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笔尖在雪浪笺上一顿,墨点晕开小小的圈,恰如五万载光阴在岁月长河里漾开的涟漪。
他抬眼望向沈星瑶,声音里添了几分岁月的厚重,将故事从尹仲那未散的阴狠目光里,拉向了五万年之后的水月洞天。
“瑶儿,你可知五万年的岁月变迁,会让一个族群发生怎样的变化吗?”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纸面。
“那童氏一族避居水月洞天,虽再无战乱、杀戮。可安逸的生活,也会让他们傲人的天赋异能,在时光的侵蚀下,慢慢的消磨殆尽。”
“曾经天生便有着御空之境、能够呼风唤雨的天赋异能,也像晨露般渐渐蒸发。”
“族中新生儿落地,再也没有了那与生俱来的灵力,他们开始变得和外界凡俗修士的孩童别无二致。”
“曾经能够观风向、听兽语的族人,从千年前的数百位,到如今只剩寥寥几位垂垂老矣的长老。”
“而且他们的异能也弱得可怜,连山间最弱小的灵兽,都无法驭使、无法交流。”
“至于操控风雨雷电、修习上古术法的资质,更是近乎断绝。族中藏书阁里的古籍,大多成了无人能懂的天书。”
沈星瑶托着下巴,眼底满是惋惜:“那童氏一族,岂不是越来越弱了?”
“是啊,”冥夜点头,笔尖继续游走,曲谱上的音符愈发密集。
“就在这日渐凋零的光景里,童氏现任族长童镇,又出了意外。”
“他为了突破渡劫境,强行修炼族中上古术法,结果走火入魔,陷入了昏迷。”
“族中仅存的几位老长老,用尽了他们引灵、驭灵的异能,都没能唤醒他。”
“就连族中医术最精湛的隐修,诊脉之后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童镇的神魂、生机一点一点的流逝。”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不过童镇族长膝下有三子,倒也算给了童氏一线希望。”
“大哥童博,博爱善良、机智无双。二十五岁就突破了九阶渡劫境三层,是如今童氏一族的最强者。”
“二子童战,二十四岁,修为也到了七阶通幽境巅峰,性子刚猛,最是护着族人。”
“三子童心,天生心智未开,像个长不大的孩童,可偏偏修炼天赋异禀,十九岁就到了八阶破虚境五层。”
“只是他心思太过单纯,不懂人心险恶,凡事都听两个哥哥的。”
“可惜他们三个,经过长老阁测试,童博、童战都没有修习上古术法的天赋。”
“唯有童心,有着修习上古术法天赋。可童心心智未开,族中根本不敢让他修习上古术法,怕他不懂得约束,反而伤人伤己。”
冥夜笔尖微沉,“族长昏迷后,大哥童博几乎住进了炼丹室。他搜罗了水月洞天里所有的灵药,用来炼丹炼药。”
“丹药的残渣堆得比炼丹炉还高,双手时常沾着药汁的焦糊味,眼底布满血丝,却依然无法炼制出能够救治父亲童镇的灵药。”
沈星瑶听得鼻尖发酸,攥着锦缎软垫的手指微微收紧:“那童战和童心呢?他们就看着大哥这么辛苦吗?”
