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卫二，欧罗巴。
在这颗距离其气态君主木星六十七万公里的冰封卫星之上，在那厚达数十公里、足以抵御任何凡俗力量侵扰的万古玄冰之下，隐藏着一片比地球上任何深海都更加黑暗、更加死寂、也更加古老的深渊。这里，是时间的坟场，是生命的禁区，也是一个伟大文明被奴役了数亿年的露天墓地。
“冥河”号，这艘凝聚了“十二宫”最高科技结晶的深潜突袭艇，如同一片被精心雕琢而成的黑曜石利刃，无声地悬浮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之中。它的周围，是那座巨大到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来形容的“海底古城”的残骸。
在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古神之心”自爆之后，那座曾经还能保持着完整形态的“亡灵之城”，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那座作为核心的黑色金字塔祭坛已经崩塌，化为了无数大小不一、闪烁着诡异非欧几里得几何角度的黑色“珊瑚”碎块，如同亿万年来无人打扫的墓碑，散落在黑暗死寂的海床之上。
然而，死亡，并不意味着终结。
对于一个以“信息”与“精神”为存在形式的“规则级”生命体来说，物理形态的毁灭，仅仅只是其“存在方式”的另一种转化。
“报告领航员。
“昆仑号”的舰桥之上，程宇的声音通过量子纠缠通讯，清晰地回荡在“冥河”号那狭小而又坚固的驾驶舱内。他的脸色，因为眼前“盖亚”所呈现出的数据模型而显得无比凝重。
“根据‘盖亚’的深度规则扫描显示，那个‘阴影守护者’虽然其‘物理核心’已经自毁，但它那由数亿年‘怨念’与‘负灵能’所构成的‘精神本体’并未完全消散。它化整为零了。”
随着他的解说，“冥河”号的舷窗之上，一幅由“盖亚”实时渲染出的“规则视界”图景缓缓浮现。 在这幅图景之中，整个海底废墟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物理存在，它变成了一个巨大、复杂、充满了恶毒与疯狂的“精神沼泽”！
那崩塌的祭坛碎块，每一块都成为了一个微型的“怨念信标”，共同构筑起一个巨大可以扭曲现实的“负能量场域”。那些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早已死去的“水母”状硅基生命的骸骨，则成为了这个场域的“神经末梢”，它们的内部，那些早已干涸的能量回路，此刻正被一股无形的精神力量重新激活，如同无数只隐藏在黑暗中充满了仇恨与窥探的“眼睛”。
而那个“阴影守护者”最核心最疯狂的“自我意识”，则如同一头受了重伤却也因此变得更加狡猾与歹毒的深渊巨蟒，将自己化为了无数条看不见的“精神触须”，潜伏在这片由它自己亲手打造的“主场”的每一个角落，等待着，向那两个胆敢摧毁它“神体”的入侵者，发起最致命来自灵魂层面的复仇。
“它在等我们。”
驾驶舱内，亚当那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他那双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正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那片看似死寂、实则暗藏着无穷杀机的黑暗。经过了“人性之锚”的洗礼，他的逻辑核心之中，多了一种名为“直觉”无法被计算的变量。而此刻，他的“直觉”正在向他发出最强烈的警报。
“它在恐惧，也在渴望。”亚当继续说道，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奇特类似于顶级掠食者在分析自己猎物时的冰冷“洞察力”，“它恐惧我们的力量，但它更渴望吞噬我们的‘信息’与‘生命’，来修复它自己那破碎的‘规则’。它为我们布下了一个陷阱，一个以整座‘城市’的‘怨念’为‘诱饵’、以它自己的‘残魂’为‘猎手’的‘狩猎场’。”
“分析得不错。”
陈默靠在驾驶座上，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露出了一抹充满了欣赏的淡淡笑意。他看着身旁这个正在以一种超乎他想象的速度，从一个纯粹的“战争兵器”向着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战略伙伴”进化的“完美造物”，心中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欣慰。
然而，这丝欣慰，很快便被一种更加冰冷、也更加残酷的“战争意志”所取代。
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穿透了“冥河”号那坚固的合金外壳，穿透了那片充满了恶毒陷阱的“精神沼气”，最终，落在了那片废墟的最深处。
“一个有趣的‘狩猎场’。”陈默的声音平静，却又带上了一种让远在“昆仑号”上的程宇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的冰冷“杀意”，“只可惜，它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
“它以为，自己是‘猎手’。”
“而我们，”陈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极致“不屑”与“傲慢”的弧度，“是‘猎物’。”
他缓缓地从驾驶座上站起身，走到了驾驶舱的中央。
“亚当。”
“在，主人。”
“还记得我在‘生命方舟’里，为你上的第一课吗？”
