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血影阁据点被薄雾层层笼罩,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湿冷的雾气裹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钻入每一个呼吸的间隙。十三名玄字杀手步伐整齐地列队前行,玄色劲装在雾中若隐若现,腰间弯刀反射的冷光有意无意地指向队伍中央的冥夜。他们刻意将冥夜围在核心,靴底碾压碎石的声响形成规律的压迫感,看似护卫,实则每一道目光都暗藏审视的锋芒。
这正是冥夜刚刚转化的十三名血奴,此刻他们所有的表现,都是冥夜授意而为。就是为了不让血影阁其他人看出破绽,这也是冥夜的一种自我保护手段。当真正遇到危急关头,这十三名血奴,瞬间就会成为冥夜绝佳的防护盾,同时也能对冥夜的敌人形成绝杀之势。
冥夜混在商队行列中,墨色衣袍被晨露浸得发沉,衣料贴在脊背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瘦削弧线。他垂眸盯着水洼里的倒影,鬓角碎发微微有些凌乱,唯有掌心紧攥的雷陨刀透着冷意。刀柄缠着防滑的玄牛筋,刀背刻着流云纹,唯有刀尖处淬着星陨铁的寒芒,在晨雾中凝成细小的霜花。
夜枭临死前扭曲的面容、血煞尸王腐肉翻卷的恐怖景象,如同烙印般在脑海中不断闪回。他清楚记得雷陨刀砍在尸王腐肉上时那粘稠的阻力,记得刀刃与白骨符文碰撞时发出的刺耳声响,这把刀虽只是初级法宝,却陪他挺过了无数生死瞬间。他想起雷陨刀身上的牙痕,那是与尸王硬撼时被咬住刀身留下的痕迹。水洼倒影里,自己苍白的面容与腰间雷陨刀的寒光重叠,晨雾在发梢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却洗不去刀刃上沉淀的血腥气。
走在队伍最前端的苏影突然回头,玄色面纱被晨风吹起一角,露出下颌线条紧绷的弧度。她的眼神透过薄纱掠过冥夜缠着绷带的左臂,那是被尸王利爪划伤的位置,冥夜一直刻意压制自身恢复力,将伤口愈合速度减缓,伤口此刻仍残留着淡淡的紫黑痕迹。苏影放慢脚步,在与冥夜擦肩时,袖中突然滑出一枚冰蓝色的丹药,指尖极快地碰了碰他的手腕,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萧绝今日召你,是为夜枭的任务。”她的目光飞快扫过前方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议事厅飞檐,“他要的不是解释。”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加快步伐,玄色身影如融入雾中的鬼魅,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冥夜握紧掌心的丹药,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那是能暂时压制血脉反噬的“冰心丹”,苏影竟能在萧绝的监视下准备此物,显然早有预料。
踏入议事厅的刹那,空气骤然凝固。数十盏铜灯嵌在石壁凹槽中,灯油燃烧的青烟与厅内盘踞的威压交织,形成实质般的森冷触感。副阁主萧绝斜倚在漆黑的王座上,那王座以整根玄铁树芯雕琢而成,树皮纹理间镶嵌着无数指甲盖大小的人骨碎片,在灯光下泛着幽白微光。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银色令牌,令牌表面刻着扭曲的血影阁徽记,此刻那徽记竟如活物般蠕动,银色纹路间渗出细密的血珠。
“林修。”萧绝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尾音拖曳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胆敢违抗命令,私自斩杀目标,而且不按规定返回复命,你可知该当何罪?”他抬眸,青玉面具上雕刻的鬼面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眼洞深处闪烁着审视的寒光。当他的目光扫过冥夜时,手中令牌突然剧烈震颤,表面血珠汇聚成细小的蛇形,沿着纹路疯狂游走。
冥夜身躯微倾,双手抱拳躬身拜见,脊背依旧挺直如松,额间碎发被冷汗濡湿:“回副阁主,夜枭身为碎星境后期强者,更兼操控百具撼天境傀儡,属下与其血战至力竭,侥幸将其斩杀。当时属下经脉受死气侵蚀,不得不原地调息,并非有意违抗命令。”他的声音平稳,却在提及“死气侵蚀”时,刻意加重了语气,袖口下的手指悄然掐出一道隐匿的法诀,随时准备引动体内残余的寒冰之力佐证伤势。
“住口!”萧绝猛然坐直身体,青玉面具下的气息陡然暴涨。强横无匹的威压如同决堤的洪水,以王座为中心轰然爆发。厅内摆放的檀木长桌瞬间炸裂成齑粉,飞溅的木屑在半空就被无形力量碾成尘埃。站在两侧的血卫们如遭重击,哪怕是碎星境修为的杀手也纷纷单膝跪地,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首当其冲的冥夜只觉一股山崩地裂般的力量迎面撞来,仿佛被上古凶兽当胸一击。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轰”的一声砸在身后的青石墙上,墙面瞬间被撞出一个人形凹陷,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至穹顶,细碎的石粉簌簌掉落。喉间涌上的腥甜让他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嘴角溢出的血线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但他依旧用雷陨刀撑着地面,试图站起身。刀鞘插入石缝时,竟在地面划出一串火星。