“自然不会。”冥夜笑了笑,“二子童战性子急,见大哥炼丹无果,就天天去缠着族中的隐修。”
“有一次,他趁隐修喝醉酒,终于从隐修含糊的话语里听到了‘御剑山庄’和‘血如意’的字眼。”
“据隐修所说,那血如意是御剑山庄的传承至宝,拥有起死回生之能。”
“可等隐修酒醒后再问,隐修却是只字不提。”
“任他威逼利诱,使出浑身解数,隐修都不肯再吐露一个字。”
“童战哪能甘心?”冥夜的声音提高了一丝音调。
“他知道三弟童心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带着童心,每天偷偷潜入族中藏书阁。”
“藏书阁的灵竹竹简堆得像小山,童战就教童心认‘御剑山庄’‘血如意’这几个上古文字,让他帮着一卷一卷的翻找。”
“童心虽心智不全,却极听话,抱着竹简坐在地上,一卷一卷看得极为认真。”
“遇到与这几个字相关的竹简,便会立即拿给童战辨认。”
“找了整整三天,童心终于在一卷蒙尘的古简里,找到了御剑山庄,血如意的记载。”
冥夜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起伏,“不但如此,他二人还在另一枚玉简中,找到了后山禁地传送阵的记载。”
“童战又惊又喜,当下就做了决定。背着族中所有人,带童心离开水月洞天,去御剑山庄寻找血如意。”
冥夜抬眼,恰好瞥见身前的暖玉台另一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正是那位躲在古树后的老者,此刻竟端坐在石凳上,白须垂落,眼神专注地望着他,周身的气息收敛得一丝不漏,仿佛从未动过。
冥夜的心猛地一震,如同被冰锥刺中。
他如今虽只显露六阶碎星境的修为,可神识却堪比九阶渡劫境中期修士。
更别提僵尸与吸血鬼的双重血脉改造的黑暗之躯,让他的灵觉敏锐到极致。
就算是渡劫境七层的凌啸天,靠近他千丈之内,他也能瞬间察觉。
可这位老者,竟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从十数丈外的古树旁,悄无声息地来到石台边坐下,这份隐匿之术和修为,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
惊涛骇浪在心中翻涌,冥夜的指尖却稳如磐石,只是对着老者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继续讲道:
“他们趁夜溜到后山,传送阵的阵眼早已布满青苔,阵纹黯淡无光。”
“童战按照古简上的记载,想要推动传送阵的中轴石磨盘。可是任凭他如何催动灵力,也无法撼动石磨盘分毫。”
“最后,童心生气之下全力出手,无意中打断了石磨盘的推手石柱。可也推动了石磨盘的运转。”
“随着石磨盘自行运转,传送阵外,一道刻着灵纹石锥的神像,也开始顺着滑道滑动。”
“当石锥插入另一边的钥匙孔洞,无数的秘银水流,开始从钥匙孔洞下缓缓流出,灌注进入传送阵的每一条符纹凹槽。”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传送阵终于启动,兄弟二人的身影瞬间被光芒吞噬,只留下石磨盘断裂的石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与此同时,水月洞天的族长广场上,却掀起了一场风波。”
“隐修为了救醒昏迷的童镇,竟偷偷取出了族中传承的上古灵剑。”
“那是童氏先祖用天外陨铁炼制的灵器,能引动天地间的雷电之力。”
“隐修想以灵剑为引,召唤天雷淬炼童镇体内的戾气。”
“可隐修却忘了,他除了会一些基本的上古术法,根本就没有任何修为,更不懂完整的引雷秘术。”
“轰隆……!”
“一声巨响,广场上空乌云汇聚,紫黑色的天雷如同巨龙般俯冲而下,劈在灵剑上。”
“可灵剑却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引导天雷入体,反而被天雷的狂暴之力反噬,剑身剧烈震颤,无数道雷弧飞溅,竟将童镇的身躯包裹其中!”
“童镇的灵袍瞬间被雷弧烧得焦黑,气息愈发微弱,眼看就要被天雷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炼丹室的方向传来一道破空之声,原来是童博听闻动静,冲了出来。”
“他见父亲身陷险境,根本顾不得其他。只见他腾空而起,化作一条数十丈大小的白色光龙,咆哮着冲向天雷。”
“光龙与天雷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天雷被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童博化身的光龙一把抓住失控的灵剑,将灵剑狠狠钉在广场中央的石壁上。”
“灵剑嗡鸣不止,雷弧渐渐消散,童镇的身躯终于从天雷的吸附中脱出,胸口微微起伏,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爹!”童博扑上前,声音哽咽,“您醒了!”
