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可像是在无尽的黑暗冰海中漂流了漫长的时间。当她终于挣扎着撬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卧室熟悉的、有些发黄的蚊帐顶。
天光已经大亮,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户,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柱,灰尘在其中缓缓浮动。
一切都显得……过于平静。
她尝试动了一下,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痛和虚弱感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块肌肉都被撕裂后又勉强缝合。脑袋里也空荡荡的,像是被彻底掏空,只留下隐隐的钝痛。
但除此之外,那种阴冷刺骨、被无形恶意包裹的感觉,消失了。
封印……成功了吗?
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极致的痛苦、姑姑林素云残念带来的画面与警示、最后时刻那股支撑着她的奇异力量……
“姑姑……”她喃喃自语,胸口一阵发闷。那不是献祭,是自愿的牺牲,而牺牲竟也未能根除祸患。
房门被轻轻推开,林国安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袋深重,但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沉重似乎减轻了些许。
“醒了?”他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有些沙哑,“感觉怎么样?”
“浑身都疼……像被拆开重组过。”林妙可老实回答,声音虚弱。
“正常。初次作为‘引子’,能扛下来已是万幸。”林国安在床边坐下,看着孙女,眼神复杂,“最后时刻,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你似乎‘理解’了那股力量?”
林妙可愣了一下,回忆起当时那种奇异的状态——在极致的痛苦中,理性分析与玄妙感知的短暂交融。她不确定那算不算是“理解”,但确实让她找到了引导力量的方法。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我只是……试着去引导,而不是硬扛。”
林国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药碗往前推了推:“先把药喝了,固本培元。村子里的煞气已经平息,李老四他们也都在好转。”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林妙可松了口气,接过碗,忍着苦涩将温热的药汁一饮而尽。一股暖流从胃部散开,稍稍驱散了身体的虚弱和寒意。
“爷爷,”她放下碗,神情变得严肃,“昨晚……我看到了姑姑。”
林国安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沉默地垂下目光。
“她不是被您‘献祭’的,对吗?”林妙可紧紧盯着他,“她是自愿的,用自己的灵体消散,暂时封印了那里的东西。而且……她说那只是暂时的,真正的源头,在后山更深的地方。”
林国安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与痛苦的叹息。
“……她……连这些都告诉你了吗……”他声音干涩,仿佛瞬间又苍老了许多,“是,素云她……是为了救整个村子。当年煞气爆发,远比这次凶猛,常规手段根本无法压制……是她,选择了那条路。”
他闭上眼,脸上满是悔恨与愧疚:“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她,也没能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只能让她用这种方式,换来这几十年的苟安。”
“那真正的源头是什么?”林妙可追问,“姑姑说的‘它快醒了’,又是什么意思?”
林国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深深的困惑与凝重:“我不知道。素云当年封印时,也只感觉到地脉深处潜藏着一股极其古老、极其邪恶的意志,远非寻常秽气可比。那孤坟,或许只是它泄露力量的一个缺口,而非本体。这几十年来,我翻遍林家典籍,也查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它隐藏得太深了……”
连爷爷都不知道?林妙可的心沉了下去。一个让姑姑牺牲生命也只能暂时封印,连本体都无法探知的“东西”,正在苏醒?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是村民的声音,带着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有人在门外高声感谢林老爹救了村子。
林国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表情,对林妙可道:“你先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事情……还没完,我知道。但眼下,需要先稳住人心。”
他走出房间,去应付外面的村民。
林妙可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危机只是暂时解除,更大的阴影还笼罩在后山深处。姑姑用生命换来的,不过是几十年的缓冲期。而如今,缓冲期似乎快要结束了。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指尖。这双手,拿过手术刀,握过钢笔,昨夜,却掐过法诀,引导过非人的力量。
科学的边界在哪里?玄学的真相又是什么?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到那个只相信显微镜下世界的医科生了。有一条路,在她选择成为“引子”的那一刻,就已经铺开。而路的尽头,或许就是后山深处,那个连姑姑和爷爷都无法窥其全貌的——“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