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草屑打在脸上,张吒的断剑在鞘中微微颤动。他盯着对面领头的黑衣人——那人斗笠压得极低,露出的半张脸覆着层青灰色的疤,左手食指缺了半截,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柄。这种小动作他太熟悉了,是暗影阁杀手独有的习惯——那里本该戴着枚青铜指环,一旦指环脱落,便是要下死手的信号。
“退开。”张吒的声音像淬了冰,断剑“噌”地出鞘,剑锋斜指地面,将草叶劈成两半,“或者死。”
斗笠下的嘴角勾起道冷笑。那人突然抬手,袖口滑下时,露出腕间串着的骷髅头串珠——是暗影阁“无常堂”的标记。张吒的心猛地一沉:无常堂的杀手从不单独行动,最少三人一组,可眼前明明只有七个黑衣人。
“小心身后!”汤惠萍的惊呼刚出口,张吒已猛地侧身。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他的肋骨飞过,钉在前方的土坡上,箭尾的银铃还在“叮铃”作响。他回头望去,三个黑衣人正从左侧的灌木丛里钻出来,弩箭上的毒汁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十四人。”智者的竹杖在地上一顿,杖头的铜罗盘疯狂转动,“东南方还有三个,藏在石缝里。”
汤惠萍将玉佩按在掌心,光芒顺着指缝漫出来,在身前织成半透明的光网。她能感觉到那些黑衣人身上的杀气,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最前面的黑衣人突然低喝一声,十四人同时拔刀,刀光在阳光下连成一片,像道黑色的墙压了过来。
张吒的断剑在手中旋出个剑花。他记得师父说过,对付多人围攻,要“留三分力,走七分巧”。左脚猛地踏在“艮”位,避开右侧砍来的刀,同时用剑脊砸向左边那人的肘弯。黑衣人吃痛,刀脱手的瞬间,张吒已抓住他的衣领,将人往斜前方一甩——正好撞在另外两个冲来的黑衣人身上。
“惠萍,找他们的‘眼’!”张吒的声音混着刀刃碰撞的脆响,“无常堂的阵眼必在‘坎’位!”
汤惠萍的目光在黑衣人间扫过。她看到那个缺指的领头人始终站在队伍左后方,左手的串珠每转三圈,黑衣人就会换一次攻势。当串珠转到第七圈时,她突然将玉佩往前一推:“在那里!”
光芒像道银色的闪电,直刺领头人的面门。那人显然没料到她能看穿阵眼,仓促间用刀去挡,串珠“哗啦”掉在地上。失去指挥的黑衣人顿时乱了阵脚,原本严密的包围圈出现了个半尺宽的缺口。
“走!”张吒拽着汤惠萍的手腕,脚尖点地,借着黑衣人刀劈的力道向后翻跃。智者的竹杖同时在地上画了个圈,青藤从土里钻出,缠住了三个黑衣人的脚踝。老者则摸出三枚铜钱,弹指间射向最前面三人的膝盖,铜钱嵌入肉里的闷响中,夹杂着黑衣人吃痛的闷哼。
他们冲出包围圈时,张吒的后背还是挨了一刀。刀尖划破皮肉的刹那,他能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伤口往里钻——刀上有毒。汤惠萍立刻按住他的伤口,玉佩的光芒透过掌心渗进去,像温水似的裹住那股寒意。
“是‘寒蛇毒’。”智者从行囊里掏出个瓷瓶,倒出粒黑色的药丸,“含在舌下,能暂避毒素。”
张吒将药丸咬碎,苦味瞬间漫过舌尖。他回头望去,黑衣人正顺着他们的脚印追来,领头人的斗笠掉了,露出张被烧伤的脸,眼神像要吃人。
“不能让他们追上山。”老者突然停下脚步,从袖中摸出张黄色的符纸,“我来断后。”
符纸在他掌心燃起绿色的火焰,老者将火往地上一按,火苗顺着草叶蔓延,瞬间筑起道火墙。黑衣人被火墙挡住,怒骂声隔着火焰传过来,却不敢贸然穿过。
四人沿着山路往上跑。这里的坡很陡,碎石不时从脚边滚落,汤惠萍的草鞋在刚才的打斗中磨破了,脚趾被尖石划破,血珠滴在土上,很快被风吹干。张吒察觉到她的踉跄,弯腰将她背了起来。
“我能走。”汤惠萍的脸贴在他的后颈,能感觉到他后背伤口的温热,“你伤着……”
“闭嘴。”张吒的声音有点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抓紧。”
智者和老者跟在后面,竹杖和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他们跑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山路突然变得平坦,前方出现了片废弃的驿站。驿站的土墙上还留着箭孔,屋顶的茅草烂了大半,墙角堆着些生锈的马镫。
“进去躲躲。”张吒将汤惠萍放下,用断剑挑开驿站的破门。门后的蛛网被戳破,几只蜘蛛慌忙爬向暗处。
驿站的土炕还能坐人。汤惠萍刚要给张吒处理伤口,就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张吒示意大家噤声,自己贴着门缝往外看——五个黑衣人骑着马,正沿着山路往上走,领头的正是那个缺指的烧伤脸。
“他们换了马。”张吒的指尖抠进门缝,“驿站后面是悬崖,我们没地方退。”
汤惠萍突然摸到炕角的个硬物。她伸手一掏,摸出把生锈的铁剑,剑鞘上刻着“镇北军”三个字。“这里有过士兵驻守。”她将剑递给张吒,“或许有密道。”