“童镇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抓住童博的手腕,气息微弱:博儿,快……快把你弟弟们叫来,我有话要说。”
“童博心中一紧,这才想起,从昨夜起就没见过童战和童心。”
“童博派人在水月洞天里四处寻找,却连一丝踪迹都没有。”
“于是他找到隐修,因为平日里,隐修和他们三兄弟走的最近。童战、童心有任何事情,也会跟隐修讲。”
“可隐修面对童博的询问,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童博顿觉尹修有所隐瞒。”
“于是他将隐修带到后山一棵万年古树下。那古树高大繁茂,最顶端的树枝,离地若有百丈。”
“说吧!童战童心他们去哪了?”
“童博将隐修挂在了最高的那根树枝上,隐修没有修为,而且恐高,吓得双腿发软,死死抱着树枝不敢动弹。”
“我……我说……隐修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他们去御剑山庄了!用禁地的传送阵走的!”
“童博瞳孔骤缩:御剑山庄?他们怎么知道的?”
“是……是我喝醉了说漏嘴的,说血如意能救族长……”隐修哭着求饶。”
“童博,快放我下来,我恐高啊!”
“隐修一个没抓紧,从树上直直向着地面坠落下来。就在隐修即将落地的瞬间,却被童博抓住了脚踝。”
“隐修瘫在地上大口喘气,童博却站在原地,望着后山传送阵的方向,眉头紧锁。”
“祖训明言,童氏族人永世不得出水月洞天。他们竟然敢违背了祖训,私自走出水月洞天。”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等着,我这就去把你们接回来。”
冥夜讲到这里,手中笔尖终于停了,雪浪笺上的曲谱已经写完。纸页上那一行行音符,墨色鲜亮。
冥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灵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接着说道:
“童战和童心因为计算方位出现了偏差,通过传送阵时,偏离了一些距离,一路打听,二人终于找到了御剑山庄。”
“那御剑山庄,是大陆的最顶尖势力,庄内铁卫众多。”
“整个山庄远远望去,气派非凡。”冥夜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场景感。
“童战和童心赶到时,恰好赶上御剑山庄的传位大典。老庄主尹浩要将庄主之位传给儿子尹天奇,而传位的信物,正是那枚‘血如意’。”
“可童战不知道的是,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也在盯着血如意。”
冥夜话锋一转,“她就是御剑山庄的大小姐,尹天雪。”
“尹天雪?她也想要血如意吗?”沈星瑶好奇地问。
“嗯,而且她想要血如意的理由,与童战一样迫切。”
冥夜点头,“尹天雪从小就没了母亲,老庄主尹浩常年忙于庄内事务,对她疏于照顾。”
“哥哥尹天奇性子温和,却只爱游山玩水,就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虽然对尹天雪关爱,却始终无法让尹天雪依靠。”
“尹天雪从小就一个人住在山庄西侧的独院,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伺候,孤独得很。”
“可没人知道,这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常年卧病的娇弱大小姐,其实隐藏着一身八阶破虚境三层的绝强修为。”
沈星瑶瞪大了眼睛:“她这么厉害?那她为什么要装病呀?”
