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老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在许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更高阶的丹药!这意味着他将有机会观摹二品,甚至可能是三品丹药的炼制过程!其中的控火之精妙、药性融合之复杂、对神识要求之高,远非辟谷丹、回气散这些基础之物可比。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激动,对着孙长老的背影再次深深一揖,这才直起身。他没有立刻凑上前去,而是先默默地将副炉清理干净,将炼制回气散成功的玉瓶与失败的样品并排收好,又将用过的工具归置原位。
做完这一切,他退回到自己那个熟悉的角落,盘膝坐下,并未急于调息,而是闭上双眼,开始在脑海中反复回忆、咀嚼方才炼制回气散的全过程,尤其是最后融合时,那灵光一闪的“先行润湿”之法。他要将这份成功的体悟,与之前无数次失败的教训融会贯通,彻底稳固下来。
他知道,孙长老允许他观摹更高阶的炼丹,是认可,更是考验。若自身根基不牢,眼高手低,即便看了,也不过是雾里看花,徒增迷惑。
接下来的日子,许木的生活节奏依旧,但重心已然偏移。
他依旧会抽出固定时间,反复练习辟谷丹与回气散的炼制,追求的不是成功率,而是极致——极致的火候掌控,极致的药力提纯,极致的融合均匀。他将每一炉丹药都当作艺术品来雕琢,力求在现有的条件下,达到所能达到的最高品质。这个过程,进一步锤炼着他的灵力操控与神识感知。
而更多的精力,则投入到了对孙长老炼制高阶丹药的观摹之中。
孙长老开始炼制的,是一种名为“赤阳丹”的二品丹药。此丹能助长火系修士灵力,驱除体内寒毒,炼制需用到数种性质暴烈的火属性药材,对控火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是炸炉之危。
丹房内的温度,随着地火的咆哮而骤然升高。孙长老神情肃穆,指诀变幻间,道道精纯灵力打入丹炉,操控着那如同怒龙般的地火,时而将其压制得如同温顺火苗,细细煅烧某种药材;时而又猛地催发,使其化作烈焰风暴,强行萃取另一种材料的精华。
各种许木从未见过、甚至未曾听闻的药材被投入炉中,药性冲突、融合时迸发出的灵光与异响,看得他目眩神迷,神识全力展开,依旧感觉如同管中窥豹,难以尽览全貌。
失败,依旧是常态。赤阳丹的炼制远比基础丹药凶险,炸炉的动静也更大。有一次,甚至副炉都被波及,炉壁被崩开一道裂纹,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毒烟席卷开来,若非许木见机得快,提前躲闪,恐怕已然受伤。
但许木的心志,早已在无数次失败与废丹提纯的磨练中,变得坚如磐石。他既不因成功的玄妙而沉醉,也不因失败的恐怖而畏惧。每一次观摹,他都如同最饥渴的海绵,拼命汲取着一切能理解的知识——药材的投放顺序、火候变化的节点、灵力调和的手法、以及孙长老在失败后,那紧锁眉头、喃喃自语的推演过程。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旁观者。他会将观摹到的细节与《百草鉴》中的记载相互印证,与自身炼制基础丹药的体会相互比较。遇到不解之处,他绝不轻易发问,而是先自行思索,记录在随身携带的皮卷上,留待日后慢慢琢磨。
他注意到,孙长老炼丹,虽看似狂放不羁,实则暗合某种独特的韵律,并非全然胡来。许多看似违背常理的操作,细思之下,竟隐隐指向某种更深层次的药性平衡之道。只是这种“道”,过于玄奥,以他目前的境界,只能感受到一丝模糊的影子。
同时,他也没有放下自身的修炼与废丹提纯。修为是根本,废丹提纯则是他获取资源、加深对药性理解的重要途径。在观摹赤阳丹炼制后,他甚至尝试着从几颗炼制失败的、品相极差的赤阳丹废渣中,提取那暴烈无比的火行精气,过程凶险万分,数次险些引火烧身,但成功后,那精纯炽烈的火行精气融入丹田,也让他对火属性灵力的特性,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这种将观摹、实践、修炼、提纯有机结合的方式,让他的丹道知识与自身修为,都在以一种缓慢而扎实的速度,同步增长着。
这一日,孙长老在又一次赤阳丹炼制失败后,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开始推演或发脾气,而是盯着那团焦黑的废渣,沉默了许久。忽然,他转头,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许木身上,开口问道:
“方才‘地心火莲’投入之后,老夫以‘癸水灵气’稍加浸润,你再观其后续变化,与直接投入相比,有何不同?”
许木心中一震,这是孙长老第一次在炼丹过程中,主动向他发问!他不敢怠慢,仔细回忆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细节,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答道:
“回长老,地心火莲性烈,直接投入恐引动炉内火灵暴动。长老以癸水灵气稍加浸润,看似压制其火性,实则如同以湿柴覆盖明火,火性内敛,反而在后续与‘熔火石’精华融合时,更易达成一种‘内火外煅’之势,融合更为彻底平稳。只是…弟子感觉,那癸水灵气浸润的时机与分量,似乎极难把握,稍多则火性被彻底压制,前功尽弃,稍少则效果不显。”
孙长老听完,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亮光,他并未评价许木的回答对错,只是重新转过头,看着丹炉,喃喃道:“内火外煅…时机…分量…”
他再次陷入了沉思。
许木站在原地,心中却难以平静。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基于观察和推理的回答,或许并未完全说中要害,但至少证明,他并非只是在“看”,而是在“思”。
这就够了。
他退回角落,继续他沉默的观摹与学习。
丹房之外,外门小比的气氛日益热烈。而在丹房之内,许木依旧如同一个最隐忍的学徒,在一次次失败与偶尔的灵光中,贪婪地汲取着丹道的养分,默默积蓄着力量。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孤独而漫长。但他更知道,唯有忍耐与坚持,方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第6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