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坊的喧嚣如同永不退潮的声浪,将林小树裹挟其中。他随着人流缓慢移动,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目光如扫描般掠过两侧鳞次栉比的店铺和拥挤的地摊。
【灵材辨识(小成)】的能力无声运转,在嘈杂混乱的信息洪流中精准捕捉着有价值的“信号”。他走进几家规模尚可的符箓店和材料铺,询问了几种用于提升敛息符效果的特殊灵墨材料——如“影狸尾毫”、“匿空蝉蜕粉末”等,得到的报价都高得离谱,远超其实际价值。显然,这些店主把他当成了待宰的肥羊。
林小树心中冷笑,面上却维持着初来乍到的谨慎和囊中羞涩的窘迫,摇头叹息着离开。他深知,在这种地方,真正的实惠和漏网之鱼,往往藏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和看似杂乱的地摊上。
他的脚步在一处相对偏僻、人流稍缓的岔道口停了下来。这里的地摊规模更小,摊主也多是些气息衰弱、眼神浑浊的老修士或一脸稚气、强装镇定的少年。摊位上摆放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断剑、颜色黯淡的矿石、不知名兽类的骨头、甚至还有一些沾满泥土、灵气微弱的古旧陶罐碎片。
林小树的目光,被一个缩在墙角阴影里、几乎无人问津的老摊主吸引。那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刻的沟壑,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有炼气二层左右。他的摊位上,零散地摆放着几块灰扑扑、形状不规则的矿石,几株蔫黄的草药,还有一小堆沾满泥污、像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破铜烂铁。
吸引林小树的,正是那堆“破铜烂铁”中的一小块东西!它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呈不规则的多边形,通体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铜锈,几乎看不出原貌。但在【灵材辨识(小成)】的感知下,那厚厚的锈层之下,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坚韧的、带着古老岁月气息的…青铜光泽!这光泽,与他识海深处那神秘面板偶尔浮现的青铜纹路,竟有着难以言喻的、同源同质的共鸣感!
林小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装作不经意地踱步过去,蹲下身,随手翻看起摊位上的矿石。
“前辈,这些寒铁矿怎么卖?”他拿起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微弱寒气的黑色矿石问道,声音平淡。
老摊主抬起浑浊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三块下品灵石…”
“贵了。”林小树摇摇头,放下矿石,目光“随意”地扫过那堆破铜烂铁,“这些…都是什么?看着像是些废料?”
“祖上…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年头久了…”老摊主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看着…给点…就行…”
林小树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堆锈迹斑斑的杂物里拨弄了几下,似乎有些嫌弃地拈起了那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锈片:“这东西…看着还有点意思,当个添头吧?加上这块寒铁矿,两块下品灵石,如何?”他晃了晃手里的寒铁矿。
老摊主浑浊的眼睛几乎没聚焦,只是疲惫地点点头:“行…行吧…”
林小树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立刻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数出两块灵气黯淡的下品灵石递给老摊主,顺手将寒铁矿和那块不起眼的青铜锈片一起揣入怀中(实则是收入了储物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做了一笔微不足道的小买卖。
交易完成,他不敢多留,起身迅速汇入人流。指尖隔着衣物摩挲着怀中那块冰冷的青铜锈片,识海深处,那沉寂的面板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一丝难以察觉的古老气息一闪而逝。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东西绝对不简单!很可能与识海中的神秘存在有着莫大的关联!
接下来的两天,林小树彻底化身山阴坊的“地老鼠”。他不再去那些门面光鲜的店铺挨宰,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拥挤混乱的地摊区和犄角旮旯的小店中。
凭借【灵材辨识(小成)】和【基础符箓(精通)】、【基础阵法(宗师)】带来的敏锐感知,他如同在沙砾中淘金的矿工,耐心而高效地筛选着目标。
他穿梭于各个售卖符纸、符墨原料的摊位,仔细分辨着材料的品质和活性。最终,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淘到了一小盒品质上佳的“云纹草”心皮制作的空白符纸(比他自己做的更细腻均匀),一小罐产自地底溶洞、杂质极少的“寒潭朱砂”,几瓶不同属性的低阶妖兽精血(风属性、水属性为主),甚至还有一小撮品相不错的“匿空蝉蜕粉末”——这正是提升敛息符效果的关键辅材之一!