“因为尹家女眷,不允许修炼。而且她的修为,来得并不光彩。”
冥夜的语气沉了沉,“在尹天雪八岁那年,无意中触碰到房间的一个花盆,导致自己房间的书柜移动,漏出了一个秘密地下室入口。”
“她壮着胆子,顺着石阶走下去,竟在地下室里遇到了一位老婆婆,名叫龙婆。”
“这位龙婆,本是龙泽山庄的婢女。因为主人龙泽夫妇被仇家杀害,她怀疑是御剑山庄二庄主尹仲所为。”
“龙婆在尹天雪不到四岁之时,就住进了此处密室,一直暗中监视着尹仲的举动。”
“尹天雪是龙婆看着长大,也不忍就此杀害尹天雪。所以龙婆干脆现身,让尹天雪知道她的存在。”
“龙婆告诉尹天雪,这地下密室,还连通着山庄地底的一座地下城池。”
“那是数万年前,尹家老祖尹舍所建。”
“当时参与建设地底城的,有着数万工匠。其中有一名工匠,在参与建设地底城之时,就为自己悄悄留下了一条后路,正是此处密室。”
“此处密室,就连尹舍都毫不知情。”
“龙婆也是无意中发现此处密室,也是在那名数万年前,参与修建地底城的工匠留下的秘录中,才知道这些事情的由来。”
“据那名工匠秘录中所记,他们参与建设地底城的数万工匠,在地底城完成建设后,都被一条万年巨蟒吞噬了。”
“龙婆告诫尹天雪,让她千万不要下去。”
“地底城里有一条万年血蟒守护,而且尹仲在里面修炼着危险的术法,凡是靠近的人,都会有去无回。”
“可尹天雪性子倔强,越不让她去,她就越好奇。”
冥夜继续讲道,“有一次,她趁着龙婆外出,还是独自偷偷溜进了地底城。”
“那地下城池,有着和御剑山庄一样巨大的规模。里面布满了开过光的照明水晶石。”
“在那宛若迷宫般的通道中,还布置着繁杂的上古阵纹,每条阵纹都连通着中央一处秘银池。”
“银池里泛着摄人心魄色的雾气,透着诡异的气息。”
“尹天雪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在地下城的一间石屋里,找到了尹仲存放的功法秘典,‘蚩尤魔神诀’。”
“尹天雪不知道这功法的凶险,只觉得上面的文字无比吸引她的心神,于是就偷偷背了下来,又将秘籍放回原处。”
“回去之后,她按照秘籍上的记载开始修炼,没想到进境极快。”
“在她十五岁之龄,她就突破到了七阶通幽境巅峰。”
“尹天雪对她这位二叔更加好奇,于是开始时刻关注尹仲的一举一动。”
“为此,尹天雪还买通了尹仲身边的婢女小莲,让小莲为她传递二叔的信息。”
“随着她的暗中调查,她渐渐发现,二叔尹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入地底城的秘银池疗伤。”
“据小莲密报,这些年,很多被尹仲带进地底城的人,都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些人要么被血蟒吞噬,要么被尹仲吸光了精气,化作了骨粉。”
“修炼蚩尤魔神诀,需要神魔血脉为引。尹天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行修炼。”
“终于,在她十六岁即将突破八阶破虚境时,迎来了功法的反噬。”
冥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她开始变得嗜血、嗜杀,常常在夜里被心中的杀意惊醒。”
“总觉得有一股力量要控制她,让她毁掉身边的一切。她的反常,最终还是被龙婆发现。”
“龙婆没有责怪,只是每天陪着她,给她讲故事,用温柔一点点融化她心中的戾气,教她刺绣压制杀欲。”
“随着时间推移,尹天雪哪怕这几年已经放弃了修炼,可她的修为,还是达到了破虚境三层境。”
“反噬越来越严重,她不仅控制不住杀意,连寿命都在被功法吞噬。”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快速流逝,最多活不过三年。”
冥夜叹了口气,“为了续命,也为了彻底压制杀意,尹天雪查阅了山庄的所有古籍。”
“终于得知,她们尹家的至宝血如意,能治天下奇症,拥有着起死回生之能。”
“于是她花重金,聘请了一个神秘组织‘飞仙门’的人,让他们在传位大典上,帮她盗取血如意。”
“而童战和童心,为了探查御剑山庄的虚实,也在传位大典当天,悄悄潜入了山庄。”
……………………………
冥夜语速平缓,将整个故事的画卷,完整的呈现在了沈星瑶几人的脑海中。
就在他故事结束之时,冥夜的讲述突然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不可能!”
冥夜抬头,只见身旁的老者猛地站起身,白须颤抖,眼神里满是质疑:
“葬神大陆,就算是九阶渡劫境巅峰,最多也只有七万年的寿命!那尹仲却足足活了十多万年,怎么可能?”
