏幕上正在播放秦韵在望月山的画面，她站在山坡上，手里捏着块陶土，风吹起她的发丝，一缕黑发贴在她脸颊上。
钱希静静注视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轻轻叩击。
小飞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过几天秦老先生的瓷器是不是要出窑了？真期待啊！”
钱希的指尖顿了顿，只低低“嗯”了一声，视线仍落在屏幕上秦韵的手指上，她正轻轻捻着陶土，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闷闷的。
钱希回过神来，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是王俊逸发来的消息。
“钱希，下周六高中同学聚会，来不来？好多同学都不知道你回来了，李胖子说欢迎你回江城，他现在开了家火锅店，非要请你吃招牌菜。”
钱希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工作室光线昏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在眉骨处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退学那年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和任何人告别。
后来只有王俊逸和徐笙打过几次电话，有空时还会替他去看看外婆。班里的其他同学，很多名字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刚想回“再说吧”，王俊逸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我和徐大老板都有空，他说要跟你喝两杯。你都回江城快半年了，咱们仨还没好好聚过。”
“徐大老板”——他们高中时总是这么叫徐笙，因为他总揣着本财经杂志，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开公司。
如今他确实没吹牛，开了家传媒公司，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
两人都在外市上班，他们确实没怎么聚过。
钱希沉默片刻，指尖在输入框敲了个“好”字发送出去。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窗外的风正好吹进来，掀动了桌上的几张照片，是他之前打印的秦韵捏陶的特写。
钱希伸手按住照片，目光重新落回手机屏幕。
王俊逸回了个“耶”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
“就等你这句话！下周六晚上七点，‘李胖子火锅店’，大家见到你肯定要尖叫！”
钱希扯了扯嘴角，没再回复。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脑海中闪过一些高中时的片段。
那时的他觉得生活没什么难事，想做什么、学什么，父母和外婆都会支持他。
现在……现在至少还有外婆。
晚上，钱希和周檀陪客户吃完饭，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走进单元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啪”地亮起，暖黄的光线打在楼梯扶手上，漆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木头的原色。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缝纫机“咔嗒咔嗒”的声响和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回来了？”
刘芳芳从缝纫机前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她用手背推了推，手里还捏着块蓝布。
“喝酒了？饭吃饱没？”
钱希一边换鞋一边应道。
“陪客户喝了一点，没吃饱。”他走进客厅，沙发上铺着钩针毯子，边角有些起球，是刘芳芳去年冬天亲手钩的。
刘芳芳停下缝纫机，慢慢站起身往厨房走，椅子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我就知道。给你留了粥，还配了点小菜，快来吃点。”
她端出个搪瓷碗，盛上粥放在桌上。
钱希在桌前坐下，粥熬得很稠，米粒都化开了，带着南瓜的清甜。
“谢谢外婆。”
刘芳芳在他对面坐下，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明天你送我去小韵店里吧。”
钱希的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粥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这次又想学做什么？”
“想做个花瓶”
刘芳芳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好”
钱希低头喝粥。客厅窗台上的绿萝垂下长长的藤蔓，叶片轻扫着瓷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刘芳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开口道。
“小韵这姑娘真好，长得俊，脾气也好，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我这几天找她聊天，她都会认真回应，从不敷衍。”
钱希的指尖在温热的碗沿上轻轻摩挲，“你们经常聊天？”
“是啊！”
刘芳芳笑得更深了些，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还给我看她爷爷做的小玩意儿，说等我去店里的时候要送我一个。”
钱希低低“嗯”了一声，默默往嘴里送了一口粥。
刘芳芳又絮絮叨叨说了些秦韵的事，说她会关心她的身体，问她喜欢的花色。
钱希安静地听着，粥碗见底时，他突然开口。
“您很喜欢她”
刘芳芳想也没想，“喜欢啊”
钱希没说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