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的寒潭水汽在黎明前凝结成雾,浓得化不开,像一床湿冷的棉被压在崖壁之间。冥月蜷缩在篝火余烬旁,怀里抱着半块昨夜剩下的烤鱼肉,目光却死死盯着不远处岩壁下的冥夜。少年从昨日黄昏起就陷入了诡异的颤抖,起初只是指尖微颤,到后来竟如寒蝉般剧烈抖动,苍白的小脸泛着青紫色,连嘴唇都冻得发乌。
“阿夜?”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雾中显得格外微弱。回应她的只有少年压抑的闷哼,像受伤的幼兽。冥月心里一紧,慌忙爬过去,伸手想触碰他的额头,却在指尖即将触及时被一股无形的寒气逼退——那不是潭水的冷,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寒,带着腐朽泥土的腥气。
更让她心惊的是冥夜的皮肤。月光穿透薄雾洒下,照亮他手臂上扭曲的血管泛着暗紫,如同活物般在皮下蠕动,时而凸起如蚯蚓,时而又隐没下去,与皮肤下渗出的赤红血线交织,形成诡异的纹路。这场景让冥月想起逃亡时见过的幽冥殿杀手,那些被邪术操控的死士身上,也曾有过类似的纹路。
“别吓我……”冥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想起三天前冥夜在寒潭里捕鱼时,手臂伤口愈合时闪过的异样红光——那时他的皮肤下也有类似的纹路,只是远不如此刻狰狞。丹田处传来的异动她感受不到,却能看到少年的身体在痛苦中抽搐,牙关咬得死紧,下唇早已被乳牙咬破,鲜血混着冷汗滴在苔藓上,晕开一小片暗紫。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痛苦似乎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冥夜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丹田内的血珠不再是黯淡的搏动,而是疯狂旋转,喷射出的血雾如同滚烫的铁水,每一缕都带着暴戾的意志,涌入他的经脉。沉睡的僵尸血脉与吸血鬼血脉被这股力量唤醒,宛如两头被囚禁太久的猛兽,在狭小的丹田内轰然相撞。
阴寒的尸毒如万根冰针,扎进每一寸血肉;炽热的血煞之力却像烈火,灼烧着经脉内壁。两种力量相互绞杀,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他能清晰地听到骨骼发出“咔咔”的轻响,不是生长的声音,而是被两股力量撕扯时的呻吟。右肩的旧伤处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逃亡时被杀手爪击留下的伤口,此刻竟有暗紫色的尸气顺着伤疤蔓延,与伤口下渗出的血丝激烈对抗,皮肤表面瞬间鼓起一个血泡,又在眨眼间破裂,溢出混合着黑血的黏液。
“呃啊——”压抑的痛呼终于冲破喉咙,冥夜猛地弓起身体,像一只被踩中的虾。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黑瞳边缘渗出一圈诡异的赤红,视线所及之处,雾霭仿佛都染上了血色。手臂上的血管爆起,暗紫色的鳞纹与赤红的血纹交替浮现,在幼嫩的皮肤上交织成不断变幻的图案,看得人头皮发麻。
“阿夜!”冥月吓得魂飞魄散,想伸手抱住他,却被他身上突然爆发的气劲震得向后跌坐。那气劲一半是刺骨的寒意,一半是灼热的血气,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身周形成漩涡,将附近的落叶与碎石卷得漫天飞舞。她看见少年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得尖锐如爪,却在长到寸许时又猛地缩回,指甲尖端闪过寒芒,竟在身下的岩石上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痕迹。
剧痛之下,冥夜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雾霭扭曲成血色漩涡,耳畔传来尖锐的蜂鸣,像有成千上万只毒蜂在脑内振翅。他想呼唤姐姐,却发现喉咙被一股腥甜的血气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求生的本能让他将神识遁入血珠空间——这是他在无数次血脉实验中找到的唯一庇护所。
当意识脱离身体的瞬间,如潮水般的痛苦骤然减弱,只剩下灵魂深处传来的钝痛。血珠空间内依旧弥漫着稀薄的血雾,远处那卷幽黑色的“玄冥镇狱劲”卷轴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符文流转间透着幽冷的光,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冥夜的神识体如同风中残烛,透明的轮廓都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熄灭。但他知道他不能睡,一但他陷入昏迷,身体内的血脉争斗若没有引导,只会将他彻底撕碎。
“不能…睡……”他的神识发出无声的嘶吼。他强忍着神识传来的钝痛,望向黑色卷轴的方向,卷轴的散发的幽寒之力有着冻结时空冻结灵魂的威能,却并没有一次真正伤害过他。他要赌,他要利用卷轴的极寒之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一次又一次的向着黑色祭坛靠近,向着黑色卷轴靠近。每一次靠近卷轴,都像是在穿透一层无形的屏障,粘稠的黑暗如同沥青,死死拖拽着他的意识。他能感觉到卷轴上传来的无尽寒意,那是一种混杂着冻结时空与毁灭的力量,卷轴的寒冰与幽光,仿佛在阻止着他靠近卷轴,再靠近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第一次尝试,他的神识体刚触碰到卷轴边缘的符文,一股沛然莫御的寒冰力量便轰然炸开,如同被重锤击中,神识瞬间冰冻成无数碎片,在血珠空间内四处飞散。剧痛让他几乎溃散,但身体内传来的更恐怖的撕裂感又将他的意识碎片强行凝聚——他能“看”到现实中的自己,骨架在咔咔声中重塑,六岁孩童的身躯竟以惊人的速度拔高,原本合身的衣衫被撑得裂开,露出下面结实起来的肌肉线条,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暗纹,在血雾映照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第二次,第三次……冥夜在血珠空间中重复着失败与尝试。每一次靠近卷轴,神识都要承受被撕碎的剧痛,那种感觉比身体被撕裂更甚,像是灵魂被放在磨盘上反复碾压。而在现实世界,他的异变越来越恐怖——胸口的旧伤处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不是流血,而是渗出暗紫色的尸毒与赤红的血煞,两种力量在伤口处纠缠,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血色漩涡,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将附近的衣物化为飞灰。