【基础符箓(精通):经验+1…+1…】(辨识材料本身也是对符道理解的加深)
在几家专门处理边角料和废弃矿石的小店后院,他如同寻宝般翻找着。靠着宗师级阵法带来的对灵力波动和材质特性的精准把握,他淘到了十几块质地均匀、灵力传导性尚可的“暖阳白玉”边角料(用于制作阵盘基板),一小包提纯过的“星辰砂粉末”(用于增强阵纹灵力传导),还有几块蕴含微弱空间波动的“空冥石”碎片(虽然很小,但用于制作微型传送阵盘或高阶遁符核心绰绰有余)!
【基础阵法(宗师):经验+10…+10…】
每一次成功的“捡漏”,都伴随着面板经验值的稳定增长,更是为他省下了大笔的灵石!两天下来,他不仅将绘制符箓和制作阵盘所需的材料补充充足,甚至还略有盈余,而花费的灵石,总计不过二十块中品灵石左右!效率惊人!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卧牛山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峡谷之中,山阴坊内华灯初上,各种照明法器和符箓的光芒亮起,将混乱的坊市映照得更加光怪陆离,白日里被掩盖的某些角落,也似乎开始蠢蠢欲动。
林小树回到临时租住的一间位于岩壁中层、狭窄简陋的石屋内。他仔细检查了门窗上自己布下的简易警戒和隔音阵法,确认无误后,才在石床上盘膝坐下。
他取出那块冰冷的“黑骨引”,令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乌光。又清点了一下最重要的资本:分别装在不同储物袋里的三十块上品灵石、一百二十瓶极品聚灵散、八十瓶极品百草生机膏、以及这两天淘换来的符阵材料。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怀中那块青铜锈片上,指尖轻轻摩挲,感受着那层厚厚锈壳下微弱却坚韧的古老气息。
“百兽窟后门…子时…”他低声自语,眼中精光内敛。
夜色渐深,峡谷内的喧嚣并未停歇,反而在某种无形的催化下,变得更加躁动和危险。林小树换上另一套同样半旧、但质地更厚实的灰色布衣,将气息牢牢收敛在炼气四层。他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遁地符(中品)五张、青木护身符(中品)三张、敛息符(中品)两张、火弹符冰针符(下品)若干、小金刚阵盘两块、雾隐迷踪阵盘一块,全都放在最方便取用的位置。那块血纹铁母则被小心地包裹好,放在一个普通储物袋的最底层。
子时将近,峡谷中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林小树如同幽灵般离开石屋,借着阴影和混乱人流的掩护,向着瘸叟指示的“百兽窟”后门方向潜行。
百兽窟并非真正的山洞,而是位于峡谷最深处、依傍着陡峭岩壁修建的一片巨大而阴森的石殿群。这里是山阴坊处理、交易妖兽材料的核心区域,终日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妖兽的凶戾残念。白日里已是人声鼎沸,到了夜晚,更显阴森。
绕开正门灯火通明、守卫森严的交易大厅,林小树沿着一条被污血浸染成暗红色的、堆满废弃兽骨的小径,悄无声息地来到后门区域。这里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几盏惨绿色的磷火灯挂在冰冷的石壁上,映照出几个影影绰绰、气息晦涩的身影,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鬼魅。
后门是一扇厚重的、布满爪痕和干涸血迹的黑铁大门,此刻紧紧关闭着。门前空地上,稀稀拉拉站着七八个人,彼此间隔很远,都笼罩在各自的隐匿手段之下,或是斗篷遮面,或是气息模糊,互相之间充满了戒备和疏离。
林小树在阴影处停下,没有立刻上前。他催动【敛神诀】,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区域。瞬间,几道或强横、或阴冷、或飘忽的神念气息如同无形的尖刺般扫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其中一道,赫然达到了筑基期的强度!
