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震天掀开军帐帘布时,腐腥与冰寒如两条交缠的毒蛇般猛地窜出,撞得他玄铁战铠上的铜钉发出细碎的颤鸣。帐外晨曦尚未完全穿透厚重的油布,三目紫鳞鹰的赤红瞳孔却已在帐顶投下扭曲的阴影,将二十余张竹榻上的景象映得如同炼狱画卷——中毒士兵们脖颈处暴起的青筋泛着水晶般的幽紫色泽,宛如无数条沉睡的冰蚕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下,而他们指甲在竹席上抓出的纵横沟壑里,渗出的黑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晶,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妖异的六角形纹路。
“陆供奉请看,这是今日毒发最重的十人。”萧震天的玄铁战靴碾过地面,踏碎了几枚刚刚成型的冰蚕虚影,发出如同踩碎琉璃般的咔嚓声响。他侧身让开路径时,肩甲擦过帘幕绳结,惊得梁上悬挂的药包轻轻晃动,散落下的雄黄粉末在半空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金线,却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被那股阴寒之气冻结成细小的冰晶颗粒。
早已按捺不住的萧长风上前半步,右掌翻涌着赤金光芒的焚天剑意径直灌入最近一名士兵的丹田。然而就在剑意触及对方经脉的刹那,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撤回手掌,只见指尖不知何时已凝结出一枚紫黑相间的毒晶,正发出“滋滋”的声响,阴寒之气顺着他的手臂经脉逆向蔓延,在手背上结出细密如蛛网的冰花。“混账!”这位凌霄宗外门长老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毒竟然能逆炼灵力?”
陆九渊手持玉笛,缓缓踱步至竹榻前。当玉笛尖端轻点士兵眉心时,一道柔和的青光瞬间探入,却在深入三寸之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震散。老供奉袖口的星象竹简无风自动,上面镌刻的篆文在烛火下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会被那股阴寒之气吞噬。“冻魂寒气锁三魂,蚀心蛊毒迷七魄,玄阴藤汁乱经脉……”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此毒竟集西漠幽冥渊、南疆万蛊迷渊与北境极寒魔窟的至阴之物于大成,当真是闻所未闻。”
陆九渊话音未落,身旁的九公主冥月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名被探查的士兵瞳孔已彻底变得灰白,脖颈处的青筋骤然爆裂,喷出的黑血在半空划出数道弧线,竟在瞬间凝结成数只栩栩如生的冰蚕虚影,扇动着透明的翅膀直扑萧长风面门。
“雕虫小技!”一名凌霄宗弟子怒喝一声,挥剑斩向冰蚕虚影。他手中的赤红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却在接触到毒雾的瞬间,剑身上的火焰纹路迅速被紫黑色覆盖,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冰冻结。萧长风脸色铁青,不得不全力运转焚天剑意,才将那股阴寒之气逼退少许,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被那诡异的毒素缓慢侵蚀。
就在此时,营帐的角落里,一直安静坐在轮椅上的冥夜轻轻转动了一下轮椅的扶手。轮椅轱辘发出的细微声响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少年苍白的手指捏着一枚银针,针尖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映出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警惕。自双宗强者踏入营帐,他便刻意将轮椅滑入阴影处,试图避开那些如同实质的目光,却没想到九公主冥月突然像只好奇的小猫般,从陆九渊身后钻了出来,绕着他的轮椅打转。
“你就是我七弟冥夜?”年仅六岁的少女扎着双丫髻,发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冥夜苍白的面容和那双看似无法动弹的双腿,“母妃说你身子弱,原来你还会用银针呀?”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孩童的天真与好奇,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凝重的气氛。
冥夜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女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波动——那是聚灵三层境的修为,果然是天生异象的修炼天才。“见过九皇姐。”他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当冥月伸出小手想要触碰他手中的银针时,他精准地抬起手腕,让银针从少女指尖划过,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小孩子别乱碰!”萧长风的怒吼让冥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了冥夜的轮椅后面。一名站在萧长风身后的凌霄宗弟子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将军,您竟然让一个残废小儿留在帐内?我看这诡异的毒雾,说不定就是他引来的吧!”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帐内的空气凝固起来。萧震天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呵斥,却见冥月从轮椅后面叉着腰走了出来,小脸气得通红:“你才是残废!我七弟能用银针救人,你能吗?”少女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恰在此时,躺在最近一张竹榻上的士兵突然开始剧烈抽搐,脖颈处的青筋如同活物般疯狂舞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陆九渊眉头紧锁,玉笛即将凑到唇边,却听到一个略显沙哑的童声从阴影里响起:“前辈且慢。此毒分三层,冻魂锁魄、蚀心乱神、玄阴毁脉,若是同时施治,只会让三阴之力相互共鸣,引发更猛烈的反噬。”