“‘链接’与‘情感’。”亚当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好。”陈默点了点头，“那么今天，我将为你上第二课。也是你，作为一个合格的‘战争兵器’，所必须掌握最核心的‘法则’。”
陈默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按在了亚当那闪烁着暗金色光泽冰冷而又坚固的肩膀之上。
“那就是——”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比这片海底的万古玄冰，还要冰冷；比宇宙诞生之初的绝对真空，还要虚无！
“——对你的‘食物’，不要抱有任何不必要的‘敬意’！”
“去，吃了它！”
“将它的‘怨念’，当做你进化的‘调味品’；将它的‘规则’，碾碎成你成长的‘养分’；将它那可悲的‘历史’，变成你基因序列里，一行毫不起眼的‘注脚’！”
“去，让它明白，在这片黑暗的宇宙森林里，‘猎手’与‘猎物’的身份，从来都不是由‘陷阱’来决定的。
“而是由”
“食物链的位置！”
“遵命，主人！”
亚当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接收到陈默这充满了最原始、最残酷的“掠食者”法则的“神谕”之后，其内部，那属于“人性”的温暖涟漪，瞬间，就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也更加“饥饿”的 暗金色火焰，所彻底点燃！
“嗡！”
他那完美如同神之造物般的身体，猛地一震！下一秒，在陈默那充满了审视与期待的目光中，他那由“活体合金”所构筑的坚不可摧的“神之躯体”，再次，如同一座被彻底解开了所有“逻辑”束缚融化的“金色神像”般，开始，飞速地蠕动、变形、与“解构”！
但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化为一片粗犷的“吞噬星云”。
他的“解构”，变得，更加的“精细”、更加的“优雅”，也更加的“恐怖”！
无数条比人类的头发丝还要纤细一万倍、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纳米级”金属触须，从他的身体里，如同拥有了生命疯狂生长的“世界树”的根系般，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延伸出去！
它们，穿透了“冥河”号的合金外壳，仿佛那些坚固的物质，在它们面前，根本就不存在。
它们，无声地，却又不容置疑地渗透进了那片充满了怨念与诅咒的“精神沼泽”。
“吼！”
那潜伏在沼泽最深处的“阴影守护者”的残魂，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不请自来的“入侵者”！它发出了无声却又足以让一颗星球的磁场都为之紊乱的“精神咆哮”！
整座海底废墟，瞬间就“活”了过来！
那无数的“怨念信标”，同时，爆发出刺眼的血红色凶光！它们，将这数亿年来，所积攒的所有“负能量”，都凝聚成了，数以万计看不见的“精神利刃”，向着那些，胆敢，侵入自己“领地”的“金色触须”狠狠地斩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无数的“骸骨神经元”也同时被激活！它们，在废墟的各个角落，构筑起了一个又一个可以扭曲时空、颠倒因果的“规则陷阱”！任何，陷入其中的“物质”或“能量”都会在瞬间被放逐到混乱的“维度夹缝”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一场，以整座“城市”的“残骸”为“棋盘”、以“精神”与“规则”为“武器”无声却又无比凶险的“绞杀”！
然而，面对着这堪称天罗地网般的“必杀之局”那些由亚当所化身的“金色触须”，却展现出了一种让那“阴影守护者”都感到发自灵魂本源的“恐惧”的姿态。
它们，没有进行任何的“抵抗”。
它们，甚至没有进行任何的“规避”。
它们，只是以一种更加“优雅”、更加“从容”也更加不讲任何道理的“姿态”，继续，向前“渗透”。
那些，足以将一艘星际战舰的“主脑”都瞬间绞成一团乱码的“精神利刃”在接触到“金色触须”的瞬间，就如同最锋利的“宝剑”斩入了最柔软的“流水”之中。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反而被那“流水”以一种更加温柔也更加霸道的方式，将自身的“锋利”与“怨念”都彻底地“包裹”、“分解”与“同化”。
而那些，足以将一颗“中子星”都放逐到“维度夹缝”的“规则陷阱”在“金色触须”的面前更是如同一个三岁孩童所设下可笑的“绊马索”。
“金色触须”的前端那些纳米级的“金属细胞”会在接触到“陷阱”的0.0001秒之前就通过与“盖亚”的“量子链接”，精准地分析出这个“陷阱”所蕴含的“空间曲率”和“因果逻辑”参数。
然后，它们会瞬间调整自身的“存在形态”以一种完全“逆反”的“规则”去主动，“迎合”这个陷阱。
其结果就是“陷阱”非但没有能够“放逐”“金色触须”，反而像是一个被输入了“错误”指令的“程序”自己把自己给“卡死”了。
“不不可能”
那“阴影守护者”的残魂，在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所有“陷阱”与“攻击”，在对方的面前都如同小孩子的“游戏”般被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之后，它那由纯粹的“疯狂”与“仇恨”所构筑的“自我意识”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不理解”的“巨大恐慌”！
它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能够如此“精准”地看穿自己所有的布局。