林小树心头一凛,立刻收回神念,同时将【敛息符】的效果催发到极致,整个人如同彻底融入了身后的岩壁阴影之中,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子时整!
沉重的黑铁大门内部,传来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
嘎吱——!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厚重的铁门缓缓向内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内一片漆黑,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脸上戴着惨白鬼脸面具、气息深不可测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门缝后的阴影里。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
门前等候的众人立刻有了动作。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率先上前,将一块与林小树手中一模一样的“黑骨引”放入那鬼面人手中。鬼面人手指微微一捻,黑骨引上那扭曲的“阴”字闪过一道微光,随即他侧身让开。
黑袍人一言不发,闪身没入门后的黑暗之中。
紧接着,其他人也依次上前,沉默地递交黑骨引,然后迅速消失在门内。
轮到林小树。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杂念压下,脸上只剩下属于一个“为求筑基丹不惜冒险的普通炼气修士”应有的紧张和一丝期待。他快步上前,将手中的黑骨引递出。
鬼面人的目光透过惨白的面具,冰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仿佛要将林小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林小树只觉得浑身一紧,【敛神诀】和【敛息符】全力运转,识海神念核心稳如磐石,没有泄露丝毫异常。他恰到好处地微微低下头,避开对方的目光,呼吸略显急促。
鬼面人捻了捻黑骨引,确认无误,并未发现异常,这才微微侧身。
林小树不敢迟疑,立刻一步跨入那扇沉重的黑铁大门,身影瞬间被门后浓郁的黑暗吞噬。
身后,铁门发出沉重的闷响,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喧嚣。
一股混合着陈旧血腥、潮湿霉味和某种奇异熏香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眼前并非想象中的宽阔大厅,而是一条倾斜向下、仅容两人并行的幽深甬道。甬道两侧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颗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萤石,光线昏暗摇曳,将人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拉长扭曲,如同鬼影幢幢。
前方,先前进来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沉默前行,只有细微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甬道中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林小树紧随其后,神念高度集中,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他能感觉到,这甬道的石壁并非普通岩石,其中似乎掺杂了某种能吸收和干扰神念的特殊材料,极大地限制了感知范围。脚下的地面也并非平坦,似乎布设了某种简易的迷踪阵法,让人难以准确判断方位和距离。
“好严密的布置…”林小树心中暗凛,更加谨慎。他跟着前方的人影,在曲折的甬道中七拐八绕,大约向下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出现在眼前!
石窟呈不规则的椭圆形,穹顶高耸,倒悬着无数尖锐的钟乳石。石窟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数尺的圆形石台,石台周围,环绕着数十张由粗糙黑石雕刻而成的、如同兽爪托举般的座椅,大部分已被先到的人占据。石窟四壁开凿着许多黑黢黢的洞口,不知通往何处。
石窟内的光线来源主要是石台中央悬浮着的三团人头大小、静静燃烧的白色冷焰,散发出清冷的光辉,勉强照亮了整个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之前闻到的奇异熏香,似乎有安神静气之效,但在这幽闭诡异的环境中,反而更添几分森然。
林小树找了一个靠近边缘、光线最暗的角落石椅坐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石窟内已有二十余人,无一例外都遮掩着形貌或收敛着气息。他看到了之前那个气息达到筑基期的黑袍人,独自占据着最靠近石台的一个位置,气息如同深渊般沉寂。还有几个气息在炼气八九层、眼神锐利如鹰的修士,显然也是不好惹的角色。更多的则是像他这样,气息在炼气中后期、沉默寡言、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参与者。
没有人交谈,石窟内一片死寂,只有石台中央那三团白色冷焰静静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在空气中弥漫、发酵。
林小树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他轻轻靠在冰冷的石椅靠背上,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温润的“小金刚阵”阵盘。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即将在这地底深处上演。而他,已经悄然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