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程煜那番如同冰刃般凌厉的警告,余威尚存。赵经理称病请假,数日未归,行政部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平静之下。但林晓心知肚明,这平静之下,是几乎将她吞噬的惊涛骇浪。
她通过阿凯,知晓了赵经理竟查到了格斗俱乐部,触及了她最深层、也最危险的秘密——“幽灵”。而程煜,在她浑然未觉之时,已为她拦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神经。她不敢想象,如果程煜没有察觉,如果那些证据被赵经理公之于众,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身败名裂?牢狱之灾?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然而,比后怕更强烈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翻涌的心绪。
程煜知道了。
他知道了全部。
Siren,幽灵,林晓……她所有精心构筑的堡垒,在他面前,早已形同虚设。
可他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揭穿?没有利用?反而一次次地,在她最危险的时刻,如同守护神般降临,为她抵御风雨?
那个站在权力顶端、冷酷理智的男人,为何会对她这个满身秘密、如同定时炸弹般的“下属”,付出如此多的“额外”关注与庇护?
她看不透他。
这份沉重的认知,让林晓在面对程煜时,变得前所未有的拘谨和……疏离。
她依旧高效地完成他交代的每一项工作,“声觉未来”项目的推进甚至比之前更快。但在工作之外,她几乎不再与他对视,交谈时语气更加公事公办,甚至刻意避免了所有可能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像一只受到过度惊吓的蜗牛,刚刚探出的触角又猛地缩回了坚硬的壳里,并且将那壳铸造得比以前更厚。
程煜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退缩。
他看着她在汇报工作时低垂的眼睫,听着她语气里那份刻意拉远的恭敬,心底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烦躁。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周围人或敬畏或讨好的目光。唯独她,这个他看穿了所有秘密的女人,却总能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轻易搅动他引以为傲的平静。
他帮了她,不是吗?他甚至不惜在高层会议上,用近乎撕破脸的方式警告了赵经理,彻底杜绝了后患。他以为,这至少能换来她一丝坦诚,或者……一丝依赖?
可她给出的回应,却是更彻底的封闭。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不悦。
这天傍晚,项目组其他成员都已下班,林晓还在办公室核对最后一批音频设备的采购参数。程煜从里间走出来,看到她伏案工作的身影,灯光在她纤薄的背脊上投下一道孤直的影子。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走到了她的工位旁。
“还没走?”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区里显得有些低沉。
林晓猛地抬起头,像是受惊的小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迅速低下头:“马上就好,程总。”
她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手边的文件一角。
程煜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白的指节上,心头那丝烦躁更甚。她就这么怕他?
“项目进展顺利,你功不可没。”他试图让语气缓和一些。
“是程总指导有方,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林晓的回答滴水不漏,像背诵标准答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张力。
程煜看着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他习惯了商场上直来直往的博弈,却对她这种柔软的抵抗束手无策。
他想起她站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想起她在拳台上凌厉凶狠的眼神,再对比眼前这个温顺、苍白、仿佛一碰即碎的她……巨大的反差,让他心底某个角落微微刺痛。
“林晓。”他第一次,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叫了她的名字。不是“林助理”,而是“林晓”。
林晓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你不需要……”程煜斟酌着用词,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词穷,“……在我面前,也戴着面具。”
这句话几乎挑明了一切。
林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困难起来。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现在是在要求她彻底卸下伪装吗?凭什么?就因为他帮了她?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他另一种更高级的、让她自愿走进笼子的手段?
恐惧与一种被看穿所有的羞耻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她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快,椅子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声响。
“程总,文件已经核对完毕,我先下班了。”
她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抓起包就想逃离这个地方。
“站住。”
程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定住了她的脚步。
他绕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的目光深邃,如同寒潭,紧紧锁住她仓皇躲闪的眼睛。
“看着我。”他命令道。
林晓被迫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和审视,反而翻涌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无奈,甚至……有一丝受伤?
她被自己这个荒谬的念头惊住了。
“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程煜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敲打在她的心上,“或者说,你在怀疑什么。”
“我……”
“我若想对你不利,你觉得自己还能安稳地站在这里,负责‘声觉未来’?”他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一丝近乎自嘲的冷峭,“赵经理手里的那些东西,我随时可以让它变成真的,也可以让它永远消失。”
林晓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是在提醒她,她的生死,一直握在他的手里吗?
“但我没有。”程煜向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能感受到他话语间的热度,“我选择把它清理干净。我选择让你站在这里。”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烧穿她最后的防备。
“所以,告诉我,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在防备一个……敌人?”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轻,却像重锤般砸在林晓心上。
敌人?
他是她的敌人吗?
他一次次地维护她,为她扫清障碍,甚至……看到了她所有不堪(在她看来)的秘密,却依旧选择了庇护。
可他不是吗?
他知晓她的一切,掌控着她的生死,他一个念头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信任的裂痕,在她心中剧烈地撕扯着。一边是根深蒂固的警惕与恐惧,另一边,却悄然萌生出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
期待他不是敌人。
期待他的庇护,是出于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更纯粹的原因。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复杂难辨的光芒,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无力地垂下眼睫,避开了他那几乎能将她灵魂看穿的目光。
程煜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他终究,还是逼得太急了吗?
他缓缓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危险的距离。
“回去吧。”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路上小心。”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离开了办公区。
林晓独自站在原地,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缓缓滑坐在椅子上,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冰冷的掌心。
信任的裂痕深处,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光。
但那光太微弱,太遥远,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向着那光亮走去。
第四十二集 结束
下一集预告: 程煜近乎摊牌的质问,能否叩开林晓紧闭的心门?两人之间这建立在危险秘密上的关系,将走向何方?“声觉未来”项目发布会临近,更大的舞台意味着更大的曝光风险,林晓的秘密能否守住?信任的裂痕,是会弥合,还是彻底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