老者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当敲到西北角时,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张吒用断剑撬开那块石板,下面果然有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能闻到霉味。
“我先下去。”张吒将断剑咬在嘴里,顺着洞壁的藤蔓往下滑。洞不深,约莫两丈就到了底。他落地时,脚踝踢到个硬东西,摸起来像是个木箱。
“下来吧,安全。”
汤惠萍、智者和老者陆续下来。张吒用玉佩照亮四周,发现这是个废弃的军械库,地上堆着些断弓和生锈的箭镞,墙角的木箱里装着半箱火药,引线已经烂成了灰。
“这里能通到山后。”智者指着东边的个洞口,那里的风带着草木的腥气,“但要走三里地道。”
他们刚走到地道口,就听到上面传来石板被撬开的声音。缺指领头人的怒骂声清晰地传下来:“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张吒示意大家噤声,自己贴着地道壁往外听。脚步声在上面来回走动,夹杂着刀剑劈砍木箱的脆响。过了约莫一刻钟,上面突然安静了。又过了片刻,传来火柴划燃的声音,紧接着是火舌舔舐木板的噼啪声。
“他们在烧驿站!”汤惠萍的声音带着颤,“烟会顺着地道灌进来!”
张吒摸出那半箱火药,又从箭镞里挑出几根还能用的箭头。“智者,您会调配火药吗?”
智者的蓝眼珠亮了亮:“你想炸塌地道?”
“不止。”张吒将箭头绑在火药箱上,“我们把他们引到地道口,然后……”
他的计划很简单:用箭将火药箱射向地道口,利用爆炸的冲击力炸塌洞口,同时借着烟雾逃脱。老者从行囊里摸出个火折子,用布包好揣在怀里。汤惠萍则将玉佩的光芒调暗,只留丝微光照明。
他们沿着地道往东走。地道里的空气很闷,弥漫着蝙蝠粪的腥气,不时有水滴从头顶落下,打在脸上冰凉。走了约莫一里地,前面出现了个岔口,左边的地道堆满了碎石,右边的则能看到微光。
“往右边走。”智者用竹杖探路,“那里的风更通畅。”
他们刚拐进右岔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却知领头人显然找到了地道入口,正带着人往里追。张吒示意大家停下,自己将火药箱放在岔口中央,用箭镞固定好引线,然后将剩下的几根箭搭在弓上——那弓是从军械库里找到的,勉强还能拉满。
“惠萍,等会儿我射箭时,你用玉佩把光打亮,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汤惠萍点点头,掌心的玉佩开始发烫。
脚步声越来越近,缺指领头人的声音就在岔口外:“这边有脚印!快追!”
张吒深吸一口气,将弓拉满。当第一个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岔口时,他松开了手。箭带着风声射向火药箱,同时汤惠萍将玉佩往前一推,光芒在地道里炸开,刺得黑衣人睁不开眼。
“轰隆!”
火药爆炸的巨响震得地道壁簌簌掉土。张吒拽着汤惠萍往右边的地道跑,身后传来黑衣人被碎石掩埋的惨叫。爆炸产生的气浪推着他们往前冲,直到撞在地道壁上才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地道里的烟尘渐渐散了。张吒用玉佩照亮四周,发现岔口已经被碎石堵死,上面的缝隙里渗下些血珠,很快就凝固了。
“我们……成功了?”汤惠萍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张吒咳嗽着站起身,后背的伤口在刚才的冲撞中又裂开了,血顺着衣襟往下滴。“暂时的。”他看着前方的微光,“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他们还有人。”
他们继续往前走。地道的尽头是个斜坡,出口被茂密的灌木丛掩盖着。张吒用断剑劈开灌木,钻出去时,发现外面是片松林,阳光透过松针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山风带着松脂的清香吹过来,夹杂着远处的马蹄声。张吒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山脚下的官道上,一队骑兵正朝着边境的方向疾驰,旗帜上的“镇北军”三个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是镇北军!”汤惠萍的声音带着喜意,“我们找到将军了!”
张吒却皱起了眉头。他看到骑兵队伍的最后,跟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件青色的长衫,腰间挂着个药箱,走路的姿势有点跛。是医贤说过的,在边境接应他们的药商。
但他记得医贤说过,那药商左手有六指。而远处那个身影,左手只有五指。
“等等。”张吒按住汤惠萍的肩膀,“事情不对劲。”
他的话音刚落,山脚下的骑兵突然停下了。那个跛脚药商翻身下马,朝着松林的方向望过来,嘴角勾起道与缺指领头人如出一辙的冷笑。
张吒握紧了断剑。他知道,他们刚刚突破的封锁,或许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陷阱,在山脚下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