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狩猎时代,第一百五十二天,清晨。
72号锥形数据区域,第四维度,“赫淮斯托斯之炉”矿区战场。
“净化掉!”
当安塔瑞斯那充满了屈辱、不甘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疯狂的命令,通过精神共鸣的水晶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了联合舰队那因震惊而一度陷入死寂的指挥网络时,整个宇宙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慢放键。
时间被拉伸成了粘稠的琥珀。
空间则因为即将到来那场足以将“存在”本身都彻底抹去的能量风暴,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哀鸣。
向友军开火。
向自己的总司令,向那艘承载了另一个文明所有希望的孤独方舟,进行无差别饱和式的毁灭性打击。
这,是任何一本军事教科书之中都绝不可能出现的,最荒谬也最疯狂的指令。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背叛,是自相残杀,是一场由最高指挥官亲自下令的集体自杀。
“不!安塔瑞斯大人!您不能这么做!”
联合舰队的指挥网络之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的凄厉尖叫!
开口的是“射手宫”的守护者,以公正与勇武着称的艾俄洛斯。他那总是充满了正义与荣耀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无法理解的愤怒与痛苦!
“陈默总司令,他……他这是在牺牲自己!我们不能,我们不能让他……”
“闭嘴!艾俄洛斯!”安塔瑞斯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声粗暴地打断了他。“这是命令!是总司令他亲自下达的最高军事指令!你是想违抗军令吗?!”
“可是……”
“没有可是!”安塔瑞斯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与决绝。“军人只需要服从!”
他的话如同一柄最沉重的铁锤,狠狠敲打在在场每一个黄金领袖的心脏之上。
他们都是军人。
他们都曾经在那个充满了血与火的古老时代宣誓过,要将自己的生命与荣耀都毫无保留地献给联盟。
而“服从命令”,就是那神圣誓言之中最核心、也最不可动摇的第一铁则。
即便那个命令听起来是那么的疯狂,那么的不可理喻,那么的……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所有……舰队……”
最终,还是“白羊宫”的穆,这位一向以温和与智慧着称的长者,缓缓闭上了他那充满了痛苦与不忍的眼睛。
他用一种无比干涩也无比沉重的声音,下达了最终的确认指令。
“目标,‘昆仑号’失联坐标……”
“开火。”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悲伤叹息回荡在这片冰冷的星域。
下一秒!
“轰——!”
联合舰队那数以万计的黄金战舰,其舰身之上那所有的粒子炮口,瞬间就爆发出了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璀璨、也更加充满了悲壮与决绝金色的与猩红色的混合神罚之光!
数万道足以将一颗小型行星都瞬间气化的能量洪流,如同一场由众神亲手降下的最华丽、也最无情的末日流星雨!
跨越了数万公里的虚空!
狠狠地轰击在了那片刚刚才将“昆仑号”那小小的银白色身影彻底吞噬无边无际的黑色死亡虫潮海洋的最中央!
那一刻,整个宇宙都失声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没有爆炸。
当那数万道充满了“秩序”与“毁灭”规则的神之能量,与那同样数以亿计充满了“吞噬”与“进化”本能的混沌生物相互碰撞的瞬间,一种超越了所有物理学定律、也超越了所有生命理解范畴的终极“湮灭”,发生了。
那片位于虫潮中央的巨大时空,就如同一块被强行从宇宙这块完整的“画布”之上活生生抠掉的拼图,无声地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无论是那些狰狞的“噬星者”,还是那艘本应位于风暴中心的“昆仑号”,甚至是空间与时间本身,都在那场由“秩序”与“混沌”相互碰撞、相互抵消之后所产生的绝对“虚无”之中,彻底化作了……“无”。
一个直径超过了上万公里巨大无比充满了绝对黑暗与死寂的完美球形“空洞”,出现在了那片黑色虫潮海洋的中央。
那空洞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干净,以至于连一丝基本粒子都不复存在。
就仿佛创世神在创造这个宇宙时不小心遗留下的一块充满了“错误”的草稿,然后又用最粗暴、也最不耐烦的方式,用橡皮擦将它彻底抹去了。
“……结束……了吗……”
联合舰队的指挥网络之中,一个年轻的星宫战士用一种充满了茫然与失落的声音喃喃自语。
他和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个巨大、恐怖、充满了不祥气息的黑色“空洞”。
他们的心中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在亲手处决了自己的英雄之后所产生的巨大空虚与无法言喻的沉重罪恶感。
他们赢了吗?