“还有你说的神境,葬神大陆的天地法则,根本不允许有超越渡劫境巅峰的修士存在,他尹仲凭什么突破神境?小子,你扯得也太离谱了!”
冥夜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老家伙竟对修炼境界如此执着。
他想了想,问道:“前辈,那南疆的青墟子前辈,不是已经活了十多万年了吗?”
“那不一样!”老者吹胡子瞪眼,语气激动,“青墟子那老怪物,他根本就不算人,能一样吗?”
他上前一步,指着冥夜手中的玉笛,语气不耐烦:
“你不是来教瑶儿音律的吗?故事讲完了就赶紧教,教完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别在这胡说八道,误导瑶儿!”
“太祖爷爷……”沈星瑶被老者的吼声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拉着老者的胳膊轻轻摇晃,声音软糯。
“您别生气呀,大哥哥讲的故事很好听,瑶儿还没听够呢……而且大哥哥也没胡编乱造,说不定那尹仲真的有什么奇遇呢?”
老者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连忙拍了拍沈星瑶的手,语气宠溺:“好好好,瑶儿不生气,太祖爷爷不说了!”
说着,他又恶狠狠地瞪了冥夜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要不是瑶儿拦着,老夫非揍你一顿不可”。
冥夜心里有点虚,这老家伙的实力深不可测,真要是动手,他只有被揍的份。
他识趣地合上雪浪笺,从石凳上站起身,对着沈星瑶笑了笑:
“瑶儿,故事先讲到这里,我吹一遍这首“绝世”给你听,你仔细听着节奏,日后也好练习。”
沈星瑶连忙点头,乖乖地坐回石凳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手中的碧色玉笛。
老者也重新坐下,只是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冥夜,像是在监督他,不让他再“胡言乱语”。
冥夜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将心中的纷乱杂念尽数压下。指尖按在玉笛的孔上,一缕清越的笛音,缓缓流淌而出。
那笛音初时低沉,像是在诉说岁月的漫长,带着淡淡的哀伤。
渐渐的,笛音变得婉转,仿佛尹仲失去女儿时的绝望,童氏一族衰落的无奈,尹天雪孤苦的童年,都融入了这笛声之中。
到了高潮处,笛音陡然拔高,如同龙腾与尹仲大战时的惊天动地,又似童战兄弟为救父奔波的执着。
最后,笛音渐渐平缓,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怅然,像是水月洞天的灵露,又像是御剑山庄的月光,清冷而温柔。
笛声化作无形的音波,从后院扩散开来。第九大街上,原本喧闹的小贩停下了吆喝,驻足倾听。
城东的法器街,正在讨价还价的修士忘了争执,眼神变得哀伤。
落叶轩里,温玉娆正端着灵茶,听到笛声后,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眼底泛起泪光。
灵瑶站在回廊上,望着西院青梧阁的方向,想起了当年冥夜吹奏“愿情”的那个夜晚,泪水不自觉地滑落。
后院里,沈星瑶早已红了眼眶,她想起故事里三岁就死去的凤儿,想起失去女儿、彻底入魔的尹仲。
想起孤苦无依、被功法反噬的尹天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
那名童子躲在凉亭的柱子后面,也偷偷抹着眼泪,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就连那位暴躁的老者,也渐渐收起了眼中的怒意,眼神变得复杂。
他望着院中的古树,仿佛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了一万多年前,那个身着白衣、巧笑嫣然的女子。
她的笑容,她的琴音,她飞升前不舍的泪滴,都随着笛声,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一曲终了,笛音的余韵还在空气中萦绕,久久不散。
沈星瑶和童子已经哭成了泪人,沈星瑶用锦帕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
老者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冥夜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怒意,反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有怀念,有哀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他没有说话,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了后院。童子见状,也擦了擦眼泪,连忙跟上老者的脚步。
冥夜看着依旧沉浸在悲伤中的沈星瑶,没有打扰她,只是从灵木托盘上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灵茶。
温热的茶汤入喉,才稍稍压下了吹奏时翻涌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沈星瑶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抬起头,看到冥夜正安静地喝茶,脸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说道:
“大哥哥,对不起,我失态了。你的笛声太好听了,我忍不住就……”
“没关系,”冥夜笑了笑,“能让你有共鸣,说明故事没有白讲。”
沈星瑶环顾四周,发现太祖爷爷和童子都不见了,疑惑地问:
“大哥哥,我太祖爷爷呢?他怎么走了?是不是还在生你的气呀?”