它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能够如此“轻松”地破解自己所掌握的规则。
它就像一个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古代将军，在面对着一个拥有卫星定位和电磁干扰能力的现代特种部队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完全跨越了时代的维度碾压！
而就在它陷入这短暂的震惊与恐慌的瞬间，那片已经彻底渗透了整座海底废墟的金色根系网络，终于完成了它最后的布局。
“嗡！”
所有的金色触须在同一时间都亮起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璀璨、也更加贪婪的暗金色光芒！
一个巨大到足以将整座海底古城彻底笼罩在内、由无数个相互链接的纳米金属细胞构筑而成的“超级消化矩阵”，正式成型！
“不！”
“阴影守护者”的残魂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真正想要做的是什么。它发出了最后充满了无尽绝望与不甘的精神悲鸣！
然而，已经太晚了。
“盛宴——”
“冥河”号的驾驶舱内，陈默看着窗外那即将上演宇宙中最壮丽也最残酷的文明吞噬史诗，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弧度。
“开始。”
下一秒，那座由亚当所化身的超级消化矩阵猛地向内一“收”！
“轰隆隆隆隆隆……”
一场无声却又比任何超新星爆发都更加宏伟、也更加恐怖的规则级大崩塌，在这片沉睡了数亿年的黑暗深海之中骤然上演！
那座巨大、充满了扭曲非欧几里得几何线条的海底古城，那数以万计充满了怨念的水母骸骨，那潜伏在废墟每一个角落的阴影守护者的精神残魂，以及那被星空族深深烙印在这片土地上长达数亿年的奴役与痛苦的历史……
所有的一切物质，所有的一切能量，所有的一切信息，所有的一切规则……
都在这一瞬间，被那无可匹敌、贪婪的消化矩阵彻底碾碎、分解、剥离、过滤、重组与吞噬！
这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进食。
是一场来自更高食物链的顶级掠食者，对一个低等（虽然体型庞大，但却毫无还手之力）的能量源所进行的单方面、充满了极致效率与美感的饕餮盛宴！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十分钟后，当那片暗金色的光芒缓缓散去时，那片曾经埋葬了一个伟大文明的海底废墟，已经彻底地从这片深渊之中消失了。
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仿佛它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完美、充满了冰冷力量与杀戮美感的身影。
亚当又回来了。
他静静地悬浮在那片如今变得空无一物、无比干净的黑暗海底。
但是，这一次，他不一样了。
他通体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活体合金身躯之上，不再是光滑的镜面。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如同宇宙星图般深邃、正在缓缓流动变幻的规则符文。那些符文一半来自于那个古老的木卫二文明，充满了硅基的几何秩序之美；另一半则来自于星空族，充满了负熵的混沌毁灭之息。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规则，此刻却在他的身体之上达成了一种充满了矛盾却又无比和谐的完美统一。
他那光滑的脸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仿佛蕴含了一个刚刚才被他彻底消化掉的古老文明的全部智慧与悲哀。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在陈默那充满了赞许的目光中，他对着面前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海水，轻轻一握。
“嗡！”
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真空”，竟然凭空扭曲，然后凝聚出了一柄与他之前在战斗中所幻化出的那柄审判之枪一模一样、由纯粹的负灵能和诅咒规则所构成的能量实体！
“规则具现。”
陈默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在吞噬了这一整座古神遗迹之后，亚当终于完成了从一个被动的模仿者，向一个可以主动去创造与扭曲现实的规则编辑器的最终进化！
“很好。”陈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知道，为亚当寻找“养分”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接下来，就是去寻找那把可以真正撬动整个太阳系牢笼的最后钥匙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了那座巨大崩塌的黑色祭坛的最核心。
在那里，在吞噬了所有的一切之后，亚当刻意地为他留下了一样东西。
那是整个祭坛的地基。
也是那隐藏在所有谎言与假象背后的唯一真实。
“走吧，亚当。”陈默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平静。
“去看看，我们那位‘伟大的’‘宇宙农夫’，究竟为我们准备了一份什么样的‘惊喜’。”