“血影阁的规矩,从来不需要理由。”萧绝缓缓起身,玄铁王座在他动作间发出低沉的呻吟。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让地面泛起细密的裂纹,“不听话的刀,要么回炉重锻,要么......折断。”
他停在冥夜面前,居高临下,青玉面具上的鬼面仿佛露出狰狞的笑意,“从你半年前越阶斩杀马贼头目开始,到如今手刃碎星境的夜枭,你这把刀很锋利。”他突然抬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冥夜额间的血迹,“跟我,血影阁的资源任你取用,不出三年,你必能踏入通幽境。”
话音未落,数十名血卫从厅内阴影中鱼贯而出,弯刀出鞘的寒芒交织成网,将冥夜牢牢锁定。刀锋反射的光芒映在他瞳孔里,却未激起半分慌乱,他早已在苏影提醒时料到最坏的结果,此刻暗中运转的“玄冥镇狱劲”,血焰之力已在经脉中蓄势,只待对方动手便爆发出淬体十二层的寒冰之力,强行突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苍老却沉稳的声音自厅外传来,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副阁主好大的威风啊!”拄着古朴拐杖的白发老人缓缓踏入大厅,拐杖顶端雕刻的玄龟图腾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他每走一步,脚下便浮现出淡金色的符文,将萧绝弥漫的威压层层抵消。这位须发皆白的玄渊长老,虽看似风烛残年,可身上那股破虚初期顶峰的威压,却让在场所有血卫都忍不住伏低身体。
萧绝脸色骤变,青玉面具下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却在触及老人腰间悬挂的血色玉佩时,眼底杀意迅速收敛。他转身时已换上满面笑容,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原来是玄渊长老,不过是赏识一个好苗子,想指点一二,怎敢劳动您老大驾。”他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手指在袖中悄然握紧。
“指点?”玄渊长老走到大厅中央,拐杖重重顿地,地面符文骤然亮起,“老夫刚从传讯阵过来。”他抬手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枚血色令牌,令牌入手的刹那,整个议事厅的温度骤降,令牌表面浮现出殷红妆独有的凤凰火纹,“阁主有令:林修此人,暂不可动。”
萧绝瞳孔骤然一缩,本能地伸手接过令牌。当指尖触碰到令牌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霸道火意顺着令牌涌入掌心,让他忍不住后退半步。那是殷红妆的“血杀令”,持有此令可暂代阁主之权,哪怕是他也不敢违逆。面具下的脸色瞬间比青玉面具还要难看,他死死攥着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最终却只能甩袖冷哼:“既然有阁主的命令,那今日便饶过你。”他转向冥夜,语气冰冷如霜,“但下不为例!再有违抗,定斩不饶!”
说罢,萧绝拂袖离去,周身威压如潮水般退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厅外,众人才敢大口喘息。玄渊长老深深看了冥夜一眼,拐杖轻点地面,淡金色符文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去。
待议事厅内只剩冥夜一人,夜色已深。苏影如鬼魅般从房梁阴影中落下,黑纱被夜风吹起,露出她紧绷的神色。她警惕地环顾四周,指尖掐诀布下隔音结界,才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两人穿梭在曲折的回廊间,避开三道明哨五道暗桩,最终来到一处偏僻院落。院内唯有一棵枯槐,树干上布满刀痕剑疤。苏影确认四下无人后,从怀中取出一枚燃烧着幽蓝火焰的信符,信符在她掌心逐渐化为灰烬,却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凤凰虚影。
“这是阁主的专属信符。”苏影望着虚影消散的方向,语气平静却透着坚定,“从你半年前在黑风寨以淬体境斩杀撼天境首领开始,阁主便让我留意你。”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越阶完成的任务越多,阁主对你的关注便越重。鬼哭岭一战后,她亲自传讯让必须保下你。”
冥夜瞳孔微缩,雷陨刀刀柄在掌心转出一道冷光:“殷红妆阁主为何关注我?我与她素未谋面。”
“阁主说,血影阁需要真正的利刃。”苏影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而你,是这十年来第一个让她觉得有趣的人。”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凤凰纹的玉简,“她想见你,让我带你去她的疗伤之地。”
回到房间,冥夜立刻召出所有血奴。数十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分批出现在屋内,眼底的暗红幽光在黑暗中闪烁。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众人,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从即日起,给我查三件事。”