“三阴绝脉散,三阴锁三魂,绝脉断生机……”陆九渊抚着花白的胡须,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突然抬眼看向冥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小娃娃,难道你也知道此毒的来历?”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冥夜缓缓转动轮椅,靠近了那张正在抽搐的竹榻。他从轮椅扶手中暗藏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针囊,打开后露出三枚闪烁着幽光的银针。针尖在烛火下映出细若游丝的符文,那是用天冥皇族特有的秘银混合极北玄铁锻造而成的“玄黄针”,针身上刻着九道细密的螺旋纹,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人体九处大穴的脉络走向,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当第一枚银针刺向士兵百会穴时,冥夜的指尖以一种近乎诡异的频率轻轻震颤了三次。他的食指轻轻叩击针尾,拇指则稳稳按住针身的三分之一处,那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竟然顺着士兵汗毛孔的纹路悄然滑入,分毫不差地刺入了颅骨与脑髓之间的狭小缝隙。
“快看他认穴的手法!”青崖,这位青云书院的八卦宗师突然失声惊呼,怀中的八卦竹简“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百会穴下三分便是‘魂门’,那是魂魄出入的门户,寻常医者连靠近都不敢,他却能借着针尾的符文,精准震散盘踞在那里的冻魂寒气!”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名士兵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如同遇到磁石的铁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向头顶收缩,原本弥漫在他周身的幽紫光芒也逐渐汇聚,最终在针尾的符文处凝成一颗豆大的寒珠,散发着刺骨的凉意。
第二枚银针落向士兵膻中穴时,冥夜的手腕突然翻转,动作轻盈如蝶舞。针尖在距离皮肤半寸之处猛地变向,沿着士兵肋骨的间隙斜斜刺入,深度恰好是两寸七分。这个位置正是三阴蚀心蛊盘踞的“气海玄关”,当银针刺入的瞬间,针身轻轻震动,缕缕紫黑毒雾便顺着针孔溢出,在空气中凝结成细若蛛丝的蛊虫虚影。然而,就在那些虚影即将成型的刹那,冥夜的指腹轻轻抹过针身,那些诡异的蛊虫虚影便如同遇到阳光的雪花般,瞬间被碾成了齑粉。
“妙啊!”陆九渊忍不住轻敲玉笛,眼中满是赞赏,“他竟然用针身上的螺旋纹来切割蛊毒,让那些迷魂瘴气无法聚合成形,当真是别出心裁!”
当第三枚银针刺向士兵丹田时,冥夜的指尖突然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那是他调动了极细微的血脉之力。银针入体的瞬间,他以指为鼓,轻轻叩击针尾九次,每一次叩击都引发士兵丹田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响。原本在士兵经脉中逆向流转的玄阴藤汁,竟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引导着,顺着针身的纹路缓缓汇聚,最终在皮肤下形成一个核桃大小的紫黑团块,却被针尾的符文牢牢锁死,无法再四处蔓延。
“玄黄九针!这就是天冥王朝传的神乎其神的针法?”陆九渊的袖口星象竹简剧烈震颤起来,上面的篆文亮起北斗七星的光芒,“此针法需逆推经脉走向,在九处死穴间架起气桥,方能化三阴为三阳……”
当第九枚银针精准钉入士兵“少海穴”的刹那,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士兵的小臂上突然浮现出玄奥的八卦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转动。冥夜拔出银针的瞬间,所有被锁在皮肤下的毒球同时剧烈收缩,一缕缕紫黑光芒在他指尖凝聚成发丝般的细线,那是毒素反噬的痕迹。然而,少年只是冷静地将指尖按在针尾的符文上,硬生生凭借着一股巧劲,将那股阴寒之气逼回了针身。
“这针法……”萧长风握着赤红长剑的手猛地收紧,剑身上的火焰纹路剧烈燃烧起来,发出“噼啪”的声响,“你到底是从何处学来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
冥夜的脸色因为动用血脉之力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将染毒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收入针囊:“不过是久病成医,自己照着医书琢磨出来的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那里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青紫色,显示着毒素入侵的痕迹。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耀眼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营帐,也映照着少年苍白却异常明亮的脸庞。冥夜抬起头,恰好对上萧长风锐利如剑的目光,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闪烁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定与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在昏暗的营帐中亮得惊人。
营帐内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滚滚雷声和士兵们微弱的呻吟声。萧震天看着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又看了看他施针时那比平日慢上一倍的动作——每一枚银针的刺入都仿佛带着刻意的停顿,像是在引导双宗强者看清针法轨迹,又像是在隐藏真正的速度。“连两宗通幽境强者都束手无策之毒,居然在一个六岁孩童手中轻松被压制。”他的目光落在冥夜袖口若隐若现的机关暗纹上,那架看似普通的轮椅在毒雾中从未沾染丝毫阴寒,“而且,从今日殿下施针速度来看,要比平时给士兵施针慢了一倍以上。是因为这两宗来人,殿下才……”
医术、心智、机关轮椅……萧震天的目光扫过少年藏在袖中、能将毒血精准引入玉瓶的手指,心中不禁呢喃:“殿下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此刻帐外乌云翻涌,而这个被众人视为残废的皇子,正用银针在毒雾与剑意的夹缝中,勾勒出一张深不可测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