“啊——!”现实中的冥夜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后背骨骼爆发出一连串脆响,竟硬生生撑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的苍白如枯草的头发逐渐变得猩红如血,又在眨眼间恢复银白,如此反复数次,最终定格为水银般的银白之色,发丝间隐隐有寒芒流转。丹田处,两股力量的争斗达到了白热化,僵尸血脉的阴寒试图吞噬血煞之力,吸血鬼的嗜血本能却又反过来绞杀尸毒,宛如两条巨蟒在缠斗,每一次碰撞都引发强烈的震颤,震得他七窍都渗出血丝。
冥月吓得瘫坐在地,双手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那个总是努力对她笑的弟弟,此刻像一个被邪术操控的怪物,身体在光与影的扭曲中不断变化,时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蚀之气,时而又弥漫开浓郁的血腥之芒。她想逃,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在痛苦中挣扎。
就在冥夜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丹田内的两股力量突然同时爆发出强光。阴寒的尸毒与炽热的血煞之力在极致的对抗中,竟像油与火般轰然炸开!冲击波瞬间震碎了最后一丝桎梏,原本泾渭分明的两种血脉在这场毁灭中彻底融合——不再是相互绞杀,而是如同水与墨般交织、缠绕,最终化为一团猩红色的能量,在丹田内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轰——”
一声闷响在冥夜体内炸开,却又仿佛不存在于现实。他的身体猛地僵直,所有的颤抖与抽搐瞬间停止,双眼骤然睁开,瞳孔中幽暗与猩红交织,形成一个诡异血色火焰图案。深吸一口气,胸腔内传来的力量感让他微微一怔——曾经如同细线般的经脉,此刻竟拓宽成蜿蜒的溪流,澎湃的力量在其中奔腾不息,带着一种既阴寒又炽热的奇异质感。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同时浮现出暗紫与红光,尸毒的阴寒与血煞的炽热在指尖缠绕,却又在瞬间融合成一缕黑烟。他随意一弹,那缕黑烟射向旁边的岩石,只听“滋啦”一声,石块接触到黑烟的部位瞬间腐化崩解,露出下面焦黑的石芯,边缘却结着一层细密的冰晶。
“这是……”冥夜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新生的血脉之力不仅兼具僵尸与吸血鬼的特性,更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异——它既能催发尸毒腐蚀万物,又能引动血煞焚烧生灵,甚至在两种力量融合时,能产生一种扭曲空间的吸力。他尝试着运转力量,脚下的地面突然凹陷下去,形成一个直径数尺的坑洞,坑壁上布满冰霜与血痕,景象骇人。
崖底的晨雾渐渐散去,第一缕阳光穿透雾霭,洒在冥夜身上。他扶着岩壁站起身,活动着重新充满力量的四肢。十岁孩童大小的身躯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破裂的衣衫下,暗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甲虽然恢复了正常形状,指尖却透着淡淡的寒光,仿佛随时能弹出利刃。
“阿夜?”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冥月不知何时爬了过来,脸上满是泪痕,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担忧。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弟弟,他的身形拔高了,气质也变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让她本能地想后退,却又舍不得离开。
冥夜转过身,眼中的血色火焰图案缓缓褪去,恢复成漆黑的瞳孔,只是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些什么。他看着姐姐苍白的小脸,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依旧干涩。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拍拍她的头,却在看到自己掌心的暗纹时顿住了。
“姐……”他开口,声音比以往低沉了些,带着一丝沙哑,“我没事了。”
冥月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你吓死我了!你身上那些纹路……还有你的眼睛……”
冥夜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抱住她。怀里的身躯依旧纤弱,却让他感到一阵安心。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在平稳地流转,不再有之前的暴戾与冲突。他低头看向姐姐的发顶,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别怕,姐姐…”
冥夜能够感觉到,他现在的战力,已经能够和四阶御空境修士一较高下。是的,他变强了,如今的他能感觉到丹田内那团猩红色的血脉之力,如同沉睡的巨龙,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它的脉动。而在血珠空间深处,那卷黑色卷轴的符文愈发明亮,似乎在呼唤着他的靠近。他知道,这次血脉异变不仅是一场生死考验,更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崖壁依旧高耸,寒潭依旧冰冷,但冥夜的心中却燃起了火焰。他低头看着怀中哭泣的姐姐,又抬头望向崖顶狭窄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或许,离开这里的日子,不远了。而新生的血脉之力,将是他们逃离绝境的最大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