“第一,秘密探查拥有‘幽蓝眼眸’的黑袍人,此人与十多年前东荒大战有关,尤其要查他在殷红妆重伤之后的行踪。”冥夜走到墙边,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血线,勾勒出黑袍人的模糊轮廓,“第二,几年前血影阁送往天冥王朝北境军营的药材,是否被混入慢性毒素。”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第三,安排人手密切监视天冥王朝三皇子冥旭的动向,重点查他与南疆势力的贸易路线。记住,所有行动必须隐秘,绝不能让萧绝察觉分毫。”
血奴们低伏行礼,黑袍掠过青砖时带起细碎的沙沙声。随着一声隐晦的骨哨轻响,众人化作数十道黑影没入回廊转角,唯有檐角铜铃在夜风里摇晃,荡开一圈圈若有若无的灵力涟漪。
冥夜指尖摩挲着窗棂暗格,冰凉的紫檀木纹理硌得掌心发麻。他忽然撤去屋内照明术,整间静室顿时沉入黑暗。透过半开的雕花窗,远处竹林被月光染成霜色,叶影间偶尔闪过血奴们执行任务的幽绿眸光,如同潜伏在暗夜的狼群。
“还在盯着?”他忽而冷笑,屈指弹在窗沿。玄铁护腕与木质窗框相撞,发出清越的金铁之音。三日前议事厅那场交锋,萧绝青玉面具下骤然收缩的瞳孔,此刻仍在他脑海里翻涌。指尖无意识划过腰间雷陨刀,刃脊上那三道白骨傀儡留下的咬痕,在黑暗中泛着细微的冷芒。
此后的两个多月,冥夜和苏影开始频繁接手周边州郡的任务。他们有时伪装成商队护卫,护送一批批珍稀药材穿越瘴气弥漫的山道;有时化作江湖侠客,介入地方豪强的地盘纷争。每一次出行,冥夜都会在沿途的岩石缝隙、古树根部埋下血奴标记,那是用他精血绘制的微型符阵,能在千里之外感知到异常灵力波动。
在一次护送千年血参的任务中,冥夜敏锐地发现,负责押运的另一支队伍里,竟有三人佩戴着血影阁外门弟子的腰牌。通过血奴的暗中跟踪,他们发现这批药材并未按原定路线运往万宝行,而是绕路送入了天冥王朝边境的黑风军营。“药材......军营......”冥夜摩挲着雷陨刀刀柄,思绪如闪电般串联起线索,“黑风军是天冥王朝的精锐,若在补给中混入毒素......”
而苏影在调查青石镇豪强火并事件时,从一个垂死的炼药师身上搜出了一枚奇特的青铜丹炉,炉底刻着半枚蛊虫图腾。通过血奴查阅南疆古籍,发现这图腾与失传已久的“蚀心蛊”有关,此蛊需以珍稀药材为引,能潜移默化地削弱武者修为。这个发现让冥夜更加确信,血影阁对天冥王朝的渗透,远比想象中更深。
这两个月,他们如同在刀尖上起舞。每次向萧绝复命时,冥夜都能感受到青玉面具下那道阴冷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有次萧绝故意将一份刺杀天冥王朝主战派大臣的任务交给冥夜,言语间暗藏试探:“林修啊,听说你对天冥王朝的药材路线很感兴趣?”
冥夜接过任务卷轴时,指尖故意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迟疑:“回副阁主,属下只是觉得那些药材成色极佳,想研究一番罢了。至于朝堂之事,属下一介武夫,不敢过问。”他适时露出一丝武者的憨直,“属下只想多赚些灵石,提升实力为血影阁效力。”
这番回答显然取悦了萧绝,青玉面具下传来低沉的笑声:“很好,你有这份上进心便好。”冥夜清楚地看到,萧绝把玩令牌的手指骤然收紧,令牌表面的血蛇纹路蠕动得更加剧烈,对方并未真正放下戒心,只是在等待一个彻底掌控他的时机。
血影阁深处,萧绝坐在王座上,面前摆放着冥夜的资料卷轴。卷轴上关于冥夜的信息少得可怜,只有“少年时机缘获的半步练体功法,一直以练体为主。曾在西漠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半年前加入血影阁”寥寥数语。他烦躁地将卷轴甩在地上,青玉面具下的眼神阴鸷:“查了半年,连他刀法的来历都查不出......但这半年来,他完成的越阶任务,比整个玄字堂加起来都多。”
旁边侍立的亲信低声道:“副阁主,这林修确实是个奇才,只是太过桀骜......”
“正因如此,他才是把好刀。”萧绝打断亲信,拿起桌上一枚刻着“魂”字的黑色玉牌,“殷红妆闭关太久了,血影阁需要新的主人。”他抚摸着玉牌上的纹路,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林修的潜力,足以成为我登顶的助力。只要让他种下灵魂禁制,天冥王朝那盘棋,就能提前落子了。”
夜色渐深,冥夜站在窗前,望着血影阁主楼顶端那盏永不熄灭的长明灯。他知道,萧绝的算盘打得很精,想将他收为己用,成为其夺权的利刃。但他更清楚,自己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雷陨刀在掌心旋出一道寒光,刀身灭魂纹闪烁着微弱的紫电。冥夜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萧绝,你想把我当刀?那就要看,这把刀会不会先割破你的喉咙了。”
血影阁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冥夜手中的筹码,除了日益精进的实力,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血奴,以及一个连萧绝都未曾预料到的变数——殷红妆。
冥夜也百思不解,殷红妆为何会在他一次次越阶任务中,默默关注着他这个来历成谜的杀手。他抬手抚过左臂的伤疤,那里残留的尸毒已被血焰彻底净化,却留下一道淡红色的印记,如同燃烧的火焰图腾,在夜色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