“没有,”冥夜摇了摇头,“他听完曲子,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忙吧。”
沈星瑶低下头,手指轻轻绞着锦帕,小声说道:
“看来……太祖爷爷是想起太祖奶奶了。”
冥夜愣了一下:“太祖奶奶?”
“嗯,”沈星瑶点头,眼底满是温柔。
“我听爷爷奶奶说,太祖爷爷和太祖奶奶的感情可好了。”
“一万多年前,太祖奶奶就修炼到了渡劫境巅峰,本来她想压制修为,等太祖爷爷也突破后,一起破空飞升灵界。”
“可太祖爷爷的修为一直卡在渡劫境八层,迟迟不能突破。”
“而太祖奶奶的灵力已经压制不住了,再不飞升,就会被天地法则反噬。”
“没办法,太祖奶奶只能先一步破碎虚空,去了灵界。”
“从那以后,太祖爷爷就再也没有开心过,每天要么在医馆里看诊,要么就一个人坐在后院的古树下发呆。”
沈星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直到我出生,爷爷奶奶说我长得和太祖奶奶非常相像。”
“太祖爷爷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对我特别好,什么都依我。”
她抬起头,望着冥夜,认真地说:“太祖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音律一道的高手。”
“太祖爷爷听完你的笛声就走了,肯定是你的笛声,让他想起太祖奶奶了。”
冥夜恍然大悟,难怪老者听完曲子后,眼神会变得那么复杂。
原来这笛声,触动了他埋藏了一万多年的思念。
他望着院中的梧桐树,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暖玉台上,像极了故事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前尘旧事。
“大哥哥,”沈星瑶突然说道,“以后你有空,还能来给我讲他故事,吹笛子给我听吗?”
冥夜看着少女期待的眼神,笑着点头:
“好,等我忙完手里的事情,就来给你讲其他的故事,也会教你其他的曲子。”
沈星瑶立刻笑了起来,眼底的泪痕还没干,却像雨后的星辰,明亮而动人:“太好了!我等着大哥哥!”
冥夜拿起石台上的雪浪笺,递给沈星瑶:
“这首绝世的曲谱,你先收好,照着练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派人去落叶轩找我。”
沈星瑶接过曲谱,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怀里:
“我会好好练习的!等大哥哥下次来,我弹给你听!”
冥夜点了点头,又和沈星瑶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走出医馆时,阳光正好,第九大街上的修士依旧来来往往,可冥夜的心境,却和来时截然不同。
他不仅借到了元磁聚星鼎,还意外得知了那位老者的过往,更重要的是,他似乎通过一首笛曲,稍稍拉近了与这位神秘老者的距离。
回到落叶轩的青梧阁,冥夜取出元磁聚星鼎,鼎身的星辰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望着鼎身,嘴角微微上扬。药材还需几天天才能集齐,这几天,正好可以熟悉一下这尊灵宝级别的丹炉,为炼制虚寂藏元丹做准备。
而此刻,医馆的阁楼里,老者正站在窗前,手中握着一枚泛着莹白的玉佩。
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玉佩上的纹路,和冥夜笛音中流淌的意境,渐渐重叠。
他低声喃喃:“阿雪,快了,最多三年,我便会破碎虚空到灵界来找你了……”
窗外的梧桐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回应他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