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门被紧紧关上,隔绝了外面惶惶的人声与弥漫的煞气。昏暗的光线下,香炉里新点燃的三炷香青烟笔直,却驱不散屋内凝重的气氛。
林国安走到那尊沉默的守村神木雕前,静立良久,才缓缓转身,面向林妙可。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浑浊或疲惫,而是一种洞彻世事的清明与沉重。
“你决定了?”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林妙可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王婆婆濒临窒息的脸,孩童惊厥的哭喊,张屠夫狂躁的眼神……这些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重重点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看着村子变成这样。告诉我该怎么做。”
“修复那破损的封印,需要三样东西。”林国安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逐一屈下,“其一,是足够强大的‘灵’之力,用以重绘符胆,压服躁动的阴煞。这力量,寻常修士积攒一生也未必够,但林家血脉特殊,世代与守村神契约,可借其力。”
他指向那尊悲悯的木雕。
“其二,是精准的‘契’之仪式。需在煞气最盛的子时,于孤坟之前,以特定步伐、咒文,引导神力注入新的符箓,与地脉重新建立连接。此法凶险,稍有不慎,施术者反遭煞气噬体。”
林妙可屏住呼吸,听着这些玄奥又危险的步骤。
林国安屈下第三根手指,目光如炬,紧紧盯住林妙可:“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环——一个能承载神力与煞气短暂冲击的‘引子’。”
他的话语顿了顿,堂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此法器需与施术者心意相通,最好具备林家血脉,以其身为桥,引导力量流转,方能将反噬降至最低,确保仪式成功。”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你父亲远离此道,血脉灵性已淡。如今林家,除我之外,唯你……妙可,你的身体,便是最好的‘引子’。”
**以身为引!**
这四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林妙可脑中炸开!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之前欲言又止,为什么说这是林家的责任与诅咒!修复封印,不仅仅需要知识和勇气,更需要直系血脉付出代价,承担风险!
那冰冷的低语再次隐约回响——“他们错了……”姑姑林素云,当年是否也是作为某个更大仪式的“引子”,最终走向了“献祭”的结局?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脊椎。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微微发白。这不是书本上的理论,不是实验室的数据,这是要她亲身踏入那片未知而危险的领域,用自己的身体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会……会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作为‘引子’,仪式过程中,你需立于封印核心。”林国安没有回避,直言那残酷的真相,“神力与地底煞气将通过你的身体进行角力与调和。你会感受到极致的痛苦,如同冰火交加,万蚁噬心。你的意识可能会被庞大的信息流和负面情绪冲击,稍有动摇,便可能心神受损,甚至……被煞气侵蚀,沦为只知破坏的傀儡。”
他每说一句,林妙可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这远比她想象的要可怕。
“当然,我会尽力护住你心脉,引导大部分力量。”林国安的语气缓和了些,但眼中的沉重未减,“但风险,无法完全避免。妙可,你现在还可以选择退出。我可以尝试用其他更危险、成功率更低的方法,独自……”
“不。”
林妙可打断了他。
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病榻上痛苦的村民,闪过父母担忧的面容,也闪过照片里姑姑那温婉却最终消逝的笑容。恐惧依然存在,但另一种更强大的情绪在她心中升起——一种不甘被命运摆布,不愿重复悲剧,想要守护眼前之人的决心。
她重新睁开眼时,眼神里的恐惧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取代。
“我做。”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我需要准备什么?”
林国安深深地看着她,良久,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欣慰,有痛惜,更有一种仿佛看到宿命轮回的苍凉。
他走到神龛前,取出一枚用红绳系着、颜色暗沉、触手温润的古旧玉符,郑重地递给林妙可。
“贴身戴好,任何时候不要取下。它能护住你一丝灵台清明。”然后,他拿起那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林家秘传法本,“接下来,我教你仪式所需的步法、手诀,以及最重要的——静心咒。在仪式开始前,你必须尽可能掌握它们,这能帮你守住心神。”
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仿佛预示着夜晚那场凶险无比的较量。
林妙可接过冰冷的玉符,紧紧攥在手心。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选择的道路,将再无回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