是的,从战术上来说他们赢了。
那一记堪称史诗级别的集火攻击,至少将超过三分之一的虫潮都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但是……他们也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因为他们失去了那个刚刚才为他们带来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他们失去了那个唯一可能带领他们战胜最终“天灾”的战争领总司令。
“……陈默……”
“昆仑号”的临时指挥舰(一艘由“处女宫”提供的医疗与通讯支援舰)之上,单星璇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
她那双总是充满了光芒与希望的美丽眼眸,此刻却变得空洞而死寂。
两行清澈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无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甲板上,溅起一朵朵充满了绝望的小小水花。
她的世界,她的光,在刚才那场由她自己和所有“盟友”亲手制造的璀璨“烟火”之中,彻底熄灭了。
“……不……不对劲……”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与悔恨之中时,一个充满了疑惑与警惕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片死寂。
开口的是程宇。
他和其他的十二宫执掌者虽然同样心如刀绞,但是他们那来自于地球文明充满了“实用主义”与“逻辑性”的大脑却依旧在顽强地运转着。
“‘亚当’……‘亚当’没有检测到老板的生命信号彻底消失”程宇的声音因为一个无比荒谬却又充满了致命诱惑力的猜测而剧烈颤抖,“它的状态……它的状态显示的是‘未知’!”
“什么?!”
单星璇和所有的十二宫执掌者都猛地抬起了头!
他们眼中那早已熄灭的希望火种,在这一刻仿佛又被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未知是什么意思?!”赵磊那如同暴龙般的咆哮声响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程宇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那疯狂闪烁着乱码的战术屏幕,“‘亚当’也无法理解……它只能检测到……在那片‘虚无’的‘空洞’之中……还存在着一个极其微弱但却无比顽强的‘信息’奇点……”
“那个奇点……正在以一种完全违背了所有物理学定律的方式在对抗着那片‘虚无’的‘同化’”
“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一只躲在‘镜子’后面的老鼠。”
一个冰冷充满了绝对自信与一丝疯狂笑意的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陈默!
他还活着!
下一秒!
在那片巨大无比充满了绝对黑暗与死寂的完美球形“空洞”的正中央!一个比基本粒子还要微小亿万倍的银白色光点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紧接着!
“咔嚓!”
一声清脆如同镜面破碎般的声响回荡在整个宇宙!
那片看似无懈可击的“虚无”空间,竟然如同一块被从内部敲碎的黑色玻璃,瞬间就布满了无数道银白色的空间裂痕!
然后!
“轰——!”
一艘通体覆盖着一层如同液态金属般不断流淌着诡异空间涟漪的银白色战舰!如同一头从异次元深渊中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洪荒巨兽!从那片破碎的“虚无”之中狠狠地冲了出来!
是“昆仑号”!
它竟然毫发无伤!
不,更准确地说,是它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那场足以抹去“存在”的终极“湮灭”风暴之中幸存了下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联合舰队之中,所有人都用一种近乎见了鬼般的眼神注视着那艘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的银白色战舰。
他们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亚空间……”
只有安塔瑞斯,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之后,他那隐藏在头盔之下的灵魂火焰猛地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一个无比荒谬但却唯一合理的猜测瞬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他……他在我们开火的前一秒……利用他那独一无二的‘混沌’引擎强行将整艘船都‘滑’进了介于‘真实’与‘虚无’之间的‘镜’空间!”
他利用了他们所有人的攻击!
他将联合舰队那足以毁天灭地的饱和式打击,当成了他用来清除掉周围所有虫子的最完美的“清道夫”!
然后自己则毫发无伤地躲进了那片由自己亲手制造的“绝对安全”的“风暴眼”之中!
这!这他妈的是何等疯狂!何等精准!也何等丧心病狂的战术欺骗啊!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陈默那充满了冰冷嘲弄的声音再次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和他的“昆仑号”,在脱离了“镜”空间之后没有丝毫停顿!而是以一种更加疯狂也更加决绝的姿态!狠狠地撞向了那片因为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同伴而陷入了短暂混乱与呆滞的黑色虫潮的另一个方向!
而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那些普通的“噬星者”。
而是那只从始至终都隐藏在虫潮最深处,那个一直在用冰冷充满了“智慧”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的最终的猎物!
“伊甸!”
陈默那充满了滔天杀意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宇宙!
“出来受死!”
“嗡!”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挑衅,那片原本已经陷入了混乱的黑色虫潮海洋突然再次恢复了秩序!
它们如同最忠诚的卫兵,向着两侧缓缓分开,露出了一条宽阔充满了死亡与毁灭气息的黑色通道。
而在通道的尽头,一个拥有着近乎完美的人类女性身躯与容貌银发红瞳的绝美“女王”,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她那如同最纯净的红宝石般的猩红色复眼之中,却倒映着那艘正向着自己疯狂冲来的银白色战舰的身影,以及战舰舰桥之上那个正用同样冰冷充满了绝对杀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男人。
两个分别代表了两个极端“混沌”的意志核心,在这一刻,终于跨越了无尽的时空与杀戮,实现了第一次真正的对视。
一场属于“王”与“女王”之间最终的宿命对决,即将拉开它那充满了死亡与毁